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完葬礼, 陈肆按时回学校上课。
姚大乐不放心,时时刻刻跟在他身边,连上厕所都要跟着。
终于, 徐州州看不下去了, 拉住他, “你干嘛?老跟着陈肆。”
姚大乐叹气,“我总觉得四哥不对劲。”
“哪里不对?你不是说陈肆和他爸没感情吗?”
“是没感情,但是......”
“有什么好但是的?你看, 他这次周考还是第一,没什么影响。”
午饭时间,
陈肆照旧留在教室学习, 等到食堂人少了再去。
写着写着, 他的笔停了,笔尖渗出的墨渍滴在纸上,晕开。
不知这么沉默了有多久,陈肆忽然偏头,看着沈青芋, “你说他死了会不会遇见我妈?”
沈青芋摇头, “我不知道。”
“我妈不会原谅他的。”
说这话的时候,陈肆咬牙切齿。
他是恨的。
恨陈浩不能当个好父亲。
他也对陈浩有过期望。
可, 就算陈浩再不堪,那也是他父亲。
陈肆沉沉叹了口气,眉眼耷拉。
沈青芋沉默了一会儿,“你难过了。”
明明难过,却一直嘴硬。
她张开双臂, 打算给他一个拥抱, 却被推开。
陈肆眼神冷了下来, “不,他是咎由自取。”
他否认,但沈青芋不信。
他肯定是难过的,否则也不会想那么多,甚至想到去世的阿姨。
她迟疑了下,不管不顾,抱住了他。
和在便利店他教她的那样。
这次,陈肆没再拒绝沈青芋。
而是下巴抵在她肩上,闭了闭眼。
姚大乐回来,看到陈肆这样奇怪的姿势,愤怒地回头瞪徐州州,压低声音。
“你还说四哥没事。你看四哥都魔怔了。”
徐州州讷讷点头,“是...是魔怔了。”
听到动静,陈肆坐直了身子。
脑袋却覆上一抹温热。
他愣了愣,偏头。
沈青芋摸了下他的头发,“别难过了。”
之后几天,姚大乐和徐州州守着陈肆寸步不离。
跟着陈肆一起卡点去食堂。
送陈肆回家后,再各自回家......
跟狗皮膏药似的,陈肆赶都赶不走。
-
窸窸窣窣翻找的声音,从陈肆家传出。
家门大敞开着,里面不见人影。
路过的邻居站在门外朝内喊了一声,没人应,就给陈肆打电话。
接到邻居阿姨电话的时候,陈肆刚下课。
他迟疑了下,接听电话。
“喂,是陈肆吗?你家好像遭贼了。”邻居还站在门口,迟迟没走。
但又踌躇着,不敢进去。
“好的,阿姨,我这就回去。”
挂断电话的一瞬间,陈肆脸色沉了沉。
他将手机揣进兜里,并没有如所说的那样,往回赶。
那个家,现在已经彻底与他无关。
姚大乐在一旁听见他接电话的内容,咬了口冰棍,问,“四哥,不回去吗?”
“嗯。”
姚大乐转念一想,也是,没啥必要。
那个家也没四哥的什么重要物件。
放学后,照旧去给木木补课。
木木老早准备好,在卧室等陈肆。
他看上去很喜欢陈肆,沈青芋猜可能因为他们有遭遇那场火灾的相似经历。
开始上课之前,陈肆先问了木木那幅画。
木木捏着手指,皱着眉头说:“还没画完。”
只画了个人体轮廓,能看得出是个女孩。
饶是沈青芋也不得不赞叹木木的记忆力。
离那场火灾过去了有好几个月,他居然还能把她记得那么清楚。
他们俩在书桌那儿学习的时候,沈青芋就窝在懒人沙发里睡觉。
知道画没画完,她心里踏实很多。
还做了个美梦。
梦里,她见到了家人。
也见到了陈肆,他朝她走来,笑意盈盈。
别人也都能看得见她。
即便在梦里,沈青芋也心里清楚,是梦。
活着的时候,陈肆从没看过她。
更别提冲她笑了。
鼻头莫名有些酸,沈青芋睁眼,猝不及防和木木四目相对。
把她吓得石化了,一动不敢动。
休息时间,木木在找玩具,找到沙发这儿了。
眼看他的小手伸出来,快要碰到自己,沈青芋呼吸滞住,大气不敢出,生怕吓到他。
下一秒,就见陈肆蹲下来抱住木木,让他转过身。
沈青芋松了口气,悄悄离开沙发。
-
“找到了吗?”钱文翠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
陈肆脚步一顿。
从沈青芋的角度,可以清晰看见陈兴野弯腰找东西的背影,还有被扔在地面的衣服和被褥。
陈肆的房间,凌乱至极。
她蹙眉,下意识问:“他们是在找什么?”
陈肆听见,但没回答。
他冷哼了声,抬腿进去,“原来,贼是你啊。”
听到陈肆话里的讽刺,陈兴野破天荒没回嘴。
而是头也没回,继续忙着。
“我知道了,他是在找房产证。”沈青芋说着,要往陈肆卧室里跑,她急赶着要把陈兴野撵出去。
万一被找到了怎么办?
没等她迈出一步,衣领一紧,被陈肆给拽回去了。
电光火石之间,从黑暗中闯出一道人影。
钱文翠手持菜刀,直接朝陈肆劈来。
刀锋朝外,毫不留情。
离的近了,都能闻到菜刀上的猪肉味。
陈肆轻松躲开,嘲讽地上下打量她一眼,道:“怎么?陈浩没给你们留遗产?”
钱文翠跑起来很笨重,刚刚是拼尽全身力气以最快速度跑过来,劈下来。
此时,扶着腰直喘气。
提到这,钱文翠就来气。
那个天杀的,不让她倒贴钱就不错了,她还能指望他给她留东西?
沈青芋盯着钱文翠手里的利器,极其警惕。
金钱的**下,迷信也不管用了。
就像现在,钱文翠也顾不上顾忌陈肆母亲,一门心思扑在房产证上。
今儿一天都没去工作。
净在家翻箱倒柜地找去了。
钱文翠的不善,令沈青芋心中不安,下意识捏住陈肆衣角。
邻居正在走廊晾衣服,刚把衣服搭好,正巧听见动静,过来看。
看到钱文翠手里的刀,也狠狠吓了一跳。
她挤出笑,说:“管教孩子可不兴动刀啊。”
钱文翠凶狠地瞪过去,语气不善,“我在切菜,不信你闻。”
她把菜刀举起来让邻居闻,把邻居吓跑了。
沈青芋深觉,这里不能待了。
她轻轻拽了下陈肆的手,“要不,收拾一下东西,别回来了吧。”
陈肆和她所想一致。
他今晚回来,就是为了收拾东西。
他点头,看了眼钱文翠的刀,绕过她走进房间。
从房门口,到里面靠窗的位置,都是他的东西。
衣服、书、还有被子……散落一地,被陈兴野扔的。
陈肆背对着客厅,蹲在地上捡衣服,手背青筋凸起。
陈浩在于不在,这个家都没他的立锥之地。
沈青芋能感觉到他的愤怒。
她叹气,也蹲在地上帮他捡东西。
而一旁的钱文翠仍死死瞪着陈肆。
那表情里的嫌恶、憎恨,丝毫不加掩饰。
只见她咬着牙,再次朝陈肆举起刀。
随着刀的逼近,肉味更浓。
陈肆倏地转身,捏住钱文翠的手腕,因过于用力,指甲泛白。
钱文翠感觉骨头都快断了,拍他的手,“快松开,要断了,要断了。”
那菜刀就停在距离陈肆头顶几厘米的位置,迟迟难以落下。
他面无表情,用力一掰。
钱文翠举着的菜刀脱手,‘苍啷’一声掉在地上。
陈肆抬脚踩住菜刀,甩开她的手。
还未转身,只听一声骇人的闷响在他身后响起。
是陈兴野想要搞偷袭,不知何时他藏着一柄水果刀,带进卧室。
沈青芋背对着陈肆。
陈兴野手持着的水果刀刀锋凌厉,刀身大半没入了她的身体。
陈肆愣了愣,半晌没回过神。
他怔然转身,朝沈青芋伸手,却赶不上她消失的速度,连她的发丝都没碰到。
这算是什么?
陈兴野手中的刀没来得及撤回,就这样对着他的心口。
然而陈肆看见了,却无动于衷。
只是神情怆然,像是快要哭了…
陈兴野吓了一跳。
刚刚刀扎过去,他的手感到一股凉意,然后刀就往前推不动了,像被空气无形中形成的一道墙隔绝。
等到刀身的阻力消失,他才敢呼吸。
他只预料过刀刺出去会是什么结果,又给他带来什么。
压根没想到,铁打的陈肆会红了眼圈。
陈兴野三观被颠覆,怔愣着。
前所未有的慌张让陈肆不知所措。
视线掠过陈兴野扫遍四周各个角落,除了积厚的灰尘,脏乱的地面……别的什么也没有。
沈青芋就像突然蒸发了一样,整间屋子没有她的痕迹。
他收回视线,如坠冰窟。
再睁眼,恨意尽显,陈肆怒瞪着陈兴野,眼神冷戾。
是他……是他偷袭,才会有沈青芋挡刀消失。
因为他。
陈兴野骇然。
他本来就是软弱的性子,刚刚一瞬间的发狠没有成功,已然消失殆尽,现在只想把刀收回来。
没能成功。
他的手腕忽然被陈肆攥住,狠狠向前一推。
他完全没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看着陈肆。
陈肆破罐破摔,带着孤注一掷的狠绝。
他说:“你会为你的所为付出代价。”
陈兴野看不见沈青芋,他能看见。
明明有一个人受伤了,甚至可能……消失了,可陈兴野却并不知道。
凭什么,凭什么陈兴野要心安理得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见那刀刺入陈肆的胸膛。
而陈肆本人却像不知疼一般,捏着陈兴野的手将刀一寸寸往里送入,任大片的红色在他的白色T恤上晕开。
他却在笑,像阴鸷的毒蛇,“你已经成年了。”
陈兴野满头大汗,嘴唇颤抖,满眼都是不可置信,一时间更忘了动作。
他不相信,怎么会有人对自己这么狠?
邻居不放心,又过来看时,陈肆已松开陈兴野的手。
看到这一幕,邻居吓得再次跑回去,拨通急救电话。
救护车赶来时,陈肆躺在地上,衣服被血浸湿。
唇毫无血色,脸色惨白。
而一旁的陈兴野浑身抖如筛糠,手都是血,脚边躺着水果刀,裤子也沾了血。
陈肆被送上救护车。
透过薄薄的白色窗帘,能看见车窗外的璀璨灯光。
他眼前模糊,却还是努力睁着眼。
试图在车里能找到想看见的那个身影,然而徒劳。
大脑昏沉,眼皮越来越重。
沈青芋,我看不见你了。
医生忍不住问:“很疼吗?”
陈肆闭上眼,滚烫的泪控制不住沿眼角滑落。
他张唇,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疼痛令他窒息。
悲伤也是。
怎么能不疼呢?
连胳膊磕了下,沈青芋都娇气地喊疼,她怎么会不疼呢?
她明明那么怕疼……
陈肆有些恍惚。
恍惚间,他又看到了沈青芋。
她背对着他,始终不回头。
无论他怎么喊。
近在咫尺,他却抓不住。
像雾里看她,模糊又触不可及。
很冷。
冷得陈肆忍不住发颤,感觉好像有什么在流失。
这次,他可不会再嫌弃她手冷了。
可,没有下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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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护车里,那个瘦削的少年一直在发抖,没人听得见他说什么。
字字不成句,断断续续。
只有他知道,那个夏天轰轰烈烈。
伴着蝉鸣,空调的风声,还有沈青芋。
沈青芋,是她的名字。
她姓沈,青皮芋头的青芋。
作者有话说:
一定是he,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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