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余绯一行寻了一处遮风避雪的地方落脚,灵宝落地幻化成小小的院落,虽比不上外边, 但在这样的环境下也算是极好的了。

虫鸣声响起,小虫飞在屋檐下。

屋中绪寒和小离也在, 灵宝隔绝幻镜的窥视, 故而闻砚也现身了。

余绯皱着眉列完今天半天的收获, 叹了口气,颇有些愁,“我们明日还是装样子找找吧。”

“咱们好像找得有些太多了, 傍晚时分就已有好几队人已经跟在后面虎视眈眈的。”余绯薅了把自己的头发, 看了看绪寒,捂着脸,“绪寒虽然一掌狂风警示了他们,但有没有被人恨上也很难说啊!”

余绯第一次参加万族对战,就算做足了准备也有生疏的地方, 姒羽因伤退赛,白忱和天禄又是个见到灵草灵兽眼里放光的, 哪还顾得上提醒余绯韬光养晦别在第一天太惹眼的道理。

这下好了,这里不比外面,哪怕余绯打起精神防范着队伍后跟着的人,还是觉得未来九天都不能这么提心吊胆着。

虽然他们实力不弱, 可不容小觑的队伍也有的是,余绯不能保证他们时时刻刻都能躲过其他队伍的偷袭和抢夺。

闻砚知道她今天一天都耗神费力地在自己人面前撑着, 只有关起门来才敢流露出这么一两分忧愁, 可怜, 但又有些可爱。

“那便好好休息, 明日晚些时候再动身,那些跟着想空手套白狼的人也不会白白浪费时间干等,最多午时,便都散了。”他眼梢带笑,安抚她。

余绯没精打采,撑起脑袋点点头,这的确是眼下最好的办法。

绪寒第一次见她这么发愁,“前几日还和打了鸡血一样,怎么进了誓山反倒畏畏缩缩了?”

余绯不知道叹了从刚才到现在的第几口气,停了会儿道:“百支队伍,能进最后一轮的只有五十人,你真以为这么容易吗,稍有不慎就会功亏一篑,我能不愁吗?”

“放心,绯绯,我会帮你的。”小离温声安慰。

余绯乖巧地点点头。

“幻清的队伍在南侧,距离此地不算远。”闻砚放下留音玉,上面是祝康刚刚传来的消息。

他不算在第二轮的参赛人员之内,故而誓山中临时的传序隔绝阵法中也没有刻画上他的神泽,他依旧能收取到祝康传来的讯息。

“知道了。”余绯瓮声,并不是很在意,却明显地情绪低落。

绪寒有眼色地和小离离开,剩下闻砚和余绯两人。

“怎么了。”闻砚抬手给她倒了盏茶。

余绯偏头看他,故意道:“幻清从前也会像这样给我倒茶。”

闻砚嘴角僵了僵,伸手的动作也一顿。

茶盏里的水冲**在壁上泛起涟漪,他看着余绯,从她眼底品出了几分故意,心头刚刚聚起地郁结散去,浅笑着将茶水塞进她的手里。

“嗯。”他抬手敲了敲她的脑袋,却轻如羽毛划过,细痒的触感传来,“他是他,我是我。”

自信又从容地语气,是笃定了余绯对他的信任。

余绯看着闻砚闲然的模样心里咬牙,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她竟然也有些理解绪寒斗嘴斗不过闻砚时的挫败感了。

可这么些日子了,她还没有回答他,他为什么都不着急!

小姑娘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闻砚早看出来她有心事,收回手,也不逗她了,认真问:“怎么不开心?”

余绯抿了抿唇,在她的记忆里,她很少有情绪波动极大的时候,好像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第一天去学堂被人围着推搡算一次,得知姒羽和幻清联姻时算一次,练成万物取灵时算一次,凰族出事那天也算一次……

但她发现,面对闻砚时,不管是欣喜的、难过的、心动的还是生气的,这些情绪都像是不可等待,好像无比急切地想要传达给他一样一一浮现于她脸上。

她迫切地想要他知道她的想法,分担她的喜悦。

她已经数不清了多少次了,因为在他的纵容和偏爱下,她已经有了表达任何情绪的底气。

这是连教她万事平和以待的凰主都不曾给予她的底气。

她憋了口气,迎着闻砚笑意溢出眼却不轻佻的目光,憋屈道:“你为什么不问我!”

闻砚一愣,“问什么?”

余绯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还能这么近乎不讲道理地生气,“就是你那天对我说的话呀!”

情绪上头的少女没有发现眼前的男人目光一下子沉了下来,眸中包含的情绪像是要把她吸进眼底。

“你不是说没有喜欢别人吗,没有就没有呗,干嘛还非要说我没有误会错,那不就是、不就是。”余绯声音小了下去,却没有停。

“那不就是喜欢我吗!”

闻砚垂下眸,抑制不住眼底的笑,他原本以为余绯还要些日子才会想好,一直耐心等着,也不逼她。

如今看来,似乎不用再百般忍耐磨人地等了。

“嗯。”

他看着气急败坏却可爱得紧的姑娘轻轻笑着,连带着应声都是带着勾子轻音。

可惜余绯说得激动,没反应过来,小嘴还在叨叨个不停。

“眼下看你也不是这个意思,我还和别人说了你有喜欢的人,现在好了,我还得和她去解释,你没有喜欢的——诶!”

余绯的手腕猝不及防被闻砚拉住,纤细的柳腰被男人单手握住,余绯惊慌失措地望进他那双点缀着烛火流萤的眼底,哑了声。

两人凑的极近,余绯第一次这样俯视他,时间好像被无限拉长,那些刚到嘴边的话全部都悄悄溜走,空气中只有愣神间的暧昧、呼吸交错,和满腔的心动。

“你......”她声音小小的,挠得闻砚心头发痒。

男人抬头看着她,无比温柔地将她坠落额前的碎发别至耳后,指点过她已经绯红的耳廓,又止乎礼地移开,好像从未有过如此情动又克制的时刻。

“绯绯。”

他第一次这样叫她。

他的声音并不太响,甚至有些哑,但足够余绯听到和听懂。

“不用去解释,我的确有喜欢的人。”

在他星亮的眼里看到了有些紧张又期待的自己,余绯甚至忘记了呼吸,她只听到他的声音在耳边回响了一遍又一遍。

“喜欢你,余绯,我喜欢你。”

“不喜欢别人,也没有别人。”

“只有你,也只喜欢你。”

他经历了漫长的黑暗,有一天终于在无尽的深渊和自囚牢笼中窥见了光明,然后在绛紫色的云霞中遇到了那个眼波**漾着无限温柔的姑娘。

那个让他一见,心底就柔软成一片汪洋的姑娘。

从此他世界里,只分余绯和别人。

她是他愿意重新面对这个世界的理由,孤注一掷的勇气,和决不允许自己失败的决心。

“现在,能不能回答我,你的心意。”

在余绯愣神间,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起,微微附身,额头抵着她的额,亲昵地询问。

余绯浑身上下都像被抽了骨头,双手无意识地扒拉着闻砚的领口,眼睛瞪得大大的。

好一会儿,才在闻砚的耐心等待里小声嘟囔:“知道了......”

闻砚失笑,“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余绯哪儿经历过这样的场面,面上一红,推开闻砚径直往外走去,“知道了就是知道了,知道了就是‘我也是’的意思,问那么多!”

闻砚好整以暇地笑着,看见她在门口停下来,转身对着他,竟还有些气鼓鼓的,“这是我屋!”

“气什么。”闻砚走上,揽过她的腰,将人拉近虚抱着,低低的声线里带着蛊惑,“真的喜欢我?想好了?”

余绯熄了火,神色里也染上认真,抬头看着他,点点头。

“不反悔了?”

继续点头。

闻砚被气笑,戳戳她的脸颊,“说话。”

余绯悄悄呼出一口气,“问那么多,你是不是很不信任我!”

“是怕我还不够好,余绯,你对自己有多讨人喜欢一无所知。”

闻砚叹息着把她按在自己怀里,越收越紧的双臂怕将她锢得痛,克制着力道。

他的确很怕余绯会喜欢与她年纪更相仿,也更会哄人高兴的言庭。

他怕自己的性子赢得不了她所有的喜欢。

清冷随性的神君在六界无欲无求,如今却也会为了确认一人的心意而彷徨,一遍又一遍地问求着所爱是否也爱他。

余绯扑在他的怀里,双手渐渐环上他的腰,贪婪地闻着他身上梧桐的淡香,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喜欢,想好了,不反悔。”

一口气回答了他之前的所有问题。

她环着闻砚劲瘦的腰,仰起头,眼睛笑成甜甜的两个弯月。

“我喜欢你,闻砚。”

闻砚眼波流转,附身而下。

余绯的呼吸在这一刻被掠夺,向来温和从容的神明在这一刻化为攻城略池的雄狮,就像在圣光万丈的神庙里,云巅之上的神祇看似被拉扯着,可谁都不知道他有多么心甘情愿地坠落红尘。

错乱的呼吸间夹杂着少女的嘤咛和水渍纠缠的声音,随风摇曳的红梅舞动在窗上的明纸上。

直到风雪将它们打落,窗中屋里紧贴的两人才分开。

余绯被吻得没有力气,全靠闻砚的臂力将她拖着,半个身子还倚在他身上,耳根到衣领之下红了个透,每一个毛孔都在散发着情动和羞涩。

闻砚任由她靠着,自己也微微穿着粗气,唇边染上了少女粉嫩如樱花的口脂,也不着急去擦,而是埋首在余绯的颈窝。

怀里的少女很明显地一颤,他轻轻笑出声,感觉心尖也在颤抖着,在她耳边又沉又哑。

“绯绯。”

余绯脖颈处颤栗,在闻砚怀里蹭了蹭,有些羞涩,应着:“嗯?”

发出来的声音娇得能掐出水儿来,余绯脸上发烫,闻砚却好似很喜欢,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唤着她“绯绯”。

余绯起先还应声,后来被他挑得浑身上下都快要酥软,一个字都不想说,撑着力推开他,假装板脸。

“天色不早,你该走了,我要睡了。”

闻砚抿着唇,今夜格外喜欢逗她,“在凰栖宫时夜晚也共处一室过。”

余绯不知道闻砚还有这一面,吓得蹭得弹开,却因为腿软险些摔倒,被闻砚一把捞起。

“那时候你还是朵花!”她脸上的红晕就没下来过。

“我现在也可以是。”

“你怎么耍无赖呢!”

闻砚没想把她惹急,抬手放在她脑袋上,轻轻揉了一把,又在她额上印下一吻,朝门口走去。

“不逗你了,乖乖睡觉,我走了。”

余绯扶着桌子看着他走远,额上还有他唇上的余温,抬手摸了摸,在惊觉自己的动作后又若无其事地放下。

她走到床榻前站定,几息后,像小兽一样一头栽在被褥里滚了两圈,傻笑了许久才睡着。

外头又落了雪,小虫愈发贴近了屋檐的灯盏。

从前闻砚穿花度柳,从来不顾身边景是何种模样。

可今日,原来在他眼中惨白萧索的鹅毛大雪,竟也显得纯白可爱了起来。

他立于纷飞的大雪中,穿得有些单薄,可肩宽腰窄的身材不显瘦弱。

闻砚望着天空中好像无尽的雪花,抬手将雪花接落在他修长的指尖,晶莹剔透在被他的体温融化成水珠时,闻砚又想起,余绯在他怀里那软得不成样子的模样。

无论是眼神、表情,还是身体。

那个看似热烈明艳得小凤凰,其实被融化后,比雪水还要温柔,比春水还要温暖。

而如今,他也终于成为她柔软温和心底最重要的一个人了。

作者有话说:

梦冥&绪寒:吗的终于在一起了,我随二百。

祝康: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你俩什么时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