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念看她情绪还好,就没再继续那个话题。

“他今晚在楼下停了一个小时。”司念望着楼下,之前停在那里的车已经不见了。

“刚走?”林嘉因扭头看着她。

“你来之前。”司念说。

“真可惜,还想当面向他道声谢呢。”林嘉因笑了笑,到现在她也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

“他现在还没资格见你。”他们现在什么关系都不是,他有什么资格见她最好的朋友呢?

司念黑长的头发披在肩上,在灯光和月光下,温柔和淡漠此消彼长。

夜晚的风带着冷意,徐徐吹来,这份冰冷突然把司念带回了去年年初,她裹了裹身上的毯子,明明是去年发生的事,却好像已经过了半生。

那次旅行,司念也是一个人,刚到酒店时,她看到一个长得还不错的男人,按照她的性子,肯定要上前问一问:先生,要不要结伴而行?

但那个男人看着不太好说话,司念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然而第二天去登雪山,她又看到了那个男人,在她力竭的时候,男人绅士地拉了她一把,然后两个人就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

他的话不多,但她抛出的话题,他总能接住。

雪峰映着一碧如洗的天空,映着两个人脸上的浅笑,午后的苍穹,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然而,平静的背后却酝酿着波涛汹涌,一个小时后,他们遇到了雪崩。

司念后来才知道,在其他人都劝他放弃的时候,他挖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她,他们一边互相取暖,一边下山,回去的人数远没有来的人多,有的人永远留在了那里。

下山后,他们被搜救队员直接送到了医院,在医院的天台,司念抱了抱他,那一声谢谢被藏在了夜色里。

她在医院待了两天,身体没问题后就回了酒店,司念想,该留他一个联系方式的,但当她去敲他的房门时,却被告知,客人已经退房了。

再次遇见,是在燕城。

司念打劫似的让他交出了电话号码,她看到他笑了,有些无奈,有点好看,看着近在眼前的男人,司念想把分开后在心里酝酿的那些情绪,印在他的嘴唇上。

她向来是个行动派,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

她抱着他的腰身,轻柔的吻顺着喉结往上,在离薄唇咫尺的距离下,两人四目相对,她轻轻摩挲着他冒出的胡茬,柔软的刺,细密的痒。

她在等他给她回应,然而他却说:我结婚了。

直到现在,司念都无法形容当时的心情,只记得强大的毅力和本能,让她云淡风轻地笑了笑,然后说了句抱歉,转身离开了。

司念出门后望着刺眼的阳光,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没见过几次面,心却那么痛。

之后的日子里,他们偶尔还会遇到,但遇到了,也只是点头之交。

再后来,司念在逛街时,无意间看到了他的妻子,和另外一个男人在一起,在短暂的心疼过后,她的心被可耻的喜悦覆盖了,她开车匆匆赶到他公司楼下,但随着车熄火,她激昂的情绪也随之熄灭。

司念透过镜子看着自己,看着镜子里的女人那副卑鄙的嘴脸,她来干什么?她迫不及待地过来干什么?做拆散别人家庭的第三者吗?

清醒后,司念摊在驾驶位,浑身失去力气,她放空地看着大厦的人来人往,直至霓虹灯亮起,夜色降临,她还是呆滞地一动也不想动。

向赫从大厦出来就看到了对面的车,他走到对面,在车前站了一会儿,无声地看着她安静的睡颜,然后点了支烟。

听到有人敲车窗玻璃,司念醒了,但她没想到,会是他,她放下车窗,两人无声的对视。

他问:吃饭了吗?

她回:没有。

他又说:我开吧。

他开车带她去吃饭,饭后他们在江边散了步,司念还是告诉了他,不为别的,只是不想他受到欺骗。说之前司念就在想,他听到后会不会愤怒,会不会伤心,她该以怎样的方式来安慰他,才不会显得那么迫不及待……

“我知道。”

他说,他知道。

司念看着他,第一次在他面前眼红了,该是多么深沉的爱啊,在知道爱人出轨后还能甘之如饴地继续这段婚姻。

司念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她就像个小丑,像个笑话。

然而他却抓住了她的手,将她带入怀里:“给我一个月的时间。”

晚风徐徐,司念的眼里还有泪,她直直地看着他,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向赫吻了吻她的眼角,其实,最简单的方式是像他的妻子一样,维持着婚姻的体面,其他的互不干涉。

向赫原本也是这样想的,对于妻子的婚外情他不会揭穿,本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等他以后有需求也会如此,这样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但向赫没想到,比需求先来的,是感情,他看着怀里的女孩儿,这对她不公平,他不想这样。

两天后,向赫早早地回了家,带着拟好的离婚协议书。

回到家后,阿姨告诉他太太生病去医院了,向赫问了问大致情况,带着离婚协议书去了医院。

然而到了医院,医生告诉他,是癌症。

司念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抬头看了看天,老天真爱和她开玩笑。

司念家里是做医药生意的,她向来不管公司的事,但那次她听说公司研发出了一批最新的抗癌药物,她回到公司和母亲磨了两天,刚开始她母亲无论如何都不同意,因为药物有限,会先紧着长期合作的医院供应。

司念记得她最后说了这么一句话:妈,我没求过你。

最后,她母亲同意了,司念拿着一批最新研发的抗癌药物,亲自去和他妻子所在的医院谈判,以医院没想到的低价,签了合同。

这件事,司念没告诉向赫,她知道,以他的能力,他一定会把最好的捧在那个女人面前。

但是,他妻子还是走了,走得很快,中间隔着一条生命,司念反而没有了那种即将在一起的喜悦。

但葬礼结束后,他说:“一年后我去找你。”

司念问:“为什么是一年后?”

向赫看着她,停了几秒:“她刚走。”

司念点了点头,没看他:“应该的。”

离开后,司念笑了,真不愧是她喜欢的男人,竟然要为去世的妻子守孝一年,司念走了,再也没接过他的电话,只是从此更爱旅行了。

“嘉因你知道吗?曾经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不敢在你面前提起他,我怕你觉得我是第三者。”他们之间很复杂,司念知道林嘉因最痛恨第三者,曾经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觉得自己很可耻。

直到后来林嘉因察觉到她的情绪出现了问题,司念才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了她。

“我从来不觉得你是插足者,首先你没有主观意图,其次也没有实际行动。”林嘉因闭着眼睛,任由晚风吹乱她的发丝,“这件事如果放在我身上,我不会比你做得更好。”

感情里有太多的不得已,不好评价。

“嘉因,你对我太宽容了,有时候我也这么安慰自己,但是我忽然想到,徐之恒不也是这么做的吗?”从形式上来看,向赫和徐之恒的做法很像,都是想先结束一段关系,再去开始另一段关系,但司念清楚记得林嘉因当初有多难过。

一想到受伤害的女人变成林嘉因,司念没有办法再像之前那样,那么轻易地说服自己,这也是她迟迟不想见向赫的一个原因。

林嘉因笑着睁开眼睛,给司念倒了半杯酒,她知道,司念现在钻进了牛角尖。

“我和徐之恒是感情捆绑,他背叛的是我的感情,而向赫和他前妻是利益捆绑,他背叛的是婚姻中的利益,更何况他们的婚姻只是个空壳子,是他前妻先不忠的,你可以理解成,他作为受害者在维权。”林嘉因说。

司念笑了,眼睛有点酸:“没想到你还有巧舌如簧的本领。”

不管怎样,如果有机会能见到那个男人,林嘉因会真诚地和他说声谢谢,如果不是他,司念如今不会坐在这里和她喝酒。

“一年的时间说快也快,有什么打算?”林嘉因问。

“要用他前妻的忌日来纪念和我的开始么?”

司念怎么会让他如愿呢?她心里是这样的不痛快。

林嘉因闭着眼睛,渐渐地有些累了,感情的红线丝丝缕缕缠绕,是春风解意温柔榻,也是百约百叛无情刀,都是□□凡胎的俗人,谁进去不得伤上几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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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赫从司念家楼下离开后,思绪有些乱,他回想着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

他和前妻是家里人安排的,他不抵触,但要说多喜欢,也谈不上,婚后两人相敬如宾,在这段婚姻的第三年,他发现妻子在外面有人。

向赫拿着助理递过来的资料和照片,他一张张翻过去,最后一张结束后,他平静地望着窗外的高楼大厦。

说实话,他是意外的。

在他的印象里,她一直是乖巧的小女人样子,有时候比较黏他,他也都尽量抽出时间满足她的要求,他们的婚姻没有感情支撑,婚后虽然和和美美,她要什么,他就给什么,但大多都是物质方面的,感情上,他确实没用心经营,可以说他不算是一个好丈夫。

所以坍塌是必然的结局。

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但没想到会这么快,而且也没想到先走出这一步的人是她。

知道这个消息后,过了一段时间他独自出去旅行,这是他这么多年的习惯,即使婚后也没有改变,就是在这次旅行中,他遇到了司念……

向赫开着车,思绪飘的很远,没过多久就在高速上不小心撞了护栏,车被拖走后,他给时傅打了电话。

时傅带着向赫去了医院。

“我劝你现在就去缠着人家,不然一年后命都没了。”时傅笑了笑,坐在车里点了根烟。

“就蹭破了点皮。”向赫额头上包了纱布。

时傅没再说话,冷风顺着车窗灌进来,火星明明灭灭,被风抽了半支,时傅又点了一支,车内烟熏火燎,向赫偏头看着时傅,发现最近这两次见面,他烟瘾很大。

“要不是今天的意外,见您一面可真不容易。”这一个月来,向赫每次邀请他出来,都被他拒绝了,上次见面还是在滑雪的度假村。

“公司忙。”时傅淡淡开口,把烟碾灭了。

“确实,比你接手铭安那会儿还忙。”向赫看着窗外,脸上挂着笑。

“去哪儿?”时傅笑了笑没解释。

“俱乐部待会儿?”向赫问他。

“明天早上有会。”时傅启动车子驶离了医院。

向赫笑着点了根烟,透过车窗看着这座被各种声音、各色光影点亮的不夜城,按照以前,或许时傅早已经找好了下一个。

“你爸今天打电话给我,让你有空回家一趟。”向赫说。

“知道了。”这一个月以来,时傅没回过家,也没回过屿季酒店,一直在公司附近一处闲置的公寓待着。

时傅把向赫送到俱乐部,向赫以为他要回家,但没想到和他一起进去了。

“不是有会?”向赫扭头看着他。

“不要紧,起得来。”时傅按下电梯上行键,抬手时露出骨节分明的腕骨和名贵的表。

向赫刚才那两句话说得揶揄,时傅清楚他的意思,但这段时间他确实挺忙,卫峰那个傻子把他的行程安排得很满,今天算是忙里偷闲了。

“喝酒还是?”向赫原本准备回楼上睡觉的,现在突然也想喝两杯。

“叫几个女孩儿,漂亮点的。”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