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苏三一行人到了皇宫,日头已经西斜,到了黄昏的时辰了。

南歌和苏三许久不见了,自然是久别重逢十分欢喜,再加上南歌对之前的事儿也略有耳闻,此次一见不由得揪着人家衣领质问那只身赴战场的传闻是真是假。

苏三尴尬的笑着,讪讪的解释道:“没,没有传的那么玄乎,我只是骑着马找到了王爷所在的军营罢了,并未上过战场……”

“那果然是去了?!”南歌翻脸比翻书快多了,仗着自己长得高,一把将苏三抵在墙上,两手拧着他的小脸,怒骂道:“你还真行啊小子!这么大的事儿为什么不跟我说?你就不怕死在路上?啊?有没有把老子当成兄弟?!”

紧接着就是一顿惨绝人寰的‘**’,令在座的人都不忍直视。

“唔唔,疼疼疼……”苏三被捏的话都说不清了,支支吾吾的求饶,“我错了,南歌……我下次绝对不会只身犯险了,疼疼……”

南歌冷哼了一声,才大发慈悲的放了手,“算你识相。”

苏三挂着眼泪花子,可怜兮兮的揉着自己发红的腮帮子,无比的委屈。

这场面逗得景奕和景岚都忍俊不禁,书房内的气氛一时快活了许多。

然后苏三便更委屈了,简直像冤得能六月飞雪的窦娥。

景岚笑了一下,又对景奕道:“三弟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景奕垂了下眼帘,微微笑道:“自然是有要事的。”

只是现在屋里还有俩麻烦的兔崽子,没法说罢了。

景岚心领神会,便轻声叫住南歌,道:“南歌,前几日南边不是进献来几只羽白如雪的孔雀吗?就放养在后花园里,你带苏三去看看。”

一提起这个,南歌霎时就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向苏三描绘道:“那几只孔雀真的和平常的很不一样,全身都是白的,一根杂毛也没有,我走南闯北那么多年,也从来没有见过,走,我带你去看看?”

苏三点了点头,却又犹豫地回头看了景奕一眼。他聪慧且心细,知道景岚这是在故意支开他们,心里有些不安。

景奕冲他笑了笑,意思是让他放心,苏三也不能非要留下,只好无奈的转身跟南歌一块儿出去了。

等苏三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之内了,景奕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声音也微微沉了下来,问道:“大哥,现如今太后如何了?”

景岚叹了口气,“你果然是为了这个而来的,太后现在的境况很不好,身子虚弱的几乎无法下床,持续的发热低烧,御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和当初明太妃的病情几乎一样……”

景岚说到这儿,恍然大悟,讶然的看着景奕,“难道说?”

景奕并无顾忌的点了点头,“大哥猜测的是,毒是我叫人下的,就跟太后当初给母妃下的毒一样。”

“……”景岚愣了一会儿,才轻摇着头苦笑了一下,“朕早该猜到的,依照三弟你的性子,在了结了景泰之后,不可能放着太后不管的。”

景奕眼中掠过了一丝复杂的情感,他此生会顾忌的人不多,苏三算一个,景岚也是一个。

“太后到底是你亲生的母妃,若是你不忍心……”

还未等景奕说完,景岚就已经叹了口气,“生恩在而无养恩,若只是这样,朕也应当报恩的,可是后来太后几番算计,甚至还将朕置于险地,想要朕的命,这些年来,母子间的那点儿情分,早就没了。”

景奕不由得想起了少年时的那些岁月,在景岚尚未登基,先皇却已经逝去的那段日子里,兄弟二人过得属实艰难。

当时太子未定,若是景岚死了,同为嫡子的景泰自然有机会上位,而太后也就能垂帘听政,掌控朝权。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太后甚至趁景奕和景岚外出的时候,派刺客前去追杀,那次实在是很艰险,若不是景奕带着景岚在小巷中藏了一天一夜,恐怕今日的江山就要易主了。

两人大概是都想起了那段艰难的日子,一时有些唏嘘。

书房里安静了片刻后,景岚又道:“那你现在,是不是打算去永宁苑见太后?”

景奕笑了笑,道:“我正有此意。”

特意支开了苏三,也是不想让他跟着自己一起去永宁苑,景奕实在是不愿意把自己阴暗的那一面暴露在苏三面前。

永宁苑里的大多数下人都被景奕以照顾不周的名义给调走了,现在太后身边伺候汤药的那些宫女太监们,几乎都是景奕的人。

因此景奕畅通无阻的迈进了永宁苑的大门,刚进去便有个宫女迎了上来,福身行礼。

景奕点了点头,问道:“太后的病情现在如何了?”

那宫女垂着头,低声道:“奴婢不敢隐瞒,如今太后的病愈发不好了,整日少有醒着的时候。”

“哦。”景奕若有所思的停了一下,淡淡的问道,“那药呢?”

这宫女眸子深沉了些,压低声音道:“奴婢不敢敷衍,每日都尽心尽力的熬药,亲自伺候着太后服下,不敢有任何差池。”

景奕温和的笑笑,“你做的不错,再去熬一碗吧,我正要去看看太后,她的身子不好了,你就把药量加一些,如此药效也能好些。”

宫女一愣,尔后便心领神会,“是,奴婢这就去。”

宫女走后,景奕便屏退了身后的侍卫们,只身进了太后的卧房。

如今这永宁苑里大多都是景奕的人,倒是也没什么避不避嫌的了。

景奕进去了,才发现太后此时却醒着,只是精神很不济,平躺着,两眼无神的盯着头顶华丽的床帏。

从前的端庄贵气全不见了,此时太后的面容蜡黄,眼角下耷,好像一下子老了十九岁,一种腐朽之气萦绕着久久不散。

景奕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低笑着叫了一声太后。

过了好半天,太后好像才反应过来,艰难的转过头来,看见是景奕,立刻便是又惊又怒,猛咳着,“你!你!”

“是我,太后娘娘。”景奕嘲讽的道,“这些天来,兴许我是唯一一个来探望你的人?知道为什么景泰没来看过你吗?”

太后忽然睁大了眼睛,胸膛中发出一阵模糊不清的气喘声,破风箱般的,似要断气一般。

景奕心中快意横生,故意道:“没错,他已经死了,我叫人去弄死的,选的毒酒,活活挣扎了半个时辰才死。”

“你!你不得好死!!”太后目疵欲裂,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咒骂道,卸了金指套的指甲深深的陷进掌心中。

景奕不甚在意的笑笑,“我这一生恶事做尽,肯定不会好死,不过太后啊,你也不会死的轻松,而且会死在我前面。”

他忽然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如同鬼魅一般的道:“太后,到了下面,遇见了我母妃和父皇,别忘向他们问好。”

话音刚落,太后眼里忽然迸出强烈的恐惧,苍白的嘴唇颤抖着,喃喃自语,“不,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这由不得你了。”景奕直起身子,正好那宫女端着药进来了。

澄黄色的药汁,里面加了双倍的毒药,对于枯灯般的太后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景奕站起身,淡淡的吩咐那宫女,“喂太后喝药吧。”

说完之后又像是嫌恶这屋子里十分脏污一般,整了整袖子推门出去了,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当天晚上,景奕和苏三在卧房中一同看戏本的时候,外面传来了消息:

太后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