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平坦,车在别墅门院停靠。

温静后知后觉自己没有报家门住址,司机把她送到林叙的家里。

车厢沉闷,她不得已出来透气,心里堵着的一块石头始终上下不去的,隔着夜色看他出来,手里的酒瓶子不知何时已经空了,下车后没看她一眼,扔开酒后又去摸了根香烟。

她想回去,找司机商量回家的事情。

司机是跟林叙做事的,凡事都要报备主人家,送她回去这事并没有得到认可,林叙掌心拢起聚火,烟头点燃后寒风中冒着橙色的光,薄唇咬着烟蒂,云雾之中眯眸望于她。

她连回家这事都不和他说。

得有多生疏。

“没事。”温静没怪那司机,“我?????叫车吧。”

“外头的车进不来。”司机解释道,“得出去等。”

但从这里到大门口又是很长一段路,大冷天的一姑娘走在寒风里,身体受不得凉。

捻灭半截烟,林叙敛着脾性,“不能住下?”

温静实话实说,“不方便。”

“我让阿姨给你买生活用品。”

“那你为什么不让司机送我走。”

“看不出来吗。”

“什么?”

“我无赖。”

“……”

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温静算计下从这里到保安亭的距离,四公里,走得快一点的话可以自己发热,不会太冷,就当锻炼身体。

可惜还没出去就被寒风吹着,打了个不轻不重的喷嚏,她吸吸鼻子,拢拢身上大衣,又要走的时候看见司机朝她过来,做了个请上车的手势。

林叙那边松口了。

她隔空遥遥看去,总有一种错觉,他们这五年,好像并没有分开。

林叙给自己撂完话就进去了,阿姨过来接外套,一到晚上就精神的小白猫乐腾腾过来凑热闹,像是嗅到其他人的气息,好奇地跳到门外去张望。

一双猫咪眼睛黑溜溜的。

温静朝它摆了摆手。

它以为是唤它的,赶小跑过来蹭裤脚。

温静把它抱起来一会儿,怕它冻着又放下,催促道:“进去吧,外面冷。”

她拧开车门,依依不舍看猫回去。

白猫挨到门口,里面忽然传来阿姨的呼救声。

“先生……您没事吧……”

“手机呢,要不要拨打救护车。”

准备开车的司机听到动静,立刻担忧地过去,温静亦步跟上,疑惑的同时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刚到玄关处就看见林叙双膝跪在地板上,单手作以支撑,避免就此倒下,另一只手摁着眉骨的位置,双眼紧闭,细汗从额际流落,神色看起来极其痛苦。

旁边的阿姨急得不行,拿起手机要拨打求救号码,被林叙克制的嗓音喊住:“不用——”

“可是先生你现在……”

“我说不用,你没听见吗。”

阿姨被喝退两步,脸上仍然浮现着担忧,看到玄关处的人后不由得流露出求救的意思,做司机的是林老爷的人,见此过来相劝几句。

从对话可以看出林叙这样的偏头痛不是一次两次发作了,轻一点的缓一阵子就好,实在严重的话可以吃药或者去医院,对后面两种方案林叙都采取漠然的态度,扶着司机的肩膀站起来之后,态度依然不变。

他不爱吃药。

赛车训练时能在世界偏远地区跟原始人似的吃住,粗糙得毫无少爷矜贵的架子,矫情起来也是谁都伺候不了的性子,和水就能吞的药丸碰都不碰。

温静早就稍有了解,没想到的是这人变本加厉。

不知道自己站在什么立场面对的他,她生硬地杵在那里,喊了一句:“林叙。”

清浅的声线像是给混沌的大脑带来一丝指引的方向,林叙闭了闭眼睛,那一刻大抵有些迟疑的,但他还是没动,甚至没回头看她,调整好状态后轻飘飘落下一句:“我没事,你回去吧。”

随后就迈开步伐上楼了。

每一步好似和常人无异,唯有手背暴起的青筋显露所有都是在隐忍。

阿姨给温静拿了鞋子,担心从未消退过,叹了一口长气,司机也无能为力,这家少爷脾性倔强而执拗,鲜少人能劝得动,家里长辈都不行。

温静失神地看了会楼梯口消失的人影,喃喃问道:“他生病了吗?”

“大病倒是没有,但他偶尔会犯偏头痛。”阿姨解释,“大部分情况都很轻,偶尔加重的话只能吃药缓解。”

“为什么会头痛?”

“这个……”阿姨不知道原因,因为照料悉心,她是从林家调动到这边的,只负责家内情况,不了解外事。

司机倒是知道一些,“听说几年前出过一场车祸,不知道和后遗症有没有关系。”

“车祸?严重吗?”

司机摇头,他不了解,知道的这点内容都是在林家打工时听到的,真假都未必能确定。

车祸没什么稀奇的,玩赛车的发生过大小车祸都很正常。

温静的心悬起来就没放下过,脑海里想起看到林叙身上大大小小的疤痕,岁月流过,痕迹已经减淡,如果是刚开始看到的话想必会更触目惊心。

果真还是出事了吗,哪怕是顶级赛车手也无法确定百分百的安全,这件事没人和她提起过,傅凡洲上次吞吞吐吐,想说的可能就是这个。

阿姨端过一只水杯和一板药来到温静面前,诚恳地询问她能不能帮忙送一下药。

“先生和小姐你应该是很要好的朋友。”阿姨推测道,“你去劝一句,肯定比我们这些打工的要有用。”

“我和他……”

说朋友太生疏。

不说朋友更疏离。

几次会面,林叙对她冷漠太多,她没抱有太大的希望,先接过来,过去看看再说。

在阿姨的带领下来到主卧,敲两下门,没反应。

会不会出事了?

这个念头浮出,温静心跳到嗓子眼,再去敲的时候力道加大很多,没一会儿门打开一截,只亮一盏壁灯的房间格外昏暗,林叙身子影影绰绰出现,耷拉的眼皮深陷,眸色湛黑得毫无温度。

“温小姐想给先生您送药……”

阿姨一句帮助的台词还没说完,温静连人就被门内男人伸出的一条手臂给拉了进去,跟黑洞似的硬是将人吞了后门很快合上,留下阿姨发怔,这情况不对劲啊,是不是还要给那两人再准备点其他东西……

天旋地转间,温静手里杯子的水洒出去一半,些许落到林叙的手腕上,再顺着手指线条坠下,透明的**落在地板上,她思想有过穿越时空的刹那,在他几年前的车祸现场感同身受,那时候流了多少血?应该很疼吧,在她独自忍受孤独的岁月里,他又在经历不为人知的什么?

昏暗房间,四目相对。

那股蛮力将她拽入房间后一直没松开,却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壁灯折出来的亮度印入温静的眼底,眸间盈着细碎的光,毫不避讳地同他直视。

周身漫出淡淡的烟草香。

林叙的指尖不知何时夹着半截香烟,她来后就没动过,不知不觉快燃到末尾,他无情绪地低声叹息:“都让你走了……”

她捏紧手里的杯子,正要回答,肩头慢慢传来重感。

他轻轻靠了上来。

细碎墨黑的短发蹭到她的脖颈,痒痒的。

他突然的瓦解让温静不知所措好一会儿,小声叫他的名字:“林叙……”

他不应。

“你能吃药吗。”她问。

他闷声回:“你很担心吗。”

想要矢口否认,又想起说谎的人鼻子会变长这句话,温静最终实话实说:“嗯。”

“有多担心。”

这人干脆得寸进尺。

“很担心。”她试着动一下,“我希望你好好的。”

“你不和我在一起。”低沉的声线带着浓厚的哑意,“我好不了。”

她怔住。

林叙慢慢站直,瞬间高出她快两个头的身子压迫感强烈袭来,分明是居高临下的角度,在她这里犹如一只被驯服得看到女孩就把尾巴摇成螺旋桨的孤狼,眼眸清澈而真诚地显露出一个信息:他想要她。

只想要她。

几乎就像是下一秒就会扑过来似的,哪怕带着病温静也未必能挣扎出他的掌心之中,她仓促地垂下眼眸,捧起手里的杯子和药物,“你先吃再说。”

“吃不了。”

“为什么。”

“喝酒了。”

酒精和药物冲突,吃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温静蹙眉,唯一的希望熄灭,“那怎么办,你岂不是要一直疼着?”

“你不是在吗。”

她在就好,他甘之如饴。

温静攥着杯子,知道自己的药是白送了,把东西都放在矮几上,迟疑又担忧:“真的不用吃吗……”

“静静。”林叙缓缓走过去,“你要实在担心,就在这里陪我睡觉好了。”

她一怔,两颊泛红,局促反驳:“想得美,谁要陪你睡觉。”

“不是你想的睡觉。”

只是单纯地陪在他身边就好。

用词欠妥,意思倒十分单纯。

温静也明白过来,“噢”了声,“是你没说明白。”

“是你想歪。”林叙轻飘飘看向她,“我都这样子了,我能对你做什么?嗯?”

他缓缓俯身,燃尽的烟蒂捻灭于烟灰缸里,似笑睨着她,“你就这么觊觎爷的身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