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瓶中装着剑南春,侍女熟稔的给两人斟满酒杯。

景奕拿起酒杯浅尝了一口,扭头叮嘱苏三,“这酒挺烈,不许多喝。”

然而扭头一看,却见苏三已经喝了一大口,还没咽,嘴里鼓鼓的。听见景奕这样说,一时茫然的睁大了眼睛,嘴里的酒是不敢咽也不敢吐,活像只被抓住偷食吃的小老鼠。

景奕失笑,“罢了罢了,喝了吧。”

苏三这才赶紧把酒咽了下去。

剑南春后劲大,但入口柔,苏三倒是没觉得有多烈,景奕一个没看住他,竟然让他喝了好几杯。

外面的夜风一吹,旁边的薰笼一蒸,酒意就开始上头了。苏三的脑子已然不太清醒,倒是有一阵阵强烈的情绪如浪潮般涌上心头。

戏台子上的唱声咿咿呀呀的传过来,如同天际的仙乐,好像在云里雾里一样,听不真切。

他撑着脑袋支在桌子上,努力不让别人发现自己的异样。

景奕犹不知,仍和他说着话,“你喜不喜欢这个戏班?若是喜欢,过年时可让他们再来唱。”

苏三心中酸涩,酒壮人胆,直言不讳道:“王爷,过年时,我应当和家人在一起的。”

他这话说的很清楚了,他想走,想离开王府,想离开景奕。

景奕眉头轻蹙,“苏三,你的生辰,我不想与你生气。”

每每苏三或明示或暗示想要离开的时候,景奕都会动怒,但现在他希望苏三能度过一个完美的生辰。

苏三冷笑了一声,“王爷何必在意我,生不生气我都得受着,有什么区别吗?”

“苏三!”景奕确实有些恼怒了,“你醉了。”

“我醉了又怎么样?!”苏三猛地站了起来,大声吼道。他这一吼吓得周围的下人都扑通跪了一地,连台上的戏子们也不敢唱了,伏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生怕王爷一怒,伏尸百万。

只有金氏坐在桌前,拿起丝帕按了按嘴角,眸光闪着笑意。

苏三还不觉自己闯了大祸,酒壮人胆也不是假话。干脆抄起面前的酒杯,狠狠地砸在景奕身上,“我要回家!我讨厌死你了!你放我走!”

杯中残留的酒弄脏了景奕的衣服,酒杯弹到地上摔得粉碎。

景奕也忍无可忍的站起身,拽住苏三的前襟,厉声呵斥,“放肆!你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吗?!”

“我当然知道,我不过是你的一个小宠,任你踩踏**的狗,有本事你杀了我啊!”

汪公公在一旁看的心惊胆战,连忙劝道:“王爷,公子酒后乱语,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酒后乱语?”景奕盯着苏三的眼睛冷笑,“我看是酒后吐真言吧?这么多天的阳奉阴违你也累了是吧?终于把想说的都说出来了?”

“放开我!”苏三努力的挣开景奕的手,一时气急,干脆把桌子也掀翻了,各色菜肴噼里啪啦的摔了一地,下人们的脑袋垂的更低了,心里直喊完了完了,今天要出人命了!

“凭什么?!你凭什么这样对我?!”苏三气喘吁吁的瞪着景奕,委屈极了,“难道就因为我位卑人贱,就该受你肆意玩弄吗?你毁了我的生活,你凭什么?!凭什么?!”

他声嘶力竭的喊着,质问着,像要给自己这么多天的委屈一个答复。

景奕目光沉沉的望着他,“苏三,是不是我太纵容你了,也许我该用另一种方式对待你,是不是要打断你的双腿把你锁在**,你才肯乖乖听话?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除了自由,我什么都能给你,你还想要什么?!”

“我想要安稳的日子,你给不了……”

双方忽然都安静了下来,景奕是因为被这句话扎到了心,一时沉默,而苏三是因为那醉意终于上头,慢慢的失去了意识,瘫倒在地上。

地上一片狼藉,景奕盯着昏睡过去的苏三看了良久,就在汪公公都以为他会下令把苏三拖出去杖毙的时候,景奕才发话了,“带他回房休息,叫厨房煮醒酒汤。”

汪公公这才松了口气,连忙吩咐了下去。

苏三这一觉一直睡到了第二天天大亮,因为昨晚半睡半醒的被喂了醒酒汤的缘故,倒是没有宿醉的头疼,只是浑身有些乏力。

他迷迷糊糊的坐起身来,抓了抓头发,昨晚的记忆忽然回到脑中,不由得脸都吓白了,战战兢兢的转向身旁的明月,“明月,我昨天……”

“是的,你记得没错。”明月怜悯的点了点头。

完了!这次真的完了!苏三虽然向往自由,可他更看重自己的性命,要是连命都没得了,自由有个屁用!

“那……王爷生气了?”苏三小心翼翼的打探着。

明月撇了撇嘴,“那是自然,这么多年来,我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敢当着王爷的面撒泼……不对,几年前倒是也有个喝醉了在王爷面前失礼的,被拉到殿前活活打死了,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苏三刚准备下床,一听见这话腿就软了,差点儿扑通一声跪在明月面前。

“从昨晚到现在,王爷的脸色一直很沉,苏公子,你小心点儿吧。”明月叹息了一声,便出门叫丫头们进来准备盥洗和早膳。

回来的时候,见苏三仍然呆呆的坐在**,明月叹息,“你也不必如此害怕,去和王爷说几句好话,想必王爷不会怪你的。”

苏三思索了半晌,终于痛下决心,抬头望向明月,“明月姑娘,能不能帮我找根藤条?”

“藤条?张管家那边倒是有根竹鞭,用来惩戒犯错的下人的,你要这干什么?”

十分怕疼从来都视藤条竹鞭为噩梦的苏三公子哭丧着脸,艰难的说出了自己的决心,“我得去负荆请罪。”

为了防止王爷秋后算账,他必须得使点儿苦肉计了。

景奕这时候正在书房里批折子,脸色阴沉得很,汪公公进来禀告:“王爷,苏公子来了。”

景奕的脸色就稍微缓和了一些,但一想到昨晚的事情仍然觉得心烦,便冷声道:“不见。”

汪公公顿了顿,好言相劝道:“王爷,苏公子看来是知道错了,若是不见,恐怕会伤了他的心。”

景奕放下了手中的笔,长出了一口气,“叫他进来吧。”顺便又屏退了屋里伺候的下人们,“你们都下去。”

不多时,苏三就诚惶诚恐的进来了,景奕没搭理他,继续在书案前写东西。

苏三壮了壮胆子,默默地走到书案前面,毫不犹豫的跪下了,然后垂下头,双手平举将竹鞭送到景奕面前,低声道:“小人昨夜醉酒失仪,唐突了王爷,请王爷责罚。”

他手上的竹鞭通体光滑,一看就知韧性很好,打人必然很疼。把手处缠绕着布条,便于拿握。

“从哪找的这东西?”景奕有些哭笑不得,拿起竹鞭掂量了两下,倒是很称手。

苏三见景奕把竹鞭拿了,心里一沉,但想着前人廉颇的勇气,还是咬着嘴唇,缓缓把上衣脱了,露出白皙纤瘦的后背来,“小人有罪,请王爷责罚。”

只能期盼景奕能像蔺相如那般宽容大方,原谅他吧。

可惜了苏三一颗痴心错判,康靖王爷可不是心慈手软的人。拿着竹鞭在苏三脊背上轻缓描摹着,最后落在腰窝,挑了挑他的腰带,轻描淡写道:“把裤子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