奴婢打好地铺, 桓崇郁真就睡地上了。

就在床边。

夜里乌雪昭有任何动静,他都是第一个察觉到的人。

郑喜和灵月双双退下,谁都不敢说话。

这消息要是传出去, 外面又不知道该怎么传帝后的事情。

其实呢,皇帝也不过是疼爱自己的妻子而已。

夜渐渐深了。

乌雪昭躺在床榻上,一侧脑袋, 就能看到床底下的桓崇郁。

她睡不着, 忍不住问:“皇上, 您睡了吗?”

桓崇郁闭着眼。

没回答她。

乌雪昭心里担心他受凉。

他不说话, 她今晚肯定睡不着的。

又喊了一声:“崇郁, 真的睡着了?”

桓崇郁轻弯唇角, 缓缓睁开眼。

双臂从锦被里拿出来,枕在脑后。

扭头看过来, 说:“没睡。”

乌雪昭抿了抿唇角,小声抱怨:“没睡您还不答?”

就等着她喊第二句呢。

乌雪昭说:“还是让人把罗汉床搬近一点, 您睡**。”

她真害怕他生病……

生病也没什么大不了。

谁不生点儿小病。

但她就是不想看到皇帝身体不适。

桓崇郁没答应。

这个时辰了。

再惊动人搬罗汉床,未免点眼。

他让乌雪昭安心睡。

乌雪昭只好又躺下去。

但还是放不下心,微微叹了口气。

桓崇郁枕着胳膊, 闭眸淡淡地问:“还是习惯了为夫抱着你睡?”

“……”

那也没有。

她肚子大了,两人抱在一处,还真不多舒服。

最后, 乌雪昭窝在暖和的被子里。

睡之前,听见桓崇郁说:“自己好好睡。”稍顿片刻, 声音低哑了些:“朕抱着你……难受。”

乌雪昭原没想到那事上。

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 丈夫为什么难受……

她脸蓦地一红, 起了半个身子, 讶然朝床边看去,皇帝的双臂已经收进了被子里,是真的想睡了。

乌雪昭又躺下。

心也静了,拉上锦被,好好地睡了。

翌日。

乌雪昭就让人搬了一张罗汉床到旁边。

后面的几日,桓崇郁过来都是睡在乌雪昭床榻的旁边。

太医们听说皇帝天天去坤宁宫,忍不住更频繁地给皇后诊脉。

娘娘肚子大了,皇帝可不能胡来。

……然后整个太医院才放了心。

没有胡来。

那张罗汉床,也没有藏住。

不过太医院的嘴还算严实,一时半刻,倒也没流传出去。

这日难得不刮邪风,还出了太阳。

灵溪出来请示出宫之事。

这就要去万家下赏了。

原是早就计划好的事,乌雪昭知道了也就罢了,用过早膳,去了一趟太妃宫里。

皇帝无事不去太后、太妃宫中。

太妃们虽也不要求帝后常常去请安尽孝,但乌雪昭也不好太长时间不去,眼见肚子大了,再不去,年前是不大会过去了,趁着还好走动,到底得去一趟。

两位太妃本来还打算去看乌雪昭的。

没料到她亲自来了,说她不该。

静太妃生过孩子,她当时又不得宠,不过是意外怀了龙嗣而已,过得十分艰难。

知道女子怀孕不易。

拉着乌雪昭的手,很严肃地说:“皇后以后不要过来了,请安什么时候都成,你自己的身子要紧!”

乌雪昭微欠身说:“……是,臣妾知道了。”

贺太妃笑笑:“你这孩子就是老实。宫里又没旁人,要是闷了,差个人过来一趟,本宫和静太妃出门走走,顺道去坤宁宫里看一看你又有何妨。”

如此,也不落人话柄。

静太妃附和道:“就是就是。”

乌雪昭浅浅一笑。

说了一会儿话。

乌雪昭也就回坤宁宫了。

灵月扶着乌雪昭坐下,小心地问:“娘娘,太后那边,咱们还要去吗?”

三司会审薛家,太后病重虽在休养。

但并没说不见客。

这时候皇后于情于理都该去侍疾。

乌雪昭怀了身子,不去也无妨。

但探望一下,总该要的。

乌雪昭说:“等皇上回来再说。”

拿起了针线,给孩子做肚兜。

桓崇郁在干清宫里,听郑喜说:“娘娘去了一趟慈宁宫,给太妃请安。”

眉头就皱了。

郑喜赶紧说:“估摸着娘娘年前也就去这一次了,天气好,出去散散步也是好的。这会儿娘娘好好儿地回坤宁宫了,没什么意外。”

桓崇郁脸色才好看了一些,又让郑喜说说坤宁宫里别的事。

包括乌雪昭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太医诊平安脉怎么说。

他都要知道。

郑喜就在旁边絮絮叨叨。

桓崇郁一边批折子一边听。

他没听出什么不妥,脸色也就没什么波澜。

郑喜忖度着说:“皇上,娘娘好倒是好,不过娘娘现在有了身子,去哪儿都不方便,很多事也不便做了。日复一日这般,倒是有些无聊。”

乌雪昭现在刻刀不能碰,复杂的针线活儿也不能做。

乐趣的确很少。

桓崇郁放下折子,问郑喜:“你有什么好点子?”

郑喜笑:“挑个好的戏班子,再召几个有眼力见的人进宫陪娘娘看看戏,说说话,时间也就好打发了。”

戏班子好找。

主要是有眼力见儿的人。

桓崇郁淡声说:“你去办。”

郑喜最擅长了,笑道:“奴婢遵命。”

去安排了戏班子几日后进宫,就在坤宁宫搭台唱戏。

又召了永宁侯府、万老夫人、朱家母女和乌家人进宫作陪。

乌雪昭并不知道桓崇郁为她安排的戏班子。

等到夜里他过来,只问他要不要去太后那里探望。

按理说,该去一趟。

但她怕牵扯到他的政事,也不好贸然过去。

桓崇郁压根没想过让乌雪昭去看太后。

还没准备入睡。

他侧躺在**,搂着乌雪昭,看着她从被子里留出来的一颗乌黑脑袋,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说:“不去。”

乌雪昭抬眼瞧着桓崇郁:“一次也不去?”

她知道……外面有人说皇上忤逆先帝,不孝嫡母。

皇上当然不受流言左右,她却不希望旁人说皇上不好,一个字也不要。如果她在后宫多做一点小事,难听的声音少点儿,没什么要紧。

桓崇郁一看乌雪昭垂下去的眼睛,问:“怕人指责?”

抬起她下巴,说:“太后最近正发疯,你去若伤着了……得不偿失。”这个得不偿失,说得不简单,带着点儿帝王的狠劲儿。

乌雪昭想一想,倒也是。

听说太后最近爱在宫里砸东西,万一伤了她,皇上恐怕会做更过分、更嗜血的事,名声更不好听。

这就与她的意愿,背道而驰。

桓崇郁不想她忧思过多,就跟她聊另外的话题:“朕不在的时候,觉得无聊吗?”

乌雪昭愣一下,摇摇头,笑道:“给孩子做肚兜儿都做不过来。”

桓崇郁知道,她也就是做一做肚兜。

大着肚子,也不能做别的事。

他捧着乌雪昭的脸,亲了亲,蜻蜓点水的一下。

夫妻二人本来话也不多,抱在一起,乌雪昭看一看他的手指,发现指头上还有点儿墨迹没洗掉,笑他粗心。桓崇郁觉得乌雪昭头发很香,嗅了嗅,由得她笑他。

翌日有早朝。

桓崇郁天不亮就走了,下早朝的时候,天也就刚刚透亮,估摸着乌雪昭都没睡醒。

回干清宫换了衣裳。

桓崇郁略想了想,吩咐郑喜:“去仁寿宫。”

郑喜立刻备了龙辇。

桓崇郁去探望了一下太后。

太后躺在**,形容枯槁……三司会审,她心里大概有数,薛家会抄家灭族,最好的下场,也不过是充入教坊司或者流放。

薛家几乎要被斩草除根。

一个失去的希望的人,也会失去理智。

桓崇郁在仁寿宫也就待了一刻钟,出来时,手腕流了血。

太后拿瓷器砸的。

郑喜面色凛然地让人快点请太医。

桓崇郁脸色冷淡,似不觉疼。

这点儿疼,对他来说的确也不算什么。

回了干清宫。

太医过来为皇帝包扎伤口,与此同时,大臣们就在殿内坐着,和皇帝商议政事。

殿内一贯的安静。

安静之中,还蔓延着淡淡的血腥味儿。

那是皇帝的血。

太医走后,郑喜也就跟着出去了。

大臣们陆续出来。

郑喜冲着他们某些人冷笑……太后要是身体还撑的住,恨不得弑君!这样的太后,还要帝后去孝顺吗?

一些官员,面色讪讪。

皇帝纵然手腕狠辣,但太后竟损伤龙体,是有些过分了。

郑喜甩完脸,再进殿去伺候时,皇帝正用左手批折子。

他跟皇帝说了殿外官员们的反应,特地道:“……娘娘就是不去太后那边,也不会再落人口实。”

桓崇郁随意地“嗯”了一声。

郑喜瞧着皇帝那看似漫不经心的样子,笑了笑。

帝王之爱,静水流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