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结束后, 班委征求同学意见,办了个聚会,好让大家在饭桌上相互熟悉熟悉。毕竟以后是要相处四年的。

地点在校外的饭店, 距离学校有半个小时的路程。

沈青芋和其他人不熟。

坐在位置上, 埋头吃饭。

乌纭性格外放, 喝酒说话间,就和大家熟了起来。

她右手边的男生拿干净杯子倒了半杯果酒,绕过她推给沈青芋。

“别光吃饭, 也和我们说说话啊。”

男生这么一说的,大家不自觉注意到一直安静吃饭的沈青芋, 目光齐齐落过来。

包厢静下来。

乌纭手放唇边, 小声说:“他叫秦移。”

沈青芋抬眸, “你好。”

她不笑平静望着对方的时候,给人的距离感很强。

秦移笑了下缓解尴尬,问:“你高中在哪儿上的?家乡是哪儿?”

从高中学校和家乡问起,更容易撬开话题。

“三中,本地人。”

沈青芋蓦地有些庆幸, 被沈清德拦住没报省外院校。

否则, 她可能就遇不见陈肆了。

更别提能和他有进展。

想到陈肆,她不禁开心, 视线聚焦,眼神也渐渐柔和下来。

秦移以为对话有了进展,也很开心。

继续问:“你和陈肆学长认识?”

沈青芋点头。

乌纭:“她对象,她能不熟?”

秦移哦哦两声,噤了声。

经秦移这么一问, 总有人有意无意cue沈青芋, 打听陈肆。

有男生, 也有女生。

吃饭也吃不安静,她没了胃口,借口去洗手间,离开包厢。

密闭的走廊热闹,来往的人很多。

烟味也浓,乌烟瘴气的。

沈青芋经过洗手间,没有进去,而是去了这一层的落地窗前。

落地窗旁有几个桌椅。

坐在这里可以观景。

她穿着一件白色绣花长裙,长发用一根簪子挽起,有几绺发丝垂落,有种慵懒的美感。

整个人窝在沙发里,小小一团。

手撑着下巴看向窗外,发呆。

沈青芋只是出来透口气的。

过了一个小时,她起身往包厢走。

这个时候,正好散场。

远远能看见从包厢走出来的乌纭和珂珂。

乌纭胳膊挎着沈青芋的包,即便喝得迷糊,还不忘帮沈青芋收拾东西。

沈青芋开心地往那儿走。

可还没走出几步,胳膊就被人给拽住了。

是一个酒气熏人的男生。

约莫二十来岁。

醉得说话都含糊不清,“妹妹,你在这儿坐了多久,我就看你了多久。交个朋友吧,跟我交朋友你不亏。”

沈青芋挣扎着想脱身,却被拽的更紧。

那人捏着她的胳膊,很用力,她胳膊都被捏麻了。

沈青芋皱眉,向正巧经过的服务员求助。

在服务员的帮助下,成功脱身。

那男生还在身后骂骂咧咧。

沈青芋恼怒地捂着耳朵,疾步奔向乌纭。

走在人群中间,避着那个醉酒男。

离开饭店后,她骤然松了口气。

大家一起往学校走。

只是走着走着散了,有的人包车回校,有的转道去附近其他地方逛。

乌纭醉了。

沈青芋和珂珂扶着她往地铁站走。

忽然,乌纭挣开她们,跑到垃圾桶前,按着垃圾桶吐。

珂珂:“不能喝还要喝。”

玩游戏也是这样,又菜又爱玩。

乌纭这个人,大咧咧,没心眼,还特能逞强。

凡事不能说她不行,否则她非要争个高低。

珂珂就不一样了,坚持识时务者为俊杰,起初还喝了两杯,到发现自己喝不了了,直接杯杯拒掉。

此时身上就算有酒气,也不重。

有一段路,路灯接触不良,忽明忽暗。

突然,从草丛中窜出几个人。

乌纭和珂珂被骂群人推开跌在地上,而沈青芋被拽着往草丛中走。

她的手机掉落在地上,屏幕裂开。

上面还在导航去地铁的路线。

珂珂赶紧扑过去,报完警,找到陈肆的电话,很快被接通。

她哭着说:“芋头被抓走了,有群人……”

没说完,被陈肆打断。

他焦急,“位置发过来。”

挂断电话,他奔向工作室,拿了车钥匙。

实验做到一半,又跑。

张然头疼地追过去,看着他背影喊:“你干什么去?”

没回应。

陈肆头也不回,很快消失在拐角。

不妨和姚大乐撞上。

姚大乐没及时躲开,摔得屁股开花。

他等着陈肆拉自己起来,谁料不仅没等到,还没等到对不起。

自己委屈巴巴爬起来。

为了句对不起,追过去。

-

沈青芋是被拖到草丛的。

穿着凉鞋,脚后跟在地面磨得刺疼。

周遭很暗,只能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眼前有四个人。

头发很短,酒气逼人。

她咬了咬唇,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尽量语气平静,“你们是谁?”

回答她的只有一串讥笑。

沈青芋心中凛然,拼命藏住害怕,手却止不住的抖。

她咽了下口水,“我们可以交个朋友。”

“谁他妈愿意跟你交朋友。老子好声好气跟你交朋友你不愿意,反而叫服务员来赶我走。老子他妈的活这么久还从来没人敢这样拂我面子。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

是饭店的那个。

沈青芋手心撑着地面,都是草。

雨后的地和她的掌心一样湿。

眼前这人,在饭店的时候还醉得意识不清,现在说话就逻辑清楚了。

显然,是酒醒了。

酒醒了还这样,估摸着不是什么好人。

和他们没什么道理可讲。

乌纭被珂珂几巴掌扇醒了,俩人冲向草丛。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

几个男生警惕地看过去。

沈青芋:“警察来了!”

趁他们分神,她爬起来,朝着光亮处跑。

愕然发现是乌纭和珂珂。

三人没做犹豫,果断决定朝人多的地方跑。

但体力终究不敌那群人,都被堵在桥下。

沈青芋身上脏兮兮,白色裙子沾了泥污。

头发散乱,形容狼狈。

乌纭和珂珂累得喘气。

“跑,还跑啊!”

醉酒的男生指着沈青芋,咬牙切齿。

其他三人一拥而上,制住乌纭和珂珂。

“怎么处理,年哥。”

年峰冲沈青芋勾勾手指,“你自己过来,我就放了她们俩。”

这群人信不过。

但乌纭和珂珂在他们手里。

沈青芋犹豫着。

年峰使了个眼色,那几人赶忙松开乌纭和珂珂。

她们俩得了自由,沈青芋果断决定跑。

谁料连包围圈都没能冲出去,又被抓了。

年峰一把抓住她头发,将她拽到桥柱后。

在饭店的时候,他就垂涎已久。

这姑娘,眼睛干净的要命,肤白貌美,那小腰又细。

饭店旁有个酒店。

想跟她交个朋友,她又看穿了他的意图,不依。

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桥柱下没摄像头。

光线昏暗。

狐朋狗友没听到年峰的吩咐,还是抓着乌纭和珂珂,捂着她俩的嘴巴,打算等完事后再放了她俩。

毕竟谁也保不准她俩会不会去坏年哥的事。

眼见年峰的手要落沈青芋脸上,她张口狠狠咬上去,鲜血渗出,挣开他的手,踉跄着跑出去。

就在此时,光头和朋友经过。

“光头,救我!”沈青芋喊。

‘光头’这个称呼只有陈肆和姚大乐他们会喊。

光头一怔,脚步顿住,看过来。

他从桥上走过,垂眼看向桥下,看到好几道身影。

但哪一个都没有他认识的人。

沈青芋扯着嗓子喊:“我是陈肆的女朋友,陈肆!”

话音未落,她被年峰再次拽进黑暗。

光头听清了,但不行动,而是站在原地怀疑:陈肆谈恋爱了?不该啊,没听他说过。

不能那个女的站出来说是陈肆女朋友他都信吧。

沈青芋被拽回去,挨了两巴掌。

脸上火辣辣的疼。

她瞪着年峰,“我已经报警了。”

年峰权当没听到,“你报你的,我干我的。老子会怕你?”

沈青芋抬腿,被他按住,她拼命抓着衣服反抗。

她挣扎的越狠,年峰越激动。

掐着她下巴,“够劲儿。”

话刚说完,被冲过来的陈肆抡倒在地。

陈肆失了理智,膝盖抵着年峰,一拳一拳打在年峰的脸上。

殷红的血从他脸上滑落,血腥味愈来愈浓。

外面压着珂珂和乌纭的三个人被姚大乐和光头揍趴了。

姗姗来迟的张然倒吸了口凉气。

光头忐忑且小声地问姚大乐:“陈肆有女朋友了?”

姚大乐眉头拧着,微扬下巴,“就在你面前。”

光头:“……”

我操!早知道就不犹豫了。

还好人没事,否则陈肆就算不恨他他也要以死谢罪。

果然,他还是正义感不够强。

陈肆还在打人。

掐着人脖子将年峰掼到墙上,重重又打了几拳。

之前,他就没保护好沈青芋。

眼看着她消失在自己面前,如今……如今,又险些旧事重演。

他怎么能……如此无能?

是他无能,是他的错。

陈肆满腔怒意,眼神冰冷,像掺了冰渣子。

内疚侵袭,几次将他拉进回忆。

即便年峰反抗减弱,他的力道也不见轻。

一下一下,砸的更重。

再这样打下去人会死的。

沈青芋声音颤抖,“陈肆——”

陈肆揍红了眼,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杀了他。

他发狠地掐住年峰的脖子,一寸寸收紧。

沈青芋向他走近,声音也拉近,“陈肆,你抱抱我……你抱抱我,好吗?”

陈肆顿住,脊背僵直,怔然转身。

看到女孩红肿的脸颊和红红的眼,心疼的要死。

他松开年峰,快步上前,一把抱住她。

她哭着,声音跟猫儿似的,很小很细。

躲在他怀里,拼命压抑的害怕就此溃堤。

哭声也渐渐变大。

陈肆感觉心快要碎了,紧紧抱住沈青芋,恨不得把她揉进怀里。

她的害怕和颤抖,像刀在凌迟他。

哭得嗓子都哑了,沈青芋才眼眸噙泪,慢慢抬头,巴巴看着陈肆,哽咽,“别打了。”

陈肆捏紧拳头,话里带狠,“这种人,不打死他留着过年?”

沈青芋哭的一抽一抽的,还在劝他,“我不想你犯罪。”

是在为他。

即便她怕得要死,再厌恶这群人,还是要拉着他,设身处地替他想。

让他悬崖勒马,注意分寸。

明明是她受了惊吓。

陈肆双目赤红,攥成拳头的手渐渐垂下来。

他的姑娘,在这种时候,还不忘为他。

可他却没保护好她。

一而再……

陈肆紧咬牙关,脸上的肉都在抖。

他愤怒到了极致,却不能再打年峰。

年峰已经昏死过去。

再打,人就死了。

他报了仇犯了罪,那她呢?她怎么办。

伫立很久,直到手背再次覆上一抹温热,陈肆才一个激灵从泼天的愤怒中抽身出来。

他有些茫然的低头看着女孩的发顶,眼底深处是浓浓的难过。

沈青芋手从他腰间移开,握住他手,颤声说:“陈肆,我不想留在这儿了。”

她衣裙沾了泥,狼狈极了。

受了惊吓,浑身发冷。

他能感受到她的恐惧。

陈肆皱眉,看向那群人,“滚!”

他抬眼扫向他们,眼神淬着刀子似的,恨不得将他们抽筋扒皮。

年峰那三个小弟瑟瑟发抖,不敢动弹。

过了会儿醒过神来,赶紧把人抬着走了。

陈肆垂下眼帘,弯腰,手勾过沈青芋的腿弯,将她拦腰抱起。

“那我们回去。”

沈青芋缩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情绪慢慢被抚平,她不由得想起方才的一切。

之前,陈肆不会那样。

他只会给人教训,打人有分寸,万事收着点。

她见过他打架。

可现在,她能清楚地感觉到,在她缺席的三年里,

他变了。

变得阴鸷、敏感,却又足够爱她。

因为爱,才失控。

这三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知道她的少年属于她。

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惋惜,惋惜自己错过的那三年。

总觉得,少了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