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思婉,你害不害怕”

冷白的长指紧箍在她外露的一节小臂。

男人掌心的温度烫得烙人,她本能想抽开手,未能在对方的力量控制下抽开。

“薛思婉。”

梁亦辞的声线喑哑。

车外又一道惊声雷。

薛思婉听见自己的心跟着“轰”一声,好像大厦将倾。

车里安静异常,没有人发出其他任何一丝一毫的声响。

气氛就这样短暂地停滞两秒,薛思婉暗自吸一口气,终于出声问:“干什么。”

“……”

又是沉默。

他在看她,无声对峙。

她提着一口气卡在心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直到他另一手在她眼前扬了下:“手机”。

手里还拿着她的手机。

手机刚刚被落在她的座椅边儿,如果不是他拉住她,她现在已经下车冒雨回家。

完全将手机的事情忽略掉。

薛思婉眉头微皱,本能也伸出另一只手去拿。

只是手还未曾碰到手机的边,对方便倏然收回手,让她碰无可碰。

然后,赶在她开口之前。

听见他说:“哪栋。”

是在问她住小区的哪一栋。

刚刚在报地址的时候,她就在刻意回避这个问题。

即使知道他永远不会主动来她的住处找她,还是不想说出自己的具体地址。

现在也是一样,不想说。

所以依旧坚持说:“剩下的路我可以自己走的。”

他给的回答是不为所动。

隐蕴着酒气的眼睛不错神地对着她,凝视她。

薛思婉深吸一口气:“小区安保很严格,不可以随意进出车辆。”

她以前不是善于撒谎的人,近几年倒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大学时候面对搭讪的纠缠的人没能扯出的谎,现在却能脱口而出。

可惜。

眼前的男人交叠双腿,漫漠地掀眼。

只是不带情绪地应一声:“是吗。”

保姆车就停在小区车流来往的门边。窗外偶尔透进其他车晃人的远光灯。

“进门右转十二号楼。”她最后还是妥协。

车子开进悦府新城的时候。

薛思婉的手机还冷冰冰地躺在梁亦辞手上,屏幕黑着,了无生气。

他看起来似乎也没有要多看一眼的意思,侧目睨着窗外,下颌轮廓利落干净。

车载FM不知什么时候被关掉,没有了背景音,车厢里又回归死寂的沉默。

良久,薛思婉才低声开口:“我的手机。”

久久没有回应。

久到她以为他没有听到,正欲再次开口。

坐在车厢狭窄过道另一边的男人方才不疾不徐地转过头,目光从她脸上移动到手机上。

他抬手递手机过来的时候。

安静的车厢里,手机很不合时宜地一连震动两声。

手机屏幕紧随其后亮起来。

然后她跟他同时下意识去看。

微信的弹窗快捷显示在未解锁的屏幕上。

乔衡发来的消息。

-思婉,还在静安区吗?

-你找个地方躲雨,我现在过来接你。

字很显眼。

他们都看见了,她确信。

手机在下一秒钟被丢回她的手上。

侧边还留有些许余温,跟她落有浅淡红痕的手臂一样,留有余温。

薛思婉没有抬头,她没有说,这是她跟乔衡重新见面,重新加上联络方式后,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联系。

接下来的不到两分钟的路程满是沉默,满是静寞。

下车的时候雨声铺天盖地的侵袭而来。

她分辨不出到底有没有听到那声嘲弄的低笑。

/

指纹锁被打开的机械音响起的同一秒钟,隐匿在墙垛暗影的挂钟三根指针合而为一。

已经是午夜12:00。

薛思婉点亮玄关的灯,给乔衡回过一条她已经到家的消息就没再管其他,兀自拖着湿漉漉的身体进到浴室。

上上下下洗漱一新,从浴室里边用吸水毛巾包裹住头发边往外走的时候,她瞥了一眼时间,已经快要凌晨一点半。

温热的洗澡水没能将身上的疲乏洗去,反而有种从内到外被掏空似的疲惫感。

薛思婉包好了头发,进到卧室随手把已经没电关机的手机插上电随手丢到床头,这才重重地躺下去。

自从上部戏杀青以来,她已经几个月没有熬过大夜。

今天突然折腾到这么晚,连心脏都有些微妙的不适感。

整个人很疲惫,却又迟迟睡不着。

关灯、闭眼,满脑子不断涌上来今天晚上的种种。

窗外的雨声时缓时急。

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忘了不要再想了。

却一次一次无济于事。

刚刚安静一会儿手机又开始吵闹。

一连震动好几声,薛思婉闭着眼不动,假装没有听见,手机过了须臾又响几声。

她终于忍无可忍地从床头捞过手机,打开微信消息。

消息列表的红色提示处赫然写着99+。

薛思婉眯着眼扫过去,本能地皱了下眉,上百条的待处理消息,她头都要大了。

大概有不少是在她回来之前发过来的。

打从进了那个酒局,她没再能把心思放到手机上过。

发消息过来的微信好友不少。

她耐着性子从上到下一个一个地看。

先是《热恋二十一天》配给她的专属编导宗珊发过来节目行程安排给她看。

说是节目的前期准备都已经做得差不多,第一次拍摄就定在沪市本地,到时候找一家风景好氛围好又方便拍摄的餐厅,或者是赶上好天气可以到户外。跟薛思婉说如果合适的或者喜欢的地点也可以提供给她,组里会当作备选。

具体地点没定好,时间倒是算得上板上钉钉。

先造势,等五月初,五一小长假过后准时开拍。前面连拍三期,后面上卫视周播之后就开始每星期一期边录边播。

据说这是总制作人也就是苏瑞苏总那边想出来的,为应对各种同行、代拍、路透、业内爆料……泄露节目消息,所以这次节目组采用边录边播的形式。

除此之外编导宗珊还跟薛思婉打招呼说虽然节目嘉宾见面的正片要到五月初的时候才正式开始录制,但是一些嘉宾个人生活碎片素材需要提前录制。

为的是节目后期的剪辑会有更多可用素材,也为了嘉宾们能够更快地适应真人秀录制的日常。

所以近几天会有节目组的人到她家里来安装摄像设备,跟拍pd也会过来,让她提前做好准备。

……

宗珊发来不少消息,全是关于节目的,工作上的问题。

对方大半夜还在加班忙工作,跟她对流程。

薛思婉没有怠慢,撑着精神将事情一件一件地回应过去,又收到对方的回复,才算是处理完这茬,翻到下一个人的消息。

第二个是岚姐,也是发消息过来最多的人。

单是她自己,就足足给薛思婉发来了十几条消息。

还有两通未接来电。

薛思婉扫了眼消息记录,全是刚刚她洗澡的那段时间。

从0:18开始。

【思婉,你们那边儿散场了是吗?】

【我看到苏瑞发的朋友圈说已经到家了,你那边怎么样了?】

【有没有人送你回家,没人送我现在这边没事了过去接你。】

【对了刚刚有个医生突然过来问我你的事,说是你朋友。】

【还给我看了有你的微信。】

【我也没见过你什么朋友啊,薛思婉你不会背着我交男朋友了吧?】

【薛思婉?】

【女明星?看到手机回个消息。】

【刚给谢总打电话了,谢总让梁亦辞送你回去啊。人星娱太子,我们女明星这回排面大了。】

……

后面是一些更没营养的话。

薛思婉没力气打字,干脆拨了语音电话过去。

随手按了个免提,等着微信特有的彩铃结束以后,岚姐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

“薛思婉你可算是给我打电话了,你那边儿怎么样,到家了吧?”

“到了。”薛思婉没什么精神,“你回家了吗?”

“早就回了,给你发消息的时候就从医院往外走了。”

“医院?”薛思婉抓住张岚话里的重点,“怎么去医院了,你没事吧?”

“刚不是跟你说碰到你那个医生朋友吗,”张岚回答,“我没事,就是公司那谁,不是最近闹着要解约,这小姑娘最近精神状态有点不太稳定,谁的话也听不进去闹着要解约不给解约就说要自/杀,今晚我过去的时候就是吞药进医院了。”

“啊?”薛思婉皱眉,“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都在同一个公司。岚姐说的这个艺人她自然知道,是个刚签进来的女爱豆,签了十年约之后上节目小爆了一把,有其他公司挖人,最近一直在闹着解约。

“人倒是没大事,幸好送过去的及时,身体没什么影响。”电话那头的张岚叹了口气,“就是她经纪人那边不想管她了,进医院这事风声传出去了,明天保准要热搜见,谢总让我负责这事,想想都头疼。”

岚姐是天誉老牌经纪人。在艺人经纪部算半个管理,那个女爱豆的经纪人是岚姐一手带出来的下属,现在下属处理不来,事情也就落到了岚姐头上。

薛思婉在这事上帮不上忙,只能安慰几句,然后告诉岚姐专心去处理谢总派下来的这事,她这边自己会好好工作,不会给岚姐添麻烦。

岚姐对她这说法颇为欣慰。

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又把话题扯到了乔衡身上:“薛思婉你老实跟我讲,你跟那个医生到底什么关系?我以前也没听你说过有这么个朋友啊。”

薛思婉瞥了眼忘记拉窗帘的窗外。

黑洞洞的天,雨像密不透风的网,将地上芸芸众生吞没笼罩。

大概她的朋友真的太少了。

少到屈指可数。

所以岚姐见到她朋友的反应,是这样。

“你不是都说了,是朋友。”她回应的时候,语速慢吞吞。

“真不像朋友啊,你没见他知道你大半夜自己在静安区时候那样,”张岚啧啧两声,“值着夜班就问一起的同事能不能代一会儿班,说要出去。”

乔衡会这样,薛思婉一点也不意外,他一向很好,事无巨细。她有时候因为无法回应他对她的好而愧疚,大多时候在拒绝在逃避。

现在听岚姐这样说,默了默,也只能干巴巴说一句:“他一向很好。”

后来她们又随口聊了几句,这个深夜电话才终于被挂断。

电话的最后都说了什么,薛思婉已经记不大清,她困得睁不开眼,整个人混沌不清。

……

窗外的电闪雷鸣一整晚分毫未减。

独自的,密闭的空间,让薛思婉升起对雷雨天最原始的,本能的恐惧感。

被子拉过头,整个人在**瑟缩成一团。这是身体的本能,无关清不清醒。

她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真实的,是记忆中的,十八岁时她不小心被困在宜大深夜断电的自习室大楼。

也是这样的阴雨天,雨声很大,雷鸣很大,窗子被风吹开,风雨相合着涌进室内,整个教室就连桌上被吹开的书页都染上闪电的颜色。

薛思婉把身上的被子裹得更紧一些。

她记得那天晚上很冷很冷。

冷得人心里发慌。

也是那天晚上。

梁亦辞冒着暴雨从宿舍里翻墙出来,站到自习室楼下的时候,整个人身上已经被雨浇得透透的。

他站在楼下一句抱怨的话也没说,只是仰着头望二楼的她。

说典典,害不害怕。

……

这个梦转瞬即逝,很快就跟逝去的岁月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然后又接了另一个梦。

梦里手机不停地响,她摸过来放到耳边,电话那头好似在责怪。

问她到家了为什么不打个电话说自己到了。

她在梦里不那么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她在梦里很直接地嘟哝着讲说我刚刚到家的时候你不是就在楼下,只是上个楼的功夫,能有什么意外。

只是她就算在梦里还是有一点点难过。

他现在,就是打电话过来也要先责备她。

可是她已经,有八年没接到过他的电话了啊。

电话的另一头。年轻男人倚在陌生的楼道里,背后半新不旧的窗框外疾风甚雨。

他黑衣黑裤几乎跟夜色融为一体。

除去指间一点猩红,在楼道里散出缭绕的烟气。

薛思婉以为这个也要结束的时候。

手机听筒里,男人的声音低而缓,真实的不可思议。

她腾地就从**坐起身。

听见他问。

“薛思婉”

“你害不害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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