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部环形教学楼每层两个卫生间之间是一条长长的休息走廊。

不少学生站在走廊上打闹。

沈青芋灵活的穿过人群,以最近的距离找去卫生间,中间没有曲折。

她边走边想:这里的一切好像有亿点熟悉。

心中有种说不分明的感觉,还没来得及捕捉,思绪就被卫生间隐忍的哭声打断。

卫生间地面的瓷砖上是一滩滩的水渍,墙壁有新印上的脚印,被泼得都是污水。

一群人围着倒在地上的一个女孩,

“你他妈哭什么哭?哭丧啊!”

“看看你这副样子,我瞧了就恶心。真不禁打。”

有人嘲笑,“钰姐你看,她还哭呢。看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身上还有蜘蛛网,脏死了。”

“我们走吧,等会上课了。”

“哟,钰姐,今儿怎么这么好学生了?”

“我们可不能陪着她一起迟到。”

那群人一哄而散。

盛湘还是摔在地上的姿势,听到脚步和阴阳怪气声渐远,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

满脸泪痕。

蛛网从发顶垂下,沾在眼睫毛上。

盛湘衣服湿透,脏水顺着脖颈流进衣服里,眼泪和脏水混杂。

沈青芋蹲下来,朝盛湘伸出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看不见自己。

在她双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赶紧让开。

盛湘拧开水龙头,掬一捧水洗脸,再简单洗洗衣服上的污渍,可头发上的蛛网怎么都摘不干净。

越洗越难过。

沈青芋转身离开,遇上站在教室外的陈肆。

想了想,上前问:“你有卫生纸吗?”

陈肆看她一眼,转身回座位拿出一包餐巾纸,递出去。

沈青芋没接,指了下卫生间的方向。

“你帮我送到洗手间好不好?”

她眼圈红红的,说话也有些哽咽。

也不知是怎么了。

陈肆心头微动,扯住赶在上课前最后两分钟奔向厕所的姚大乐,把纸放入他手里,说:“送到女厕门口。”

沈青芋赶紧补充:“记得敲几下门,提醒一下里面的人。”

原来是给别人的。

陈肆将沈青芋的话重复给姚大乐听。

“好嘞,保证完成任务。”

姚大乐一溜烟跑了。

去完厕所,姚大乐没急着回来,而是站在休息走廊上东张西望。

等半天发现出来的是个形容落魄的女孩。

浑身湿漉漉,脏兮兮。

门口他放在地面的纸巾也不见了。

放在女厕前,是给姑娘用的。

四哥贴心。

因为磨叽,姚大乐没能在上课前跑个来回。

此时站在教室外,敲门,喊:“报告。”

老师在板书,没注意门外有人。

姚大乐趁此时间,身子后仰,偏头看着走廊,眼看着从卫生间出来的落魄女孩走进隔壁班。

原来就在隔壁。

可惜太狼狈,他委实没认出来。

姚大乐收回目光,转回头正好对上老师刀子般的眼神,登时腿一软差点跪地上。

感到不妙。

长长的粉笔在手里断成两截,老师恼火地瞪着姚大乐,

“身在曹营心在汉。不如你再出去逛逛?”

姚大乐:“那哪儿行啊,老师。我爱学习,我想进去听课。”

“哼。”

谁信?

姚大乐只在门外站了会儿,老师就让他进来了。

还提醒他,听不懂的记得问。

课到一半,有道人影从窗外匆匆而过。

是那个头发湿漉漉的女孩。

沈青芋悄悄打开教室后门,跟了过去。

陈肆余光瞥见沈青芋离开,将零食往桌肚深处推了推。

-

女孩抓著书包,快速跑下楼梯,疯了似的往宿舍跑。

专拣人少的地方。

从桥边柳树下跑。

不慎被绊倒,连泪都来不及擦,踉踉跄跄继续向前。

书包只抓在手里,因为浑身太脏不忍往肩上背。

沈青芋一路跟着女孩跑到五楼宿舍。

坐在空床边沿,听着浴室哗哗的水声混杂着女孩的哭泣,心都揪起。

不知过了多久,女孩出来。

头发上的水往下滴,泪与水混成一团。

独独通红的眼眶暴露了她。

见她没事,沈青芋站起来打算走。

却听女孩喃喃道:“沈青芋,我都受欺负了,你还不回来吗?”

沈青芋脊背僵住,迈出去的脚忘了收回,回头呆呆看着女孩。

很陌生。

准确来说,她的记忆里没有这个女孩。

女孩渐渐蹲下,双手环抱着膝盖,“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沈青芋捂住心口,震惊到瞪大眼睛。

没错吧?

是在对她说话?

她听到了她的名字。

沈青芋……就是不知道字是不是一样的。

女孩边说边哭,哭成泪人,楚楚可怜。

沈青芋看不下去,在不显眼的桌角找到一片纸,拿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字:

——别哭了,你也欺负回去。

她把纸折成纸飞机扔到女孩脚边。

就在女孩低头就能看见的地方。

-

等回到教室,已经到了饭点。

教室的人都去了食堂,只余陈肆。

他握着笔,认真看着摊在桌面上的书,眼睛一眨不眨。

浓密的睫毛不动,仿佛静止了般。

沈青芋闷闷地喊:“陈肆,你怎么没去吃饭?姚大乐都去了。”

回来的路上,

和姚大乐擦肩而过,她清楚听见姚大乐对徐州州说:

“四哥学习越来越用功了,简直废寝忘食。这样下去身体迟早要垮,本身就没人照顾他,自己再不爱惜自己,身子垮了怎么办?”

是啊,怎么能这样糟蹋自己呢?

听到沈青芋的声音,陈肆缓缓抬头,从桌肚拿出两袋零食。

轻挑了下眉,“吃吗?”

他撕开包装袋,递出去。

沈青芋倒了一把丑丑的麦麸球,三两个喂嘴里。

含糊不清地道:“走吧,去食堂。”

说完,也不管陈肆愿不愿意,大着胆子拽住他的袖子往教室外走。

走出没几步,陈肆往回收力,拽停她。

“你就打算这样去?”

让别人看到麦麸球自己飞?

沈青芋赶忙把手里的零食塞嘴里,腮帮子鼓鼓的。

-

陈肆只打了一菜一汤,外加小半碗米饭。

坐在食堂较偏的一角。

沈青芋就躲在他身后,悄悄吃着零食。

陈肆余光瞥过去,“你刚刚去哪儿了?”

“我看到一个女孩受了欺负,有些放心不下,就跟过去了。”

陈肆冷笑,“不怕被风吹跑了?”

“今天闷热,没风啊。”

多管闲事,她还犟。

陈肆懒得再看沈青芋,面无表情地吃饭。

沈青芋却仿佛不会察言观色似的在一旁喋喋不休,“我不知道那个女孩是谁,可是她居然知道我的名字欸。”

“她认识我吗?或者她朋友的姓名跟我只是发音相同?”

“好奇怪哦。”

“她看到你了?”

“没有啊,但她哭的时候叫了我的名字,好像我如果在一定会帮她似的。”

声音里的哀怨和求救,她能感受到。

“不会吗?”陈肆感到新奇,反问。

以她多管闲事的性子,会不管?

“可我不认识她。”

沈青芋避开他的问题,脸皱成一团。

瞧她苦恼,陈肆又问:“真不认识?”

这下,沈青芋也迷糊了。

陈肆放下筷子,身子微微侧向沈青芋所在的地方,看到她拿着零食看向窗外发呆。

女孩盘腿坐在空凳子上,姿势松散,脊背微靠着墙,但肩颈线条流畅好看。

阳光铺洒,醺黄了她乌黑的长发。

不说话的样子还挺恬静的。

吵起来却真的很聒噪。

似是有所察觉,沈青芋忽的抬头,无意撞入他无波无澜的眼里,不由得晃了晃神 。

陈肆错开目光,“你的家人呢?”

沈青芋摇头。

“你生前住哪儿?”

沈青芋又摇头。

“你的身份呢?”

沈青芋再度摇头。

终于,陈肆满脸黑线,脸色更沉了沉。

“你是拨浪鼓成了精吗?”

一直摇头。

“啊?”沈青芋懵然,“我是鬼。”

“......”

听着好像还挺光荣。

“陈肆,我真不记得。我没撒谎,你别不信我啊。”

沈青芋说得情真意切,眸子干净,表情认真,令人看不出假。

她越想,心中越是忐忑不安。

生怕陈肆不信自己的话,直接下逐客令。

跟在他身边,她是有私心的。

总比到处飘**强。

可陈肆不说话。

他一声不吭,唇角绷着,眼神冰凉。

沈青芋垂着脑袋,连手中的零食都不香了,丧眉搭眼闷闷地坐在那里。

陈肆看了眼时间,放下筷子,将餐盘送到泔水区。

折回来时,看见沈青芋表情颓丧,走过去,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下。

沈青芋猛地抬头,眼睛亮了。

他还知道回来喊她。

“你怕不是个傻鬼?”陈肆说。

平时赖着他,现在倒矜持了?

作者有话说:

沈青芋很小声:“我不是拨浪鼓精,我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