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情人合体上恋综,牛逼”

那晚的事情有始无终。

后来在两边听筒沉默的呼吸声里,不知谁先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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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

普陀区一家高级私人台球俱乐部。

幽暗的长走廊最后一间包厢里。

年轻男人站在台球桌灯侧边的暗影里。

穿一件纯黑T裇,灰色运动短裤,长长的鸭舌帽檐掩住上半张脸,只露出薄唇跟瘦削的下颌线。

他手上带了副白色的半指手套,轻巧地握着长杆,正弓腰瞄准。

“砰——”

一声,黑八进了中袋。

绿色球台上,只剩下孤零零一个白球。

林穆进包厢的时候,正巧撞见这一幕。

他拍了两下手,随口称赞:“辞哥还是牛逼,不减当年。”

梁亦辞不急不缓地扭了下脖子,瞥他一眼。

“少扯淡,来一把。”

“来来来,”林穆从旁拎了个球杆过来,一边跟着梁亦辞一起从两边球袋里捡球,一边谈条件,“先说好不带一杆清台的啊,要不这游戏体验也太他妈差了。”

“行。”梁亦辞往球杆上慢条斯理抹上巧粉,说话时候没上什么心,“让你先来。”

“操。”林穆看他一眼,摇头,“嘚瑟。”

俩人动作快,很快就把进袋的球全从里边儿捡出来。

扔在球台上砰砰直响。

林穆捡球的时候还不忘不动声色地去看梁亦辞的脸色。

自从上次那个局结束,各自回家以后,他们两天没见,他回家以后打听两句也没敢多问,今天见他辞哥挺精神,看起来状态不错。

这才算是稍微放下了心。

他思忖片刻,故作不经意,开口问了句:“那天晚上就算谢总没提让你送…呃,没让你送那谁回家,你肯定也不会放任不管的吧?”

林穆刻意把那个名字隐去,问完还一边继续把球往梁亦辞那边弄一边继续看他的神情。

须臾。

梁亦辞把球拢到一块儿,看也没抬眼看他,不耐地吐俩字。

“管呢。”

听起来有点不耐烦。

不过林穆刚上大学就认识梁亦辞,两个人在一块待的久了。知道他能应声就不是真的烦,他要是真的烦半个字儿也不会应。

“我就知道。”林穆摇摇头,“我就知道会这样,我早就说吧,就你俩那种天雷勾地火,一见面就他妈得搞上。”

尤其是那天晚上车开到薛思婉她们家小区门口,人正要下车,被他辞哥一把拉住的时候。

俩人那他妈眼神拉丝。

他都以为自己在看偶像剧监视器。

“汪汪——”

梁亦辞扫过台上的球,没开口说话的意思。

倒是一直老老实实坐在角落里的虎子,对着林穆就是一顿骂骂咧咧狂输出。

“诶呦我操。”林穆这才注意到角落里还坐着只伸着舌头的大狼狗。

他辞哥的爱宠虎子。

林穆第一次听说这只大狼狗叫虎子的时候也没忍住说这取的什么几把土炮名字。

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梁亦辞跟薛思婉捡到这只小狼狗的时候,它饿的奄奄一息,薛思婉说她家乡的习俗贱名好养活,特意取了这么个名字。

一叫就是八年。

梁亦辞从宜大退学的时候什么也没带走。

只是把虎子牵走。从那以后走哪儿带哪儿,几乎是形影不离。

“虎子,来。”林穆冲虎子招手。

又是一顿狂吠。

梁亦辞把球码好,笑了声儿,拿着球杆好整以暇地嘲弄。

“虎子都懒得搭理你。”

“谁说的,”林穆不死心,从旁边商品柜里摸出根火腿肠招引它,“来虎子,干爹疼你,都给你吃。”

虎子这回终于肯搭理林穆,巴巴儿上了跟前。

林穆一边逗着狗一边问梁亦辞:“哎辞哥,你怎么带这小家伙进来的啊,这张哥平时不是穿的邋遢点儿的人都不让进么,怎么今儿个连它都能进了?”

张哥是这家台球俱乐部的老板。

一死洁癖。

这家具乐部的保密安全性很好,林穆跟梁亦辞这两年没什么事就会来玩儿两把,一来二去也跟老板混熟了。

上回他俩半夜来,看一哥们喝得有点醉,穿的也不太讲究,说要办个年费会员。人张哥看不上这点儿小钱,死活没给办。

他实在不知道他辞哥是怎么给老张摆平,愣是把这小东西带进来了。

“辞哥你什么高招啊?连我上回给张哥发微信说穿拖鞋能来不,他都让我滚犊子。”林穆喂完最后一块火腿肠,把包装纸扔进垃圾桶。

“不好意思。”

梁亦辞原本懒得搭理他这些无聊的问题,听这二逼又问一遍,才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金卡,随手扔到球台另一头。

“我们家虎子是这儿的金V。”

……

林穆骂了声操。

虎子来这儿一趟比他妈他来都贵,真他妈有钱能使鬼推磨。

然后林穆先手球没打两下,又被梁亦辞搞了个一杆清台。

他瞥了眼角落里斯哈斯哈吐舌头的虎子,觉得自己活得人不如狗。

这一大早上被他辞哥气上了头。

林穆重新码球的时候才好不容易想起点儿正经事:“对了辞哥,这会儿节目还没正经开,消息封的也还算严实,没传实锤料出去能证明你接触过这节目……”

梁亦辞猛一杆开球,球台上刚刚被码到一起的球被瞬间打散,在球台上噼里啪啦四散开来。

林穆被这声响打断话音,他看着对方这一开球就一个挨一个少说也进了三四个,现在正瞄准全色五号球,眼也没抬地撂下一个:“说重点。”

闻言。林穆张了张口,觉得有点儿为难。

辞哥摆明了不想听他叭叭这点儿破事,他这话的重点辞哥能不清楚么,恐怕比谁都清楚,不想提罢了。

只不过他们各有各的立场。

辞哥在这事上想由着性子,他做兄弟的当然想他能肆意妄为,可他是执行经纪人,那就没办法全由着他性子。

是以,林穆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重点就是辞哥你再考虑考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就算你不稀罕演戏不稀罕当什么顶流,弥声马上回来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交代这事。”

圈子里所有人都清楚。

娱乐圈没哪个流量,没哪个女友粉多的男演员会事业上升期疯了去上什么恋综。

可是没人比林穆更清楚,他辞哥还真就不稀罕当这个什么顶流,更不稀罕什么女友粉老婆粉。

一个薛思婉就已经够他疯了。

……

两步之外,梁亦辞绕过球台,一记高杆,却意外落了空。

他把球杆随手往旁边深褐色单人沙发边一撂,从口袋里掏出根烟叼上,抬了下下颌示意林穆打。

半晌,才混不吝地说:“梁弥声那儿我去解决,你就当不知道。”

“不行,还是我去说,你们俩都这副臭脾气,回头再吵起来还不是得我来解决,”林穆摇头,第一时间否定梁亦辞这个提议,“而且弥声最近心情不太好,你就别给她添堵了。”

“行了,我姐还是你姐。”梁亦辞没什么好气。

林穆举手投降:“你姐,当然是你姐,你俩脾气都如出一辙。”

梁亦辞又进一球,母球在他眼皮子底下运转到一个绝佳的击球位置,他握着球杆调转位置,倏然却又停下,掀眼去看林穆。

林穆被他这么一眼看得发毛,退了半步脱口问:“干嘛这么看我,怎么,看上兄弟了?”

“滚蛋。”梁亦辞横他一眼,重新把球杆放到球台上,去瞄他那个绝好的击球点,一杆出去看也没看结果重新问林穆,“你不是对我姐有什么想法吧。”

梁弥声跟林穆差得也不是一岁两岁,林穆成天弥声弥声挂嘴边儿,叫得比什么都亲。

他又不是傻子,成天在边儿上看不出来。

他这话说出去,林穆那边半晌没个回音。

一直到他新的一球又打进袋才听见林穆没什么底气的声音:“我,我就是……弥声这些年过得也挺不容易的……对了辞哥,你说要路演的事我给你联系了几个大场馆,人家一听是咱们星娱,都痛快答应了,档期也挺合适,一会儿你看看,觉得行了咱就直接给定下。”

关于梁弥声的问题,听起来林穆不想多说。

梁亦辞也没再多问,漫不经心地顺着对方的话往下问:“大场馆,多大的场馆?”

“北京工体,香港红馆那种级别。”林穆打了个比方。提起这茬儿,他有点儿沾沾自喜。

没想到梁亦辞一开口就撂下一个。

——“不去。”

“啊?”林穆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没有想到梁亦辞会这么直截了当地说不去,这些年梁弥声不让梁亦辞做歌手,他能做到现在的成绩,全是靠做演员。

林穆知道做演员的这些年,梁亦辞一天也没忘了要做歌手的事。

他知道他不稀罕什么视帝影帝不稀罕什么大制作好班底,可他真没想到他能拒绝在这种大场馆开演唱会。

万人现场。

这是多少歌手一生的梦想。

可是梁亦辞这么轻飘飘的一句不去。

林穆的第一反应不是他太骄傲,反而是这还是当年的梁亦辞,他总是狂傲恣肆,他总是有说出这样话的底气。

不过能感受到对方的底气是一回事,能不能理解又是另一回事。所以林穆稍微回过点儿神来立马就问:“不是,辞哥,给个理由,你想做回歌手,这是最好的路,这么安排有什么不好吗?”

刚那根烟燃尽,梁亦辞掐灭烟,顺势坐到沙发上。

他看回去,不急不缓地启唇:“不好就不好在,爷是要路演,不是割韭菜。”

“什么意思?”林穆挠头走上前,坐到梁亦辞旁边的位子上,眼睛倒是一瞬不扎地落在梁亦辞身上。

梁亦辞没答:“你说呢。”

“我说?要我说这就是最好的路线,你按我说的,保管你当歌手也红透半边天。”

“阿穆,”梁亦辞哂笑了声,“你说我想要的,真是红透半边天么。”

……

听完梁亦辞这句话,林穆沉默了半晌。或许是他在这个圈子里浸染得久了,好像变得一直做什么都要以红为标准。

包括梁亦辞在跟他说想转型做歌手的时候,他想到的也首先是如何做一个红透半边天的歌手。完全没有想过其他的任何可能性。

听到梁亦辞刚刚说的那句话,他才突然间反应过来,好像他辞哥做事,从来没有一次的目的是为了红。

不管是做演员还是做歌手。

从来都没有。

如果不是因为当年他家里的事情,他可能根本就不会走上演员这条路,根本就不会当什么他毫不在意的顶流。

林穆张了张口。想了想,徐徐又闭上。

又是沉默了大概半分钟,他终于大概弄明白对方的意思,低声说:“我懂你的意思了。那些场馆我会告诉他们,暂时不需要。至于转型的事情,三天之内我会做一份详尽的策划,辞哥,你一定会满意的。”

梁亦辞看他一眼,颔首。

须臾又笑了下,从桌上抓起烟盒,递到林穆眼前。

“来一根。”

林穆扫过烟盒。

兰州。

还是兰州。

这八年过的。

不管是当年锦衣玉食的少爷梁亦辞,穷困潦倒的梁亦辞,还是现在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梁亦辞。

抽的烟一直都是兰州。

林穆没见过比梁亦辞更长情的人。

他接过烟,也笑。

点烟的时候听见梁亦辞说知道他一定能办好,交给他他才放心。

说完又顿了顿,难得的有点儿郑重其事:“还有阿穆,不是我的路演,是我们。”

“我们?”他懵了。

“是,”梁亦辞扬眉,“我们”。

不光他对梁弥声的心思。

他对舞台的期待渴求,梁亦辞也看在眼里。

他启唇,正要在说些什么。还没开口的时候,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敲响。

“谁来了?”梁亦辞挑下眉。

林穆也懵着,摇头:“不知道啊,服务员吧?来送果盘。”

“老子点个几把的果盘,开门去。”

“得嘞。”

门一开苏瑞跟许维扬进来的时候,林穆才一拍脑袋吐出一句:“哦,我想起来了,瑞哥跟我说了,他要今天要过来。”

林穆话音一落,再开口的是苏瑞:“不行了,我过来避避风头。”

“避风头?”梁亦辞抬眼看过去。

“对,梁总监这两天要回沪市,具体时间没定下来,她要是说个具体时间也好,现在不说具体时间,我在公司多待一秒钟都战战兢兢。”

苏瑞说这些话的时候终于觉得松了一口气儿,他现在站在梁亦辞身边儿,总算觉得还算安全一点,至少站在这里,梁总监过来他也肯定不是她头号追/杀对象。

梁亦辞他姐姐梁弥声在星娱担任艺人总监,星娱的所有艺人归她统管,梁亦辞更是她手底下直接接管的唯一一个艺人。

虽然平时梁亦辞身边的小事全都交由执行经纪人林穆全权处理,但是他这种定位的男艺人,这一次在上恋综这么大的事情上面,所有人包括星娱的老总,没一个人敢告诉梁弥声。

声姐回来铁定是得找涉事的所有人一个一个算账。

苏瑞说完这些还觉得不够,又没忍住吐了两句苦水:“梁总监这次出差,出去的时候说要5月份才能回来,现在还不到4月中旬,突然之间就要杀回来,我真怀疑是不知道哪里走了风声,她回来找我们算账的。”

“我是来想去,还是觉得你这是最安全的。”

梁亦辞点的这间包厢十分宽敞。

台球球台在包厢的中央,旁边两侧各自放了两张高级皮质单人沙发,苏瑞拉着许维扬边说话边坐到球台另一边的沙发上。

苏瑞话音落地,梁亦辞没说话,倒是林穆指着许维扬开口:“那你小子是干嘛来的?你又没帮着辞哥上恋综,也怕弥声追/杀你?”

“那倒不是”,许维扬讪讪地挠挠头,“我就是听瑞哥说你们在台球厅玩,我有点手痒就跟来了。”

林穆无语:“你丫倒是挺闲。”

“我看他也是真的闲,闲着没事儿,天天问我圈子里各种八卦。”苏瑞一听林穆说起这一茬,没忍住,跟着一起吐槽。

苏瑞虽然是综艺部的,但是坊间传闻许维扬跟他多少沾点儿亲带点儿故,所以许维扬一进公司他的事情就由苏瑞负责。

“卧槽哎哎瑞哥,你刚才说钱爽跟谁谈过来着,佟昊是不是?”

他们这边说着话,旁边大咧咧坐着刷手机的许维扬突然冒了个凉腔,问这么一句。

“是是是,”苏瑞懒得搭理这个不成器的,随口敷衍过去,“你又吃着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瓜了?”

许维扬突然提起的这对,钱爽跟佟昊早八百辈子以前,刚出道的时候在一起过,现在分手不知道多久,早已经顶峰相见。

以前谈过的事早就被扒了个底朝天,许维扬二逼玩意吃瓜都吃不上热乎的。

“他俩要一起上综艺了。”许维扬看着手机页面,把自己看到内容说给其他人听,“还是恋综,瑞哥不好意思,就是你那老对家海莓电视台做的,营销号说这是他们电视台下半年的王牌节目,专门跟咱节目对打。”

苏瑞是圈子里有名的王牌综艺制作人,在星娱十年,做出来的爆款节目十个手指头数不过来。

海莓一开始是想把他挖过去,没想到几番动作下来苏瑞不为所动,海莓那边儿就想出来一个损招儿。——copy苏瑞的节目。苏瑞开什么类型综艺,他们就跟着开什么类型的综艺。

不管是户外户内,明星素人,恋综舞台综,海莓那边儿也财大气粗,一样样跟下来,就算是不能打过苏瑞的节目,热度也蹭得足足的。

这回一听又是要故技重施。

海莓电视台在copy苏瑞的节目都或多或少有点不错的成绩,他们吃到了甜头也不管别人怎么骂,回回这么恶心人。

很多网友骂归骂了,海莓那边回头节目上花大价钱请最红的艺人,热度自然赚得足足的。

这一回看起来更是下了血本。

钱爽跟佟昊现在都是超一线,视帝视后,能单请来一个都要斥巨资,更何况让这种已经分手的老情人上同一个恋综。

苏瑞听着这事差点儿一口气儿没上来直接归西。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问许维扬:“还说什么了?”

许维扬重新看了眼手机:“再就没什么了,瑞哥你不也说这种营销号就是靠着这些只言片语吸引流量。”

“评论呢,评论什么风向?”苏瑞说完又后悔,深吸一口气重新开口, “算了算了,买这种营销号底下肯定跟水军了,别给我添堵了。”

可惜许维扬并没看苏瑞的脸色,还继续给人念评论。

“没有没有,瑞哥我看这底下不少人,都说人话呢,不像水军。”

“这个一楼说期待这个节目,破镜重圆顶峰相见节目效果直接拉满。”

他没注意到苏瑞脸色有点发黑。

“这二楼说的什么老情人组CP上恋综,”许维扬竖起大拇指,“牛逼!”

这话出口的时候,林穆看了眼旁边的梁亦辞。包厢里的光线沉沉,看不大清脸色,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辞哥脸色也有点难看。

他拿起旁边茶几上的矿泉水开了盖递到嘴边。

也在心里暗自腹诽一声儿。

毕竟也是老情人上恋综。

谁特么看了不说一声牛逼。

“哎瑞哥这条评论提到你了哎,”许维扬继续照着手机念,“我看这回苏瑞想打过海莓台得把顶流前女友请来才有赢面啊。”

林穆这口水到喉咙里差点没呛死。

苏瑞这回还真就请到了顶流前女友,只不过这事儿连苏瑞本人也不知情。

“行了行了别念了,”苏瑞瞥了梁亦辞一眼,很快收回目光,“我上哪儿给她请顶流前女友去我,小花现男友倒是有一位。”

听这话,许维扬火速嗅到八卦的味道,凑过去问:“什么瓜什么瓜,哪个小花的现男友啊。”

许维扬这边儿瓜吃的热火朝天,包厢另一边梁亦辞包裹着缭绕烟云。

正吞云吐雾。

一脸的兴致缺缺。

直到苏瑞再次开口。

——“就你上次酒局上见到的,特别温柔那个,小薛。”

深褐色单人沙发上,年轻男人面容掩在包厢灯光的阴影里。

他弹烟灰的手一顿,猩红火星猝不及防地爬上冷白的指背,闪又灭。

另一边两个人的对话还在继续。

许维扬一脸惊异:“婉姐有男朋友啊,那天晚上我们打麻将看她跟辞哥那架势还以为他俩特么有一腿呢。”

“对啊,”苏瑞想起不久前的那天,他恰好遇见张岚晕倒,送她们一起去医院的那天,“一个医生,看着挺温文尔雅的,别说,跟小薛站一起还挺般配。”

“那是挺好,我那天一看见婉姐就感觉她真的也太温柔了,”许维扬跟着附和,“她那么温柔的人就得配温柔的人啊。”

……

梁亦辞猛地把手里的烟掐灭。

那天可能因为是个该死的晴天。

后来他觉得有点闷,叫许维扬过来连打了十把球,把把完虐。

打到最后许维扬彻彻底底地告饶,说辞哥您我亲哥,不对您我亲爹,别特么虐我了,我真的服了。

梁亦辞才把球杆往球台上信手一扔,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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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恋二十一天》第一期节目开始录制那天是五月初七。

林穆一大早就坐着保姆车去到梁亦辞在普陀区的公寓接人。

今天除了司机没别人,林穆也就坐到后座。梁亦辞上车的时候就坐到他座位间隔一个过道的窗边。

林穆看着他长指随手摇下侧边车窗,清早微凉的风灌进来,汩汩吹进他紫色无袖上衣的领口。

梁亦辞皱了下眉,垂手扯了下衣领。

开口时嗓音带着清早起来特有的微哑:“通告单不是写的下午。”

言外之意今天出门太早。

林穆闻言扫过车前中控台显示屏上的时间——7:20。他笑一下,解释说:“上午得回趟公司,CLARY SAGE公司咱们之前不是香水线代言跟品牌大使吗,我最近跟品牌方那边在谈,对方说很看好你的商业价值,准备下一季度给咱们升一个title,CLARY SAGE的品牌全线代言人,今儿上午续约,怎么样辞哥,哥们这业务能力没让你失望吧?”

梁亦辞侧过身,慢条斯理地抬眼,鬓边碎发染上金黄色的曦光,他伸手拍了拍林穆的肩。

声线跟笑意都很低缓:“你什么时候让我失望过。”

“那是当然,你每天工作那么累,我这后勤也不能给你拖后腿不是,”林穆从口袋里掏出包烟,刚想给梁亦辞递一根,突然想到一会儿要跟品牌方见面,索性自个也不抽了翻箱倒柜翻出瓶CLARY SAGE之前寄来的男士香水,不管三七二十一往车厢里四处喷了几下,才说继续说,“对了之后还新谈了好几个其他广告还有杂志,你说最近不进组不过有几个本子我看了不错……”

“你觉得不错就挑最看好的去接,”梁亦辞皱了下眉,把侧边窗子又往大开一些,“不过重心还是放到演出上。”

“好嘞交给我。”林穆笑着应声,不过须臾笑意又敛去,试探着开口,“不过辞哥你上次说我们的演出……可我们乐队,不止我跟你。”

他们在大学的时候有一个乐队,那时候鲜衣怒马张扬恣肆满沪市地演出,可他们两个都清楚,Ideal train不止林穆跟梁亦辞两个人。

他们不是只有主唱跟鼓手的乐队。

林穆深吸一口气,话已经到这里,干脆就硬着头皮往下说:“只有我跟你,不是完整的Ideal train,所以辞哥,要不要我去找阿衡。”

沉默。

又是沉默。

辞哥是该沉默。

林穆也沉默须臾,没人比他清楚,辞哥跟阿衡之间当年有多相见恨晚,后来就有多水火难容。

“还是我再找找有没有突出的吉他手,”林穆不动声色下了剂猛药,“不过真开始演出了再换人恐怕就会比较麻烦。”

“给我根烟。”梁亦辞终于开口。

“不行辞哥,一会儿见品牌方……”

“烟。”

林穆掏出烟:“玉溪怕你抽不惯。”

兴许是车窗外源源不断的风进来,烟管烧得飞快。

整根烟被抽下去半截,林穆以为梁亦辞会干脆当作没有听过今天的话。

车子穿过熙来攘往的十字街口。

空气中充斥着清早的鸟鸣跟发动机的噪声。

林穆似乎听到很低的一声:“我去找他。”

我去找他。

林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

梁亦辞看过来,晦涩地、警告地一眼。

林穆突然就反应过来。

他辞哥的不可提今天已经提到这份上。

也算是一大进步,林穆今儿说这话说到这,干脆把心一横顺着说下去:“不过辞哥,还有一个事,把阿衡找回来,那你跟思婉……别怪兄弟多嘴,那天苏总说的人是阿衡吧,温文尔雅又是年轻有为的医生,阿衡他还是一样优秀。”

梁亦辞掐灭烟。

面上看不出心情起伏:“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你如果真想跟思婉和好,就别再因为过去的事情这么别扭着了,”林穆叹口气,“阿衡是什么样的性子,最温和体贴,人思婉一边是阿衡疼着哄着,另一边你冷着别扭着,她会选谁,你比我更清楚。”

“大家都是兄弟,不管她薛思婉跟谁在一起我都会祝福会高兴,辞哥你就不一样了,你别继续这么耗着回头乔衡跟薛思婉结婚了结婚请柬递到你手上你再追悔莫……”

林穆快人快语,一股脑把想说的话全说出来。

话到一半却突然停住,半个字儿也再说不出来。

他看到梁亦辞红了眼睛。

当年梁家家逢遽变梁亦辞没掉一滴泪,狼狈地孑然一身地从宜大消失梁亦辞没掉一滴泪,日夜不休没命地工作没命地还债梁亦辞没掉一滴泪。

听到他说薛思婉跟乔衡结婚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窗外又吹进一阵夹杂着热意的风。

林穆好像听见风里有梁亦辞的声音,很低很低。

他说阿穆,我从没敢这样想过。

……

这话题有始无终。后来林穆听不下去干脆转移了话题说起今天梁弥声说过回来恋综拍摄现场的事。

他们背着梁弥声给梁亦辞安排的恋综通告的事梁弥声知道以后破天荒没什么反应,还当作没听过这茬儿似的,该做什么工作做什么,像是压根没当回事。

不知道怎么回事昨晚突然发微信过来跟林穆说她今天会过来现场。

梁亦辞应声说知道了。

而后一路无话到公司。

/

不知道节目组怎么就千挑万选选了一个阴天,还是个无比闷热的阴天。

薛思婉仅仅是从家里坐保姆车到拍摄现场的化妆间,一路上没怎么跟室外温度接触,进到空调房的时候,还是觉得好像从蒸笼里蒸了一遭。

她想起沪市的夏日很长,其实很多这样的天气,热得人窒息。

想起大学的时候条件不好,不像现在走到哪里都有空调。

她轻皱起眉头,脑海里全是那时候夜里热得睡不着觉,她就每晚睡着之前用矿泉水瓶子在水房里接上一大瓶的凉水,晚上抱着睡觉,每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瓶子里的水都乌突突的,快要温热了。

想到这里,她很低地暗自苦笑一声儿。

现在不仔细想都有些快要想不起来那时候是怎么样熬过来的。

刚进化妆间,她的专职编导宗珊跟跟拍摄影都跟着进了门。

宗珊一上来打过招呼就说了今天的大概安排:“婉姐你先化妆,一会儿开拍之前我们会先录一个前采,上次宣传照的时候我拍的那些不够剪,所以得再补拍一些。”

薛思婉对于工作安排没有异议,点头应下,温和地表示自己会尽量配合节目组的安排。

宗珊这才往下说:“好嘞,然后我再大概讲一下后边的流程,导演说第一期就是一个开始认识的过程,不管是嘉宾之间,还是节目组跟嘉宾之间,所以第一期没什么特别的安排,更没有剧本,不过拍摄的时候待会儿会着重拍一下出场,婉姐你要是不放心的话一会儿咱先自己走一下机位看看,我们这边也是没有问题的。”

综艺不比影视剧,可以无数次NG,可以一遍遍地磨直到满意为止。

这种真人秀很多都是一遍过,要的就是嘉宾的一个临场反应,只有重要的片段可能才会精心布置好,这种情况下要抓偶然的高光点不是那么容易做到,所以要抓一下出场时刻,争取给观众留一个好印象。

薛思婉知道这个不仅是为了节目的播出效果,更是为了她个人给观众的印象。

所以听宗珊提起来很快答应下来:“好,没问题的,你看我们是现在试一下,还是等我这边做好妆发造型再过去。”

“不急不急。”宗珊摆摆手,“我们等做好妆发造型吧,也好让我们摄影老师根据造型来调整拍摄角度。”

“好,没问题的。”

“好那上妆的部分我们就不录了,我跟摄影老师去外面等着,婉姐有事喊我们。”

“好。”

……

节目组很有心,连妆发方面都考虑到,薛思婉的造型老师是她一直以来合作最多的老师。

这里是单人化妆间,除了造型老师、薛思婉跟薛思婉的助理周小檬没有其他人,也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造型老师说薛思婉最近的皮肤状态不是很好,没听说最近进组啊,怎么好像成天熬大夜似的,是不是天天晚上迪厅嗨啊。

薛思婉温和地笑笑,只是低声说:“没有,最近可能是夏天,太热了,总是失眠。”

从那天接到那个电话起。

总是失眠,总是想很多很多以前的事。

她有时候都要恍惚地以为,自己是不是回到梁亦辞刚刚不告而别的时候,总是成夜成夜地睡不着。

这边妆发刚刚完成,造型老师还没来得及给她搭配衣服就被隔壁来人叫走。

说是又来艺人了,化妆师人手有点不够,喊薛思婉这边的造型老师过去帮忙。

没等造型老师两边为难,薛思婉干脆说她会自己搭配好衣服,让对方放心过去帮忙就好。

被借走的造型老师刚刚关上门,薛思婉就听见周小檬从旁闷闷抱怨:“思婉姐,你就这么让老师走了啊,这么多衣服,我们怎么搭配嘛,一共只有七个嘉宾,节目组怎么可能连造型师也请不够,摆明了就是人家找你麻烦,这你也能忍啊。”

刚刚路过的时候看到隔壁的化妆间贴着夏歆的名字。

薛思婉当然知道来叫人的是夏歆的助理。不过她一向不愿意跟人争什么,遇到这种事只觉得没什么所谓,听到周小檬抱怨也只是说:“一点小事而已,没有必要因为这个不开心。”

不过。

想起夏歆。

她还是不小心想起,那晚酒局上,许维扬说“你不知道辞哥多招人,我们公司那个夏……”话说到这里就被林穆打断。

头顶空调的冷风吹下来,薛思婉轻抚了抚胳膊。

可是,星娱还有几个人姓夏。

不过饶是如此,她还是定定心神,站起身往衣架边儿上走。

边走边不急不缓地说:“没有造型老师,我们自己也能搭配衣服,还是你信不过我的眼光。”

周小檬一见薛思婉这样,脸上也终于见了点儿喜色。

她凑上前,抽过衣架上的衣服一件件往薛思婉身上比:“这件好看,这件也好看,思婉姐你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薛思婉最后挑了一件纯白短袖,一条牛仔半身长裙。

今天造型师给她化了个很清淡的妆容,长发也整个拢起来梳成高马尾,配上这身衣服,看起来像是大学时候去上课随手的打扮。

看起来简单,到她身上,却半点儿也不平凡。

反而衬得她整个人有种不经修饰随意的美感。

更像大学里清丽过人的校花,当之无愧人群里的焦点。

她换好了衣服出来,旁边的周小檬定定看了她好几眼,最后闷出来一句:“思婉姐我我…我要是男人一定娶你。”

薛思婉被她逗笑,“是吗,那我可要好好考虑一下咯。”

正笑闹。

薛思婉的手机响起来。

“我接个电话。”

周小檬做了个封嘴的手势,示意她赶紧接。

薛思婉走回化妆台前,不安地拿起不停响铃的手机,从小到大,总接到不大好的电话,以至于她一直到现在,听到电话铃还是会本能的感到不安。

她视线扫过来电显示上赫然的名字,轻吸的一口气没呼出去,顿了顿才将电话接起来。

没有等她出声,电话另一头已经在这通电话接起的第一瞬便开口。

穆美玲女士的声音很快传进薛思婉耳中:“思婉啊,在忙吗?这个点儿还没起床吧?”

这个点儿……

薛思婉下意识抬眼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上午十一点。

穆美玲女士还是坚定不移地认为她是随便工作工作,每天睡到日上三竿。

“在等节目开拍,”薛思婉拐到话题的重点,“什么事?”

“在等节目开拍啊,又接新节目了啊,我们家思婉就是有出息,前几天那电视上还在重播你演的电视剧,你爸特意打电话叫你小姨姑姑她们都去看给你增加收视率呢。”

“是吗。”薛思婉靠到椅背上,很轻地说一声,“那要谢谢爸爸。”

“你节目什么时候开拍呀,妈妈跟你说件大喜事来不来得及的呀?”穆美玲问完,似乎是忍不住想说,没等薛思婉回答,便紧接着又说,“哎呀说件事几分钟的功夫耽误不了什么事儿吧。”

“嗯,什么事。”

“天大的喜事呢,”穆美玲清清嗓子,“就是我上次跟你说的,你弟弟交了个女朋友吗,哎呀你说你这个弟弟,越长大越有主意,昨天来跟我说要准备今年结婚。”

结婚。

薛思婉无声地笑了下。

对面的化妆镜照见她眼底疲惫跟苦涩。

电话另一头还在滔滔不绝:“妈妈跟他说你这成什么样子,姐姐连男朋友都没交,你个当弟弟先要结婚呢。不过你这个不成器的弟弟终于要定下来了,妈妈也是真的高兴。”

薛思婉安静地听着,连呼吸都刻意小声,不去打搅穆女士沉浸的喜悦。

不过穆女士似乎对她的沉默不大满意。

很快就开口询问:“思婉?你还在听吗,怎么都不说话的。”

“在听的。”

“在听就好在听就好,你弟弟啊问你,弟弟结婚当姐姐的是不是应该表示表示啊?”

弟弟……

当姐姐的是不是应该表示表示啊。

这一句话,从十八岁起,薛思婉不知道听过了多少次。

“弟弟考进了前十,当姐姐的是不是该表示一下?”

“弟弟篮球比赛,当姐姐的是不是应该表示一下?”

“弟弟过生日……”

不胜枚举。

因为知道她手里有爷爷奶奶偷偷塞来的一点生活补贴,知道她有暑假每天打十个小时工得来的微薄的工资,知道她进了娱乐圈觉得这里繁花掠影可以更无休止无限度地将拥有的一切掏给弟弟。

她不知多少次接到这样的电话,不知多少次听过这句话。

也不知道因为这句话,她丢过多少次脸。

窗外的天更阴了。黑云沉甸甸地压下来,压迫力极强。她有那么一瞬间闪过邪念,恶毒地想,这云是不是要将这座城,都埋了。

薛思婉为薛思典丢过的脸,到现在能够想得起来的,倒是只剩下两次。

倒不是因为那两次最最严重,而是因为,能够想起的两次,最最难堪。

很不幸的是。

最难堪的两次,都有她最不希望在难堪境地见到的人。

——梁亦辞。

那两次,不管是在十六岁的北方小县城,还是在十八岁繁花似锦无有归宿的沪市,她想起他总一腔孤勇不计得失地护着她。

总是觉得她这一生,下一生,生生世世,永生永世。

好像永远,没有办法忘记梁亦辞这个名字了。

作者有话说:

本文插叙~少量回忆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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