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予安在医院呆了几天之后就可以出院在家休息了,他并没有回到莫因雪在市区的大平层。

莫因雪不久前将李老头隔壁的院子重新装修,现在已经可以入住,他趁着这个机会干脆将市区的东西搬到这边来了,也方便照顾颜老。

他们一回到院子,早一步被带过来的小丑橘就扑哧扑哧甩着胖乎乎的小肚子咬着拖鞋,眼睛亮晶晶的乖巧蹲在予安面前。它自从予安住院之后,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予安了。

予安看着小丑橘眼睛亮晶晶看着自己摇着尾巴的样子,准备换鞋子的动作一顿。

说实话还是有些感动的,大老远的把拖鞋拖来。

小丑橘其实并不好看,只能说圆滚滚皮光水滑的样子比起前世顺眼了很多。少年搂住喵喵叫的小丑橘唏嘘感动说:“爸爸也想你。”他向来是以小丑橘的爸爸自居的。

小橘猫仰起头幸福的予安贴在一起。

跟在莫因雪和哥哥身后的夏易谦看在眼里,忍不住不屑哼了一声。

这只丑猫真的是深谙什么是当面一套背地一套,总能够第一时间判断出谁是这个家能够说得上话的人,对着颜老疯狂讨好,对他不屑一顾,颜老爱屋及乌,短短几天已经变成颜老口里的予安的乖乖。

更气的是哥哥,偏偏还很吃丑猫的这套。

鹿予安看在眼里,转揉了揉夏易谦的头发安抚笑着说:“这段时间辛苦谦谦照顾家里了。”

夏易谦也住进来了,甚至比他还提前几天搬好了家。

前段时间夏易谦做的那些事都被莫因雪查的一清二楚,莫因雪看着助理厚厚一沓证据,黑着脸收缴了夏易谦的匿名手机,帮他处理剩下的尾巴后,莫因雪为了避免易谦再次头脑发热,自己乱来不说,还把安安扯下水,勒令夏易谦也住进来。

但不知道为什么,夏易谦和小丑橘一人一猫两人非常不对付,就像是前世就看不顺眼一样的。

莫因雪走了进来,他看到少年抱着小橘猫,弯起嘴角,夏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少年的脸上,少年眼温柔,明明是在普通不过的画面,却好像是他心中预演的岁月最美好的样子,轻而易举牵起他心中的波澜。

他一晃神,片刻后才回过神说:“有什么需要调整地方和我说。”

鹿予安将换下的白色球鞋放到一边,站起来才打量被重新装修过的小院子,处处可以看得出市区房子的影子,又太一样,比如市区大平层全是大理石,而这里却都是木地板,随处都铺着地毯。

比如一楼落地窗前放着书桌,方便每天的读写训练。

好像一样,但是似乎又处处不一样。

他目光落到玄关,忍不住一愣。

他以前记得玄关这里不是这个样子的,玄关处价值千金的宋代汝窑天青色梅瓶已经被换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四尺大小装裱好的小斗方。

画中是一只橘色的小猫在花丛中扑蝴蝶。这是他不久前画的。

鹿予安的装作不在意的移开眼睛,耳垂却微微的红了起来。

不久前他在书房日常练习,谁知小丑橘偷偷溜进去,鬼头鬼脑的一脚踩在墨水上,趁着他专心描绘下面牵牛花的时候,在他画了一半的画上,留下一串梅花印。

他将画改了改,但还是有些不满意,本来打算扔掉的,半路却被莫因雪拦住拿走了。

鹿予安扭头耳垂微微发红说:“你怎么把我的这幅画放在这里啊。”这里是莫因雪的家,而他的画堂而皇之的挂在进门玄关处,总有一些莫名的味道。他的心里涌起一阵微妙的情绪。

“就是。”夏易谦连忙附和道,那只丑猫怎么配出现在哥哥的画里!他都没有出现过!那只猫凭什么!

莫因雪将手伸向小丑橘,小丑橘从鹿予安怀里跳了过来,乖巧的在莫因雪怀里找了一个舒适的位置团了起来。大概是因为莫因雪救了它的原因,在家中除了予安,它最黏的就是莫因雪。

曾经到过莫家的许劭林就曾经笑称。那只猫活脱脱就是他们两个的跟屁虫,怕是他们自己以后的孩子也不过如此了。

“这是我们的家当然放你的画。”莫因雪修长的指节揉了揉小橘猫的下巴。小橘猫仰头舒服的喵了一声,就像是在附和他的话一样,莫因雪忍不住说:“真乖。真可爱。”

夏易谦忍不住摇摇头翻了个白眼,他只觉得哥哥和表哥被那只丑猫猪油蒙了心,竟然会觉得它可爱。

院子里,颜老将李老头的画铺开在院子晒。

颜老这段时间一直在整理李老头留下来的那些画,每当看到李老头留下来的画作,颜老都忍不住感慨,师弟一生可谓怀才不遇。

予安和夏易谦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之后,也在院子里帮忙,颜老将一副山水慢慢收起,他看着上面的题跋说:“予安啊,这幅尧山四季图只找到了秋冬两卷,剩下的两卷到处翻了也找不到。”

李老头的画画的随意,画完也经常随手一扔,因此许多画的上卷下卷还要颜老来问予安放在哪里。

予安仔细看了看便回答道:“春夏两幅被师父卖掉了。”这样被李老头拆卖的画还有不少,李老头一直在研究如何复制砗磲辉这种颜料,可能可以制作出砗磲辉的原材料都比较昂贵,每当钱不够,李老头就会卖画,他的画并不是每一幅都能够卖出去,因此经常会拆卖。

予安几乎记得李老头每一幅画的去向,黯淡说:“我后来找过去,那两幅已经转卖过很多次,找不到去处了。”李老头并不是一个高产的画家,鹿予安这一世也尽可能的将李老头一部分画收回来了。

秋冬两卷是颜老很喜欢的画作,听闻可能再也看不到春夏两卷,也只是叹口气,他知道这种情况要找回来的可能性很小,越发惋惜和难过起来,如果当初那封信不是隔了三年——

晚上,莫因雪并不在小院里。

莫因雪的朋友从港城到了南市。

南市举行的画展在画坛也是难得一见的盛事,而这一次颜老为了帮予安,也将自己的一副画作参与画展以提高画展的规格,许多对艺术品投资感兴趣的商人都风闻而动。

要知道颜老的画作在很多年以前就已经只会出现在顶级拍卖会上了,每一幅都以天价成交。

因为都是多年的老友,大家不免浅酌一杯。许劭林提议去南市新开的酒吧。本以为最先拒绝的是带着孩子来的好友,谁知莫因雪想也没有想就拒绝道:“不行,我家予安马上要期末考试,不能太晚回家。”

虽然以前莫因雪也不喜欢出入这样的场合,但是多少会和他们一起坐一下。

几个朋友好奇道:“ 予安?”

“他家小孩呢。”许劭林朝朋友解释道:“宝贝的跟眼珠子似的。”

莫因雪轻笑一声,没有丝毫不好意思,将手中香烟碾灭理所应当的说:“我家小孩那么乖,不宝贝他宝贝谁?”他将身上的烟味散了点,他知道予安不太喜欢烟味。

莫因雪走后,其他几人面面相觑,不由得唏嘘,他们这群人之中,莫因雪并不是年纪最大的一个,甚至有些也已经有了孩子,当初莫因雪向来是对孩子嗤之以鼻的人,如今这样子和当初可真是判若两人。

莫因雪回到小院之后,小院一楼的灯已经熄灭。

他来到小院二楼,看着和自己原来并无二致的房间,心中却有些特别的感觉。

原来是他和予安两个人住在一起,现在小院子还有夏易谦和外公,原本想要习惯性的看一看予安在做什么的他,却停留在一楼楼下,看着已经关上的房门,无奈叹口气。

小院子因为是在之前院子的基础上改的,将两间老式的房子改在了一起,格局有些奇怪,莫因雪要去鹿予安必须要经过一楼的大门,而颜老就住在一楼。当初设计房间格局的时候,他刚刚明白自己的心意,鬼神神差的选了一个离远最远的地方,如今看来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颜老年纪大了睡得浅,现在要去看予安,外公一定会知道的。

他硬生生的停住脚步,他该怎么说呢?总不能说自己习惯睡着前看看予安怎么样吧?自从上次他拒绝外公让予安当他弟弟的请求,他就觉得外公隐隐猜到了什么。

刚刚下过雨的院子里还带着潮湿的泥土气息,空气中漂浮着夏夜栀子花的馥郁香气,莫因雪心中却涌起丝丝莫名的情绪。

他转身回到自己房间,他和鹿予安是住在二楼,两人的阳台隔着半米左右的距离,他走到自己阳台上,就看见隔壁房间——透过玻璃门内白色窗帘,予安还趴在书桌上写着作业。

莫因雪看了看时间,已经12点了。他忍不住皱了皱眉,予安伤口都还没有愈合呢。

而予安似乎是蜷缩着膝盖坐在椅子上,看起来有些奇怪。

莫因雪皱眉拿起手机。

房间另一头,鹿予安的手机就滴的响了一声,他将计时用的闹钟按下暂停,将笔放在英语试卷上,看着手机。

这是属于莫因雪的铃声。

“怎么还不睡觉。是不是不舒服?”

“睡不着。” 鹿予安左手揉了揉有些疼的关节,右手打字,他是真的疼得睡不着,干脆趴在桌子上写题目。

“没事。”他害怕莫因雪担心,刚想补充一句,但手机屏幕中这两个字却停了停,鹿予安抿了抿嘴,然后又慢慢的将两个字删除,变成了“脚踝有一点点疼。”

但只不过刚刚发出去,予安立刻又发了下一句。

“只有一点点,没有很疼。”

鹿予安不想让莫因雪担心。甚至按照他以往的个性他是不会和任何人说这件事的,颜老和谦谦也确实不知道这件事,在他的眼里,颜老和谦谦都是需要被他照顾的对象,他不会让他们担心的。

只是晚上实在有些受不了。

他并不是很会照顾自己的人,也不愿意将自己的软肋告诉任何人,依赖任何人,但似乎只有莫因雪是例外。

片刻后,手机没有动静。

鹿予安忍不住想,可能是太晚了,莫因雪应该已经睡着了吧。

他抿了抿唇刚想将手机放下,重新开始计时写题目。

少年就听见阳台传来了动静,阳台上摆放的栀子花从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片刻一个影子落在了玻璃门外侧,然后玻璃被咚咚的敲响。

少年推开阳台的玻璃门。

一推开玻璃门,莫因雪单手扶着墙,踩在阳台的栏杆上,他白色的衬衣袖口卷起,解开最上面三个扣子,衣服上有泥土的痕迹,夏夜的风向鹿予安吹来,桦木独特的味道中掺杂了栀子花的香气。

更让鹿予安惊讶的是莫因雪竟然从他的阳台翻过来了。虽然这是二楼,两人的阳台之间也不过半米,可——可这是在太乱来了!

简直胡闹啊。

少年震惊的瞪大眼睛,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

一向矜贵的莫因雪怎么也和翻阳台这种事情毫不沾边。

男人的身高腿长,明明是在做翻阳台这种和光风霁月毫不相关的事情,男人的气质依旧皎皎如明月,英俊的脸上半点局促也没有。

他甚至还迎着少年震惊的目光沙哑说:“予安,帮我把下面的花盆移开。”

鹿予安的阳台栏杆下方放着一排栀子花,少年连忙把旁边地上摆放的栀子花陶瓷花盆推到一边。

莫因雪轻巧的跳了下来,阳台并不太,他几乎是贴在落在鹿予安身边,两人距离极其,鹿予安一仰头就能看见莫因雪的眼睛,他鼻子闻到了莫因雪身上似乎有着淡淡的酒味和几乎消散的烟味。

鹿予安觉得嘴唇发干,一定是莫因雪喝了酒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吧。

莫因雪却只看着鹿予安一瘸一拐的脚低哑着声音问道:“怎么样?”

鹿予安原本想说还行,不那么疼的,只是话道嘴边就变成一句:“疼。”他这句话说得很轻,莫名带着一丝少年极其少见的柔软。

鹿予安忍不住想,他很少会用这样语气和别人说话,这种近乎撒娇的语气似乎永远只有在莫因雪面前才能说出来。在他之前漫长的时光中任何人都不行。

为什么莫因雪会不一样呢?少年眼中有着疑惑,他忍不住问自己这个问题。

而在他微微出神之时,莫因雪却突然蹲下身。

鹿予安瞪大眼睛,他不明白莫因雪要做什么——

下一秒,温热的手掌包裹住他冰凉的脚踝,皮肤相接触的地方甚至在发烫,莫因雪在温柔的夏夜月色中抬起头问道:“是这里吗?”

鹿予安忍不住脱口而出:“你是不是以前经常翻别人阳台。”要不然怎么会这么熟练。

莫因雪却低哑着声音无奈说:“平生第一回 。”

这一瞬间,鹿予安却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莫因雪总是会不一样。

而他总能够笃定,他会在莫因雪这里获得一份独一无二偏爱。

莫因雪将热敷的袋子帖在予安的脚踝,脚踝不断持续的温暖慢慢驱散了刺骨的痛意,鹿予安也终于有了困意,他脑袋一点点歪在莫因雪的怀里。

莫因雪仿佛在予安发间嗅到了一丝丝栀子花的香气,一瞬间心**神怡,很快的他将将鹿予安抱起,轻轻的放在**,盖上薄被。

今夜他大概是真的有些醉了,竟然会做出翻窗户这样的事情,但是后悔吗?

他看着少年睡得香甜的脸,心中却并没有丝毫悔意。

将玻璃门关好后,他从窗台又翻了过去。

他的房间底下一楼夏易谦迷迷糊糊打了个哈欠,这都大半夜了,谁还吵个不停啊,他翻了个身,又陷入到了梦乡之中。

第二天早上,鹿予安脚踝已经恢复如初,昨夜发生的事情像是一场梦。

他看到阳台上被他昨夜挪开的花盆,突然莫名的心虚,他左右看了看四周没有人,连忙又将花盆放回到原位,耳垂却忍不住微微发红。

很快的,备受画坛瞩目的专题展很快就要在陆园举行。这次画展不仅莫因雪很重视,甚至颜老也很重视——毕竟是予安第一次在画坛中亮相。

为此颜老邀请了许多他的好友,首展宾客的名单中有许多在艺术品圈子赫赫有名的人物。

鹿予安作为最年轻的参展人之一,自然也在邀请之列,甚至鹿予安还提前从莫因雪那里看到了名单。

只不过他在画展中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名字——方学桐。

他从没有见过这个人,但是却听过这个人的名字,因为他就是前世那本小说的另外一个主角,最后与鹿与宁携手一生的那位天之骄子。

在前世的剧情中,鹿与宁前往京市,和他见过面,并且给彼此都留下了不错的影响。

而这一世,鹿与宁迟迟都没有去京市,他本来以为方学桐不会出现,但是万万没想到方学桐竟然出现在了南市。

方学桐为什么要来南市?鹿予安看着这个名字忍不住皱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