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每人带着一只冰淇淋回到了教室。

远远的鹿予安透过窗户玻璃,就看见自己的桌子上放着一张报名表,报名表被一本书压在他的桌子上。

鹿予安将冰淇淋叼在嘴里,疑惑的拿起报名表,上面赫然写着——特招报名表。

他们是最先回教室的,教室门甚至还关着,离开时鹿予安桌子上也没有这个。

是谁把这个报名表给他了?

“推优报名表!”毛栗子头舔着冰淇淋球凑近一看恍然大悟说:“是这个啊。对呀!算算时间推优也要开始啦。”

推优?

鹿予安抬头看向毛栗子头,眼中疑惑一闪而过。

毛栗子头一看鹿予安这样就知道他不清楚了,毛栗子头将嘴唇边的冰淇淋舔掉,搭在厚眼镜肩膀上说:“也难怪你不知道了,这个是艺术生的啦。因为我们省是艺考大省啊,很多美术类院校对我们省都有推优名额,而静安中学每年艺考成绩都很好,所以每年都可以拿到一些名额。”

“你这个推优表就是央美的啦。每年央美在静安中学都有一个名额。我记得我们学校特招的要求就是在全国性赛事上获得过一等奖。予安你也符合条件啊。”

作为国内第一的艺术院校,央美的推优名额是最难的,学校推荐后还有央美的统一面试,就连静安中学都不能保证每年推上去的名额一定能够成功,因此静安中学只会推最优秀的学生。

他们这一届基本已经默认是鹿与宁了,毕竟鹿与宁一直默认是他们学校最出色的艺术生。

所以毛栗子头根本没有和鹿予安说过。

但予安拿到恺之杯之后又不一样了。恺之杯是绝对符合央美的要求的。

“我来看看!哎呀今天刚好是报名的最后一天。”毛栗子头翻看着学校的通知懊恼的说道。

就连毛栗子头头差点忘记了这回事。

这个推优表可以说来的正是时候,仿佛就是为了提醒他们这件事一样。

究竟是谁把推优表放到他的桌子上的。

肯定不是谦谦,谦谦刚刚一直在他们身边。

而拿来推优表的人一定对学校非常熟悉。

鹿予安看着这张推优表若有所思。

厚眼镜见状认真说:“如果推优成功的话,予安你可以降分很多录取呢。”虽然予安现在成绩已经提高很多了,但是对于央美这样顶尖的院校还是有些不够的。

对于予安来说,如果申请成功了,那么予安进央美基本就十拿九稳了。

毛栗子头不知道报名表是谁拿来的,但这件事百利而无一害,他衷心建议道:“予安,你可以试试。”

要试试吗?

鹿予安攥着手中的笔,低头看着手中的报名表。

他曾经认为他的梦想就是帮助鹿正青和鹿望北管理家族的事业,让鹿望北能够真正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但是他发现,那一切不过是他自欺欺人,他们从来都不需要他。

他很少有机会去思考他究竟想要什么,毕竟大部分时候他都是被命运裹挟这向前走的,他只能应对命运抛给他的一个又一个的难题,几乎没有时间去思考他究竟想要什么。

离开鹿家之后,他才真正有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

他低头看报名表,他想起年幼时他趴在妈妈的怀里,看着画卷上绚丽的颜色的震撼,他想起夏夜蝉鸣阵阵的小院,他看着李老头山河画卷时内心的波澜壮波,他想起他前世独居时,每一幅画都是他情感的宣泄,那些画就像是他从不说话的老朋友,陪伴他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候。

鹿予安不再犹豫,在报名表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课间交给了负责这件事的老师。

老师有些愣,没有意料到鹿予安报名,但是在认真审核过鹿予安的资料,确认他有资格之后,他通知鹿予安,资料上交上去之后会有专门的老师审核,结果会在一周内出来。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刚准备离开办公室,就遇到了也来交报名表的鹿与宁,肖雨西站在他的身边。

肖雨西看着鹿予安手中的报名表几乎是不加掩饰的嗤笑一声。

鹿予安来凑什么热闹,他怎么可能得到这个名额?这个名额怎么想都是应该给与宁的吧?他不过就是什么都想和与宁抢罢了。

毕竟基本大家都已经默认这个名额会是鹿与宁的。

他还想说什么,鹿与宁连忙扯了扯他的校服外套,肖雨西只能愤愤的作罢。

等到鹿予安走后,鹿与宁余光看着鹿予安的报名表久久没有说话。

*

交完报名表后,学校已经放学,校门口没有多少人了。

“予安——”

鹿予安刚想回家,就听到校门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抬头四处打量,终于看到叫他的人。不远处的银杏树下,一头黄毛满臂纹身的小麦色男人正在朝他挥手。

鹿予安眼前不由的一亮,是邻居哥哥,他快步跑到树下,上下打量着邻居哥哥好几遍,穿着黑背心大裤衩人字拖的小麦肤色男人笑嘻嘻的拍了拍予安的肩膀说:“不错呀,你小子总算长高了一点。”

孟一凯的花臂纹身在学校门口格外的引人注目。

但是鹿予安也不在乎,他和孟一凯勾肩搭背说:“你怎么今天有时间来这里啊。”

孟一凯想起正事说:“还不是你那个短命鬼养父,正到处托人问你在哪里,你最近小心点。”他和鹿予安是邻居,予安的养父不靠谱,养母也没有什么主意,小小的予安几乎撑起了那个家。

而他自己的爸爸也是个酒鬼喜欢打人,妈妈被打的受不了跟人跑了,他初中结束就没有读下去,帮着人看场子,因为机灵会来事,也算是混出个名堂。予安养父几乎不会养家,他弟弟又是个药罐子,所以小小年纪的予安就放学后帮他看场子,一来二往就熟悉起来。

场子里来钱快,经常来的赌鬼们赢钱之后给钱也痛快,他本来以为予安见过那边的纸醉金迷之后,会渐渐将兼职变为专职,甚至沾手一些脏事,再也脱不了身,他们场子里不少小弟都是这样的来的。

但予安始终没有,他问过予安,予安告诉他——

因为他的爸爸说过过他有些事情能做,有些事情不能做。

而予安始终记着这句话,也照着这句话做,不管在场子里多晚,只要有时间予安总是拿着书,不管给多少钱,予安也从来没有脏过自己的手。他始终守着自己的底线。

孟一凯也是那个时候知道鹿予安是被收养的。

予安曾经的爸爸妈妈将他教的很好,所以哪怕他被李方嘉那样的烂人收养,哪怕他住的地方,路边的水沟里随处可见一次性针头,身边都是一些烂泥一样的人,他也始终知道对和错。

所以他对这个弟弟更加心疼。

鹿予安听到是养父的消息,眼中厌恶闪过,他早知道李方嘉这个烂泥一样的人是不会轻易放手的。他也早就有心理准备,他和邻居哥哥道谢道:“谢谢。”他这句谢谢是由衷的。

他重生回来就不止一次的回去看过邻居哥哥,简承妈妈的工作也是请邻居哥哥帮忙,只不过——

鹿予安神色中歉疚一闪而过,又再次提出来:“一凯大哥,你一直跟着郑哥也不是办法,我——”

只不过他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孟一凯打断,孟一凯拍了拍鹿予安的肩膀哈哈笑着说:“予安,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是你一凯哥哥也有自己的打算,还用不着你帮忙。”

每一次鹿予安提出想要帮他再找一份工作时,孟一凯总是拒绝。

鹿予安也只能听之任之以,以后再想办法,不过好在这一世,他没有将自己和鹿与宁发生的那些事情告诉给邻居哥哥听。

只要他不再因为帮自己出气去招惹鹿与宁,邻居哥哥最起码不会有牢狱之灾,剩下的事情总能够以后再说。

他刚放下心,就听见下一秒。

孟一凯气愤道:“予安,我听说你那个弟弟不老实,总是欺负你。我帮你好好给他个教训。”

鹿予安听到熟悉的话瞬间头大。

而不远处,鹿正青眉心紧皱,他看着鹿予安和一个一看就不像学生的人在一起,忍不住皱起眉毛。他的目光落在那人满背的纹身和一头黄毛身上,见予安和那个人走远,他终于也忍住跟上去。

他实在是担心,予安会被带坏,走错路和不明不白的朋友来往,他既然看到了,他作为父亲是不可能置之不理的。

只不过,他刚想将予安劝走,几步之外耳朵就捕捉到几个关键的词。

弟弟、教训——

鹿正青看着他们那个方向,甚至顾不上杜秘书就在旁边,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