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余绯和绪寒一起去妖宫抽了参赛的顺序。

参加万族对战的人数无法计量,光从妖族的客栈爆满便可以看出。

所有人会根据族中的实力被分为两队,第一梯队通常是一些实力强劲的大族, 例如神族和二十族。

第二梯队则是一些实力稍弱的族群和部分没有世家归属的群体,例如小离和一些独自修行的妖魔仙族。

第一轮便是由这两队分别比试, 每一队只有三成的人可以进入下一轮, 其余人淘汰。

而第一轮也是团体赛, 每人需要对战三人,胜者记五分,平局各三分, 落败者倒扣两分, 其中每族的主领者分别对战,第一轮不与普通参赛对手比拼,积分规则同上。

最后根据总分的高低,分配给每族可以下一轮的人员数量。

虽然通常能确保每一族都有一位能进入第二轮,但对于无世家所依的人来说, 这样的积分规则本身就是不公平的。

于是万族对战有了第二个规则。

——独立参赛者,连赢六轮便可直接进入下一轮。

余绯抽完签回去的路上有些苦恼, 她倒不是很关心第二条规则,只是她还真的抽到了幻清。

她的第二个对手。

绪寒看着自己抽到的名单没什么反应,倒是破天荒地关心关心了余绯,“又不是让你大义灭亲, 和他打一架而已,有那么纠结吗。”

余绯翻了个白眼, “以前还好说, 现在真怕若是我再把他打败了, 我和他的关系就再也回不去了。”

“口气不小。”

“他打不过我。”余绯说得坦然, “千年前就打不过我了。”

她向来不曾怀疑自己的实力。

绪寒见过她用万物取灵,知道她没有说大话。

“比赛放水,不仅是对擂台的侮辱,还是对对手的践踏,我看你和你那表兄关系破裂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余绯知道他是在提醒自己别放水,只是嘴改不了毒性偏要说风凉话,“我知道,我只是在想用什么办法能让他输得好看点。”

绪寒:“......真有你的。”

“谢谢夸奖。”

前面走着的祝康忍不住转身催促,“走快点行不行啊两个祖宗!”

余绯转头:“他最近脾气好差,不是说夏神最是温润如玉了吗?”

绪寒冷笑:“呵呵,看对谁了。”

“什么意思?”

绪寒:“平时像个和事佬东拉西扯的热场子,一遇到梦冥的事就急得恨不得多长三头六臂。”

余绯懂了:“啊,原来是着急回去找梦冥啊。”

绪寒心情不错,多问了一句:“你看出来他喜欢梦冥了?”

“不难看出啊,梦冥一和小鹿走得近他就跳脚,小鹿抱怨过好几回了。”余绯点头。

“你也不瞎,其他事怎么就看不明白?”绪寒瞥她一眼,若有所指。

余绯警觉:“什么意思?”

“自己想去。”绪寒摆摆手,趁着祝康再次发火之前走到了他身边。

余绯一头雾水。

祝康气急败坏地折身走到她面前,抬手想敲敲她的脑袋,临了还是收住了手,“快些走,算我求你。”

“哦,好吧。”

祝康心里大概是憋不住了,一路上嘀嘀咕咕。

“你说你也是,闻砚闲得很,你怎么不叫他跟着绪寒去,非要叫我?”

余绯被戳中了心思,顾左右而言他:“干嘛要叫他。”

祝康气归气,还是敏锐地发现了她话里的别扭,和绪寒对视一眼,“吵架了?”

“没。”

绪寒:“那你这一副牵强别扭的样子是给谁看?”

余绯脚步顿住,咬着腮边的软肉瞪了两人一眼,转头快步离开。

“管那么多!走快些!”

绪寒和祝康再次对视。

祝康:“他们两个有问题。”

早就看破了的绪寒:“管那么多,找你梦冥去。”

“你是不是欠收拾?”

“你现在已经打不过我了。”

“......臭小子!”

余绯飞快地赶回了别院,也没管身后的人是不是跟着,反正走不丢。

一进书房就气呼呼坐在藤椅上,想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这几日其实已经习惯了她去哪儿闻砚都跟着,不管她什么时候出门、要去做什么,不管闻砚是不是方便出席,这个男人都会在大门口的庭院里等她,然后嘱咐她路上小心,最后目送她离开,或者跟着她一起出门。

今日他又站在庭院中等着与自己一同出门,可余绯慌乱了,也踟蹰了,她没有再带着闻砚,而是匆忙地叫来了祝康,然后从他面前走过,出了门。

余绯心里其实很愧怍。

其他三位神祇对她也很好,可她能感觉出来,闻砚是不同的。

绪寒来妖族是为了白泽兽,梦冥是为了出来玩,祝康是为了绪寒身体里的邪引和梦冥而来。

只有闻砚,是单纯地为了她而来。

不管是初见四季神时对她的维护,或是他在妖宫说“不是什么人都够格求娶神族的”,还是他眼波流转后无奈的那句“小心些”。

更或者,是他昨天万分认真的那句“我不放心”。

余绯无可否认,她的心悸动得很明显,也无可控制。

她没有办法欺骗自己。

但她始终记得梦冥说的,那个夹杂在闻砚和绪寒中的女子。

也无法百分百确定,闻砚是否真的是那个意思。

余绯害怕自己自作多情,也被到来的万族对战压得喘不过气。

于是,她一不做二不休,当作心里没有这些事,不再去想。

那天下午,余绯破天荒地没有埋头在一堆政务里,而是蒙着被子,浑浑噩噩地睡了一下午。

闻砚知道这个消息时,没有太紧张,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似的,只是眉心动了动,问了句:“晚膳也没用?”

天禄担忧道:“从回来到现在什么都没吃。”

闻砚想了想,准备去看看她。

“废什么话,快出牌。”绪寒扔出一张叶子牌在桌上,又拦住了闻砚:“劝你别去。”

闻砚看着他,挑了挑眉。

天禄抽出一张牌,叫苦:“各位大人,我只是来传消息的,若是公主知道我赌博要揍我的!”

祝康翻开一张牌,然后和自己的牌放在一起码齐,笑道:“余绯脾气这么好还会揍你呢?”

天禄愁着脸没说话。

“喂,说话啊,小凤凰怎么了。”梦冥还是比较关心余绯,手上的牌都扔了。

梦冥语气一冲,绪寒也没什么好脾气了,把牌往前一推,全散在桌上,看着闻砚。

“我怎么知道,你问问他做了什么。”

闻砚抱着胸,就这么站着,看着他们几个人斗嘴。

只是思绪又飘回了昨日他对小姑娘说的那句话,又想起她今早飘忽的眼神,心里沉了沉,明白了些。

“哎哎哎!”天禄急眼,“两位大人你们怎么扔牌呢!牌品即人品啊!”

祝康抬手打了他一下,“你刚不是还矜持着不打吗。”

其他三人:......

“梦冥,你去看看她吧,明天比赛,她这样下去不行。”闻砚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打扰她。

“行。”梦冥爽快地起身,“小鹿,去端些吃的来。”

“是!”天禄立刻起身。

两人分道而走,绪寒没了兴致,也回了屋,只剩下闻砚和祝康两人。

“玩儿两把?”祝康叫住闻砚,拿出另一副牌。

闻砚看了眼,转身就走。

“不玩。”

“你和天道的事,真以为我不知道?”祝康没说他们之前讨论的任何一件事,而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闻言,男人脚步一顿,轻轻笑了声,走回桌前坐下,拿起几张牌。

他脸上依旧是漫不经心地表情,像是什么都不在意,随手扔出一张牌,“你又知道了。”

祝康忍着,“那年你突然出战封印邪主,紧接着被绪寒所伤自囚四季禁地,六界齐奏都没能让天道缴了你秋神的身份,如今邪引再次突起,正好是你出世前后,而你又一反常态管起了邪引,怎么就这么巧了?那两个傻的没想这么多,你却瞒不过我。”

闻砚摸索着手中的牌,眼中带着笑,“夏神大人料事如神。”

祝康有时候真觉得有时候闻砚这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比绪寒的目中无人还让人来气,可他根本没有办法左右这个男人的想法。

“还口口声声不是为了神海和绪寒,可到底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清楚!”他顿了顿,心里其实有些头绪,却还是直白地问:“天道到底在逼你什么。”

闻砚没想到祝康能发觉,脸上的表情从开始到现在就没变过,又丢出一张牌,“我的确不是为了神海和绪寒。”

“我现在是在和你说这个吗!?”祝康脸上的表情有了一瞬间的崩裂,愤怒接踵而来,“为什么不说?”

“没必要。”

祝康手上扔牌的动作有些大,纸牌顺着气流沿着桌子滑落在了地上,“你打算修为再废一回,还是落刑再死一次?”

说起落刑,闻砚的动作终于有一瞬间的停滞。

“没那么严重。”闻砚目光随着那张掉在地上的纸牌而去,弯腰捡起,递到祝康跟前,道:“这次对上的不是绪寒,死不了。”

祝康被他话里的无所谓和坦然弄得烦躁又无力,却毫无办法,只能抬手接过那张牌,软下态度。

“实在不行,你还是回四季禁地离去吧,在里面待一辈子也行,这些事情绪寒也能解决,况且还有我和梦冥,不一定需要你。”

“在四季禁地躲天道一辈子?”闻砚摇了摇头,胸腔里发出沉沉的笑声,他想起那个安安静静却总是会说出几句俏皮话的小姑娘,轻轻道:“不想回去了。”

因为在外面有了牵挂,即使是原本觉得安宁的地方,因为没有了她,也觉得索然无味了起来。

不想回去了,而这是留下来唯一的办法,他宁愿赌一把。

男人立在风中,背后掠起的飞鸟冲破融化的雪水,宛若洗尽铅华后的重生,万般美好。

祝康提醒他:“你知道失败的后果。”

闻砚把手中地牌全部放在他手里,对他话里的怒气熟视无睹,“那我尽量成功,若是真没成功,就麻烦你帮我......”

“滚,不管什么事,我不会帮你的。”祝康忍无可忍地打断,语气里有些颤意,很罕见地对他爆了粗口。

闻砚知道他在说气话,拍了拍他的肩,“比起在那个地方呆一辈子,外面的世界确实更让人羡慕些。”

为了这份热闹,也为了他的牵挂,他愿意全力一试。

成功了便是皆大欢喜,若是失败了,也不会阻碍她涅槃的脚步,他只要默默离开就好了。

祝康虽不知道他喜欢余绯,但明白他想留在世间,无言良久,他抬起头,闻砚这才发现这个他眼底的绯色,吃了一惊,拍了拍他的肩。

“别告诉他们两个。”

祝康一愣,看不惯他的泰然,颓废道:“知道了,不会和绪寒还有梦冥说的。”

“是绪寒和余绯。”闻砚打断他,语气里皆是释然,“是余绯。”

“......知道了,我谁也不会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