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人的名气越来越大,圈子就会越来越窄。

经常和时傅在一起玩的朋友,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个,听到他和向赫在,也都从其他的房间过来了。

向赫坐在休息区喝酒,时傅打了两局台球,然后就坐在旁边看别人玩。

房间内放着音乐,交错渲染的迷人声线,随性舒缓的旋律,伴随着女孩儿的欢笑和随律动轻轻摇摆的身体,这样的氛围让人不自觉地放松。

时傅独自坐在离台球桌不远处的沙发上,这里的光线有点暗,他倒了杯酒,目光落在打台球的女人身上。

和其他年轻的女孩儿不一样,她看着比较成熟,长长的黑色卷发随着她伏身的动作,从肩膀滑落,红色的指甲很明艳,明明是一副妩媚的姿态,偏偏神色带着点清冷。

女人一局结束,察觉到有人在看她,她凭着感觉朝时傅看过去,昏昧的光线里,他的目光很淡,但又好像夹杂着一丝若即若离的深意,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在她看过去的时候,他的视线也没有移开,或许,他是想让她过去的,但是他没开口,她就又开了一局。

这一局中,她的视线会在不经意间掠过他,他身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女孩儿坐在他腿上轻轻磨蹭,而他任由他们嬉闹,夹着烟和身边的朋友谈笑风生,不为所动。

一局结束后,他身边的人陆陆续续的也都散去了,只剩他坐在那里喝酒。

她放下球杆,缓缓朝他走过去,坐在他身边的沙发上倒了杯酒,然后听见他淡淡开口。

“球打得不错。”

“谢谢。”

女人表情依旧淡淡的,没有表现出过分惊喜或者其他的情绪。

从他刚才的目光中,她分明感觉到他对她是有兴趣的,但他就是沉默不言,等着她主动过去。

你看,他成功了。

“还喝吗?”她注意到他的酒杯空了。

时傅没说话,把酒杯推到她面前,女人为他倒了半杯酒。

无声的细节,勾勒出顶级的欲|望,就像他此刻摩挲着酒杯的边缘,而那只杯子,在这一刻也只能被征服了。

“听说您身边有个叫童安的女孩儿,这枚袖口上是她的名字吗?”她注意到他刚刚端起酒杯时,腕骨处有枚精致的袖扣,上面刻着两个字母。

闻言,时傅低头看了眼那枚袖口,然后脸上挂着轻懒的笑,看看,连陌生人看见了都会问一句。

“我喜欢聪明一点的女孩儿。”时傅继续喝酒,烈酒入喉,十分畅快。

女人微愣,是她大意了,刚才看见他任由女孩儿在他身边玩闹,之后又是一副笑容浅淡的样子,她以为他很好说话。

“抱歉。”女人说。

“在这里上班多久了?”时傅随意问道。

“半个月了。”有了刚才的前车之鉴,女人说话很有分寸。

随后,是长久的沉默,两人坐在那里,看着房间内的各种喧闹,过了片刻,女人听见身边的男人突然开口。

“送你了。”时傅解下腕上的表,放在女人身边。

女人愣住了,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他起身和朋友打过招呼,然后没做停留就离开了。

手上的表在灯光下闪烁着低调奢华的光泽,女人坐在沙发上不敢置信,她以为,她刚刚得罪他了。

向赫看到时傅走了,也准备上楼休息,只是他刚走出房间,就被一个女人叫住了。

“向总。”女人看周围没人,低声开口,“时总刚刚送了我一块表,我不敢收。”

向赫愣了愣,他抬眼打量着面前女人的样貌,突然就明白了,他笑了笑:“既然是给你的,就安心收着。”

“真的吗?”女人再次确认。

“我没有骗你的必要。”向赫说。

“那我现在能离职吗?”女人看着向赫。

闻言,向赫再次打量着她,这是个聪明的女人。

“可以。”向赫没有为难她。

“谢谢您,也谢谢时总。”

女人说完,迈着轻盈的步伐下楼去找经理了,她只是想赚钱,但并不想和这些人扯上关系,面对这种从天而降的幸运,她刚才也在动摇,但想到刚刚和时傅的聊天,更坚定了她的想法。

那种人的心思永远猜不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把自己搭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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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傅从俱乐部离开后,照旧去了公司附近的公寓,对于燕园,他没有丝毫想回去的念头。

之后的一段时间,时傅一直在忙燕北的项目,这天下午他外出办事,在结束后回公司的路上,卫峰的手机响了,卫峰在开车,看清楚来电显示的名字后,朝后视镜看了一眼。

“是董事长。”卫峰说。

时傅在后面闭目养神,只淡淡应了一声:“嗯。”

卫峰接通了电话:“董事长您好。”

“把电话给他。”时秋铭直接说道,语气有些冷硬。

卫峰微顿,还是把手机给了时傅:“时总,电话。”

时傅睁开眼睛,接过手机看着窗外,声音不冷不淡:“什么事?”

“我现在给你打个电话,还得先通过卫峰了?”时秋铭坐在茶室,桌子上的茶水已经冷了。

“最近忙。”时傅低声开口,懒得解释。

略带疲倦的声音通过电话传到另一端,时秋铭捏着茶杯的手指,渐渐松开了。其实比起很多老朋友家的那些二世祖,他的儿子已经很优秀了,同辈中没有比他更出众的。

但是他们父子之间的隔阂,这辈子怕是都无法消除了。

“今天晚上回家吃饭。”时秋铭重新泡了一壶茶,茶叶在热水中细细翻卷。

车厢内陷入一片寂然,过了几秒,时傅还是应下了:“知道了。”

电话挂断,时傅把手机还给了卫峰,他沉默地看着窗外的众生百态,久久没有开口。卫峰猜到了要回燕园,但时傅没有说话,他就漫无目的地在附近的路上绕。

“回燕园。”过了片刻,时傅才开口。

卫峰应下,在下一个路口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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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的月漾湖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入眼的景色处处透露着原始的自然和人工的精致,附近的住户很少,在燕园建造之前,这里没有人住。

黑色的宾利驶入盘山公路,穿过寂静的梧桐道,又穿过一片青葱的松林,最后抵达燕园。

天色还早,时傅回家换了衣服,在楼下随意散步。

后园有一处鱼塘,旁边的石头上题着三个字——沁芳池,这是他母亲题上去的,池子东头有一棵将近五十年的垂丝海棠,枝干很粗壮,当年他父亲费尽心思,才为他母亲成功移植过来。

时傅坐在海棠树下的木质长椅上,他随意靠着,手臂搭在扶手上,手下的触感很新。

曾经这里有一条一模一样的长椅,不过很旧,过去那么长的时间里,那条长椅坏过很多次,也修过很多次,后来他父亲说要换一个,时傅不同意,但最后,那条椅子还是在一个暴雨夜彻底坏了。

时傅抬眼,早春时节,海棠已经冒了绿芽,随风飘落的叶子落进沁芳池,**起层层涟漪。

小时候,就是在这里,他和母亲买了鱼苗亲手放进池子里,刚开始的半个月,他每天都会跑过来好几次,先数一数够不够,再看看那些小鱼饿了没有。

小时候,还是在这里,他和母亲坐在这条长椅上,听她讲大观园的“曲径通幽处”、“沁芳亭桥”,听她讲孙悟空的七十二变、大闹天宫……

小时候,他最喜欢燕园,可后来,他最讨厌的也是燕园。

燕园,是他父亲为他母亲建造的,取意于“愿如梁上燕,岁岁常相见”、“三飞四回顾,欲去复相瞻”,但最后还是落了一个劳燕分飞的结局。

将近二十年了,无论是有关她的记忆,还是燕园里有关她的一草一木,都已经变得越来越淡了。

到了晚饭时间,时傅回到客厅,周姨已经将饭菜摆在了桌子上,餐桌前就他父亲一个人,时傅走到餐厅,在他对面落座。

吃饭期间,父子两人的话很少,说来说去绕不开公司的项目。

“下周抽一天时间出来,带你去见个人。”晚餐接近尾声,时秋铭终于说出了这顿饭的目的。

“什么人?”时傅问。

“你姑姑给我介绍的一个女人,相处了一段时间,是时候让你见见了。”时秋铭说完,状似无意地看了时傅一眼。

时傅没抬头,继续慢条斯理地吃饭,表情也不曾变过,就像他在说明天去见个客户一样。

“这次比我大还是比我小?”时傅吃完了,他将筷子放下笑着抬头。

而这句话却触怒了时秋铭,他把筷子拍在餐桌上,发出一声脆响,周姨在厨房听见动静,直叹气,想过来又不敢过来。

“吃饭就不必了,等你们结婚的时候,直接通知我就好。”时傅像是没看见时秋铭脸上的怒意,他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笑,“不过有一点我要提醒您——”

“如果你们结婚了,得搬出去住,除了我妈,谁都没资格住进燕园。”时傅不疾不徐地说完,然后温和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他血缘上的父亲。

“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餐厅的氛围瞬间变得僵硬。

尽管时秋铭从没有想过让哪个女人住进燕园,尽管他已经想到了时傅的反应,但还是被气得胸口疼。

这就是他的儿子,他的好儿子。

“那您大可试试。”时傅云淡风轻地开口,拉开椅子起身。

往外走的途中,时傅看到了几步外的李叔,他停下脚步,李叔不仅是他们家的司机,也管理着家里大大小小的事物。

时傅走到他面前笑了笑,温和地说:“李叔,别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都放进来,如果连家都看不好,这园子不如一把火烧了。”

李叔看着餐桌前的时秋铭,又看了看眼前的时傅,不敢开口,因为他知道,时傅不是在开玩笑。

他是真的,敢一把火将这里烧了。

“谢谢周姨的晚餐,我先走了。”时傅看见周姨穿着围裙站在厨房门外,朝她笑了笑。

“路上开车小心点,想吃什么就回家……”周姨心里发酸,想去送送他,但时傅走得太快了。

时傅应下,连衣服都没换,就开车驶出了燕园。

黑色的奔驰在盘山公路上开得飞快,四下是沉寂的黑暗,时傅脸上的笑已经消失了,如墨的眼眸一片幽静,像是绵亘千里的荒原。

时傅知道,在母亲离开的这么多年里,他父亲在外面是有女人的。

时傅一直不闻不问,因为他知道那些女人永远也不会住到燕园,也知道这些年那棵海棠一直是他父亲亲自在打理。

但几年前,有个不知死活的女人突然出现在燕园,时傅不知道是她擅自过来的,还是出于他父亲的授意,亦或者是对他的试探。

那个女人比他还要小一岁。

见到那个女人,时傅只问了她一个问题:你更倾向于做我的小妈,还是我的女人?

时傅坐在沙发上,举手投足间都是矜贵,他淡淡笑着,看着女人只犹豫了两秒,然后毫不犹豫地在他面前脱了个精光。

在女人贴过来时,时傅一脚把她踹开了,离开前,时傅朝监控看了一眼,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嘲讽。

后来,时傅再也没见过那个女人,甚至从那件事之后,他父亲也很少再出燕园,这次不知道他的好姑姑在他父亲耳边吹了什么风,竟然要他去见。

时傅黑色的眼眸如渊如海,嘴角凉薄的笑随轿车一起没入黑暗。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