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庭一觉安稳睡到了第二天天亮。

出宿舍时,他发现其他人都已经聚在了走廊上,并且一见他出来,廖俊迎面就是一句:“你昨晚睡好了吗?”

“嗯?”路庭脚步一停。

他仔细看去,这才发觉自己四位队友的面色都不太好,每个人眼下都坠着淡淡一圈乌青,廖俊问他的那句话也说得有气无力。

关于“裹布人”的记忆还不至于睡了场觉就忘光了,路庭说:“是遇到了点怪事。”

“果然。”勾莹莹立即露出“又找到了一个同病相怜的人”的表情,“你也听见了敲门声对吧?”

路庭:“……敲门声?”

这句话让路庭意识到队友和他遇见的事似乎不一样。他对“敲门”流露的疑惑如此明显,别人也立即察觉了这点。

“你没听见敲门声?”周镜反应很快,她目光上下打量路庭一轮,结合路庭之前的话,不难得出推论,“你遇见的怪事不是敲门?”

“不是。”路庭如实答。

在对比大家遇见的怪事具体有什么区别前,他们没在走廊上久待。教师宿舍里当然不只住了几名玩家,它也是学校其他年轻教师的宿舍,走廊上不时有其他老师走出房门,路过楼道。见到聚在一块的几张生面孔,有老师认出这是新来的“实习老师”,还会走过来和玩家攀谈两句。

这里不是干站着讲话的地方。

几位“实习老师”开始往楼下走,他们做出结伴去食堂的样子,在周围没人靠近时才快速交流了昨晚的经历。

勾莹莹说,她和周镜听见门外有动静是在昨晚两点多钟。

就算有了室友,宿舍对勾莹莹来说仍是个没法安心入睡的环境,她夜里睡得并不安稳,精神上的持续紧张让她风吹草动都会被惊醒。

也说不好是第几次迷迷糊糊醒了神,勾莹莹意识又一次在昏暗里回笼,她第一反应是动了动肩膀——因为周镜就睡在她后面。

教室宿舍的床不算宽大,躺下两个姑娘倒也还绰绰有余,周镜睡在外侧,勾莹莹睡更靠墙的内侧,她肩膀后方就有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而这作为“幸好自己不是一个人”的证据,令勾莹莹在醒过来时多少能缓和两分心神。

“勾莹莹。”忽然的,躺在后方的周镜轻声开了口,“你醒了吗?”

勾莹莹第一反应是问:“你真的是周镜吗?”

“……”周镜好像就被问得有些无语,接着她伸过手臂,直接挨上了勾莹莹,“真的,活的,热的。”

勾莹莹连忙掐断自己脑子里自动冒出的一系列联想,她还很不好意思地想要道个歉,但周镜制止了她。

周镜说:“嘘,你听。”

周镜醒来的比勾莹莹要早一点,她刚睁眼没多久,便发觉有哪里不太对。

就在他们住着的宿舍外的走廊上,一直在传出“沙,沙”的动静。

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分明。

周镜一开始也说不好这动静听着像什么,只本能的直觉它令人不舒适,听久了还会有些头皮发麻。

但忽然间她明白过来,原来这动静听着,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走廊的地上爬。

沙,沙。

仿佛有什么在爬的动静并不连贯,它会间歇地停上一停。

勾莹莹在昏暗中睁大了眼,她经过周镜提醒,终于也听见了这来自屋外的动静。

它还在持续。

“这是什么?”勾莹莹音量压到几乎只有气声地问。

“不知道。”周镜冷静回答,然后说了句让勾莹莹脸色快跟墙一样惨白的话。

她说:“但这声音比之前变近了。”

这是实话。

周镜刚醒过来,听见走廊上有怪异的沙沙声时,它听着还很远,与玩家们住的宿舍有一段距离,好像声源在走道的另一端。

但渐渐,这声音每次停顿,又重新响起时,它与玩家的距离似乎在不断缩短,每次停顿后都在往前前进。

姑娘们住的是三间宿舍的中间,睡单人间的路庭在左,廖俊和宋君子在右。

那声音从楼道左边传来,它一路沙沙作响,终于到了玩家宿舍近前。

它的倒数第二次停顿,从声音方位上听,是停在了左边——也就是路庭的房门前。

“……”

走廊上短暂陷入安静。

然后又是“沙,沙”。

是只要屋内的人不发出响动,就会被对方继续走过去,不会有什么别的发生?

周镜和勾莹莹交换了眼神,勾莹莹眼底还留着惊恐。

她们都已经起了身,把雨伞抓在手里,并一起屏息凝神,试图等待这动静继续从她们门前过去。

但是突然,宿舍的门板发出了一声“咚”!

并且之后,她们的房门又接连发出了“咚,咚,咚”。

门外的东西敲着门,像知道这里的人醒着。

它的每一次敲门都很有规律,好像一个浑身僵硬的人正举着手,艰涩又迟缓地一下、一下将手背叩到紧密的房门上。

房间里一片死寂。

门外的东西不知敲了有多久,它还开了口:

“s……”

“ji……u……”

没人能听明白这是在说什么,它声音很含混,甚至没发出一个清晰完整的音节。

是死?尸?

还是这些破碎音节根本没意义?

周镜说不好,辨不出来。

而勾莹莹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尖叫。

——可奇异的是,等勾莹莹叫完,周镜抓紧了伞柄,都做好了与破门而入的东西拼一把的准备。

外面的动静却消失了。

破碎音节、持续不断的敲门、还有爬行的沙沙声……一些都好像只是两个女孩做梦,它们消失无踪,只留下惊魂未定的玩家面面相觑。

后来周镜和勾莹莹到底也没去开门,没敢冒险检查外面到底还有没有东西,她们抓着雨伞,合衣囫囵挨到了早上,一听见外面渐渐有了早起的人声,便连忙也开门出去——和同样匆匆出来的廖俊宋君子正好打了个照面。

廖俊和宋君子昨晚也听到了敲门,他们的经历跟周镜勾莹莹几乎一比一复刻。

不同的是,他们是听见那“沙,沙”声经过了两名姑娘的门,没听见隔壁有传来过敲门,也没听见勾莹莹尖叫。

“而且我们没听见那东西说话。”宋君子在说到这里时补充。

这是两个同被敲了门的宿舍间的小区别。

唯有路庭,他的走廊昨晚似乎风平浪静。

没有任何东西在门口驻留,更没人敲门。

“我遇见的怪事是在屋内。”早起的玩家们已经走进了食堂,在职工餐厅边角处找了张小桌,路庭将吸管插进豆浆杯,三言两语复述了自己这边的经历,听得有人早饭都差点吃不下去。

因为敲门,至少还是在屋外。

昨夜走廊上的东西虽说玩家们还不知道是什么,但起码,对方最终没有进门,没有造成实质上的威胁。

可路庭这种睁眼就发现有东西在屋子里,对方还就站在床边,弯折身体直勾勾面朝向人的情况就不同了。

光是设身处地想想自己独自一人,睁眼就被裹着布的人形凑近的场面,就让人身上情不自禁起鸡皮疙瘩。

“你胆子真的大。”廖俊坐在路庭对面,千言万语都只化作了这一句早就说过的感想,而它得到其他人一致认同。

路庭说:“天生的。”

这句话被大家当成了玩笑,他也没有解释,

对比自己和队友的经历,路庭心里模糊还有个猜测。

他觉得,这所学校里的怪物似乎行为不那么一致。

但当然,这仅是猜测,还缺乏足够证据支撑。

所以路庭暂时没有多话。

早饭过后,就到了实习老师终于要去往班级的时间,在众人纷纷戴好工牌时,系统的剧情提醒终于姗姗来迟。

只有玩家能听见的电子音响起在学校上空——

“现在是游戏场时间,八点整。”

“经历了诡异一夜后,年轻的实习教师们终于将要去往班级,他们已经感觉到这所学校似乎藏着秘密,而接触学生,似乎是他们找到更多线索的有效途径之一。”

“请各位玩家注意检查自己的工牌。”

路庭随手将工牌正反都翻了一遍,发现昨晚还是空白的工牌背面多出了行小字。

只见上面写着:

【你是最没有存在感的那类老师,无论是主动接触学生还是尝试加入他们的话题,都极其容易被学生忽视,在任何场景下都不容易同他们接触沟通。】

【玩家线索收集难易度:困难。】

路庭:“……”

旁边的宋君子恰好在说:“哎,工牌后面多了线索收集提示,我在办公室更容易和学生有效沟通,收集难度是普通。”

廖俊说:“我是更容易在体育馆和操场与学生沟通,也是普通。”

勾莹莹带着一点惊喜发言:“我很容易在实验楼和教学楼和学生沟通,收集难度是简单哎。”

周镜直接把工牌翻过来给大家看:“我也是教学楼,比你少一个场景。”后半句话是对着勾莹莹。

可能正因为少一个有效沟通场景,她的难度也是普通。

然后众人看向路庭。

路庭只能展示自己仅此唯一的“困难”,把大家看得一阵尴尬的沉默。

离开食堂时,路庭不怎么出意外地又走在了后面,他在还带着凉意的清晨一拢衣领,手正好在颈圈上按过。

“我说执行官先生。”路庭在晨风里眯着眼,轻声问,“这算是对监察玩家的特别针对么?”

执行官先生没回答。

他们的时间表在这个清晨达成了短暂的同步,遥远的高级执行官休息所里,岑归面前有一杯清水,一个标着“A类”的餐盒,里面是营养膏一样的无色无味块状物品,令人摸不清楚所谓ABC等级分类的意义究竟在哪里。

反正都是如出一辙的不会给正常人类带去食欲。

但岑归面前的盒子是空的,他已经吃完了。

这份挑战正常人嗅味觉极限的东西,对他来说似乎并不算什么,是他周而复始程式般规整的日常的一部分。

他只是真的很不理解路庭是怎么做到在无人接腔的情况下,还能自说自话得乐此不疲。

路庭也并没有期待有人回答的样子,好像没事调戏一下套自己脖子上的项圈也挺开心。

玩家们的班级报道十分正常,这期间没有任何异常事件发生。

不过这天中午众人再碰头时,他们都有一个共同发现——

整个黑水中学初三年级,去年一共失踪了八名学生。

*

作者有话要说:

岑归对路庭的不解be like:

#狗勾的快乐你想象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