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逸在回去的路上,还带着满身的紫藤花香。

他今天很开心,回医院的时候,还轻轻抚摸着肚子,跟贺嵘说:“跟舅舅说谢谢,今天的花很美,我们玩得很开心。”

贺嵘笑着冲他挥手,叮嘱了医生几句好好照顾他,随即转身开车准备回去。

却在一旁的副驾座上,看到了一束紫藤花。

*

姜逸好心情地回到医院,走过值班室门口,透过窗户看到小护士在看电视,他想起之前把人家的脸挠伤的事情,感到有些愧疚,于是跟她打了招呼,将手上的紫藤花送给她。

小护士和他聊了几句,姜逸一开始还有说有笑的,直到看到电视里的商界娱乐新闻报道:贺家长子携未婚妻出席晚宴,两人之间甜蜜互动,羡煞旁人。

报道里播放的是他们一起挽着手出现在大众面前的画面,贺峥依旧不苟言笑,但是在诺格纳面前,神色明显缓和许多,而诺格纳还是那么温和亲切,脸上洋溢着幸福。

主持人还调侃着说要替全国公民喊话,催他们赶快结婚。

姜逸很快移开了视线,脸上笑意却像是凝滞了,快要挂不住。

说不出是什么心情,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好像并不恨贺峥,却也不再爱他。

看到他跟别人在一起,他不会哭,却也笑不出来。

不过短短几个月,他却觉得好像过了许多年。

他摸了摸腺体上的疤,总感觉那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

随着孩子月份大了起来,姜逸嗜睡时间也越来越多了。

贺嵘有好几次去看他的时候,都能看到他安静地躺在**,胸口微微起伏,手上还抱着那只大肥兔子。

莫名的,心底倏地一软。

他轻轻挪了一条凳子坐在一边,安静地看着他,孩子马上该足月了,贺峥的婚礼也快了。

一切都在照他预想之中进行。

只是这一刻,却突然有了动摇的心思。

他已经被自己家里人害得家破人亡了,自己再利用他,让他和他的孩子置身于危险之中,是不是对他太不公平了?

贺嵘想了想,觉得自己有点好笑,明明之前说好的是一场交易,自己当初将他逼到这个地步,就是为了报复贺峥,怎么现在反倒是自己又狠不下心了?

贺峥必须遭到报应,但是,他真的要继续利用姜逸的痛苦去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吗?

**的人轻哼了一声,贺嵘抬头看去,姜逸眉头紧缩,神色有些痛苦,像是做了噩梦。

“不、不要......”

他的面色扭曲,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惧的事。

“求你,不要、伤害宝宝!”

贺嵘察觉不妙,他上前想把人唤醒,手臂却被抓住,姜逸眼角洇出泪意,身子都在发颤。

贺嵘喉结动了动,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姜逸、醒醒。”

Omega似乎是感觉到熟悉的气息,一头扎进他怀里,呜咽地哭起来,“我、我好怕——有人要伤害宝宝。”

贺嵘身子一僵,随即将他抱住,摸着他柔软的发,轻声道:“好了,没事了,只是做梦,没人会伤害宝宝的。”

姜逸揉揉湿润的眼睛,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浸润了水色,显得无比可怜,“真、真的吗?”

贺嵘不自觉点点头,“真的。”

姜逸哽咽着问:“那你,会伤害他吗?”

贺嵘沉默了片刻,轻轻拂开他眼角粘连的发丝,保证道:“我不会。”

姜逸咬咬唇,似乎还是心有余悸。

贺嵘将一旁掉落的大肥兔塞进他怀里,嗓音柔和,“姜逸,我不会伤害你们的,我保证。”

姜逸懵懵地点点头,抱着兔子柔柔弱弱的模样,几乎让任何一个Alpha都无法抗拒,忍不住想为他做任何事。

贺嵘还想说什么,姜逸却突然反应过来他们这样的姿势有些不妥,有些尴尬地避开,小声说:“舅舅,你会让他顺利长大的对吗?”

贺嵘察觉到那阵勿忘我的香味逐渐远去,手上动作一顿,不禁有点失落,“你放心。”

*

助理给贺峥送来文件,汇报这段时间林家的动向。

“之前因为我们要的份额太多了,林家一直不肯松口,最近得知要我们和他对家合作,他们说想跟我们继续商量。”

贺峥道:“没什么好商量的,我只给他们三天时间。”

助理点头,“是。”

“可是如果我们拿到林家那个项目,想要做好也不容易......”

贺峥淡淡瞥了他一眼,“我有说过真的要跟他们合作吗?”

贺峥冷笑,“有些人安逸太久了,都忘了还有笔账没找他们清算。”

助理心中一惊,连忙低头应是。

“先生,还有之前那个Omega的事,路菲警长说还需要您配合一下调查。”

前段时间那个Omega离奇失踪,他丈夫报了警,后来尸身在一处荒郊野外找到,人已经死了大半月了。

最有嫌疑的人当然是贺峥,因为Omega曾经来过他这里,有员工看到他曾仓皇从公司跑出去,加上警方又查出贺峥之前跟Omega的丈夫的上司有过生意上的接触,后来那个Omega的丈夫就被查出挪用公款被辞退,还欠了一大笔钱。

加上现在Omega不明不白死在外面,很难不让人怀疑这一切都是贺峥的有意为之。

此时,办公室的门敲响了,诺格纳走了进来,助理看了贺峥一眼,识趣地退了下去。

诺格纳也不跟他客气,直接坐在沙发上,“那些警察是怎么回事?说你跟那人结仇,还杀了人。”

贺峥没什么表情地说:“我杀人不会留下痕迹。”

这话别人听来或许自大,但是贺峥这么说,却让人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诺格纳松了口气,“那就好,现在他们也没有确切证据,我已经跟那边打过招呼了,一切问题交给律师解决就好了。”

“对了,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讨论一下婚礼筹备事宜,我准备在婚礼上再加一点——”

“诺格纳。”

贺峥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

“我不想失去为数不多的朋友。”

诺格纳怔了怔,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意,“我、我知道了。”

*

“又闹了?”贺嵘踏进医院就闻到了带着桂花香的血腥味。

医生有些肉疼道:“一个没注意,他又把那位的信息素试剂给打碎了。”

贺嵘倒是没说什么,“打扫干净吧,我去看看。”

姜逸坐在**,看到他来,红着眼别过脸去,“我说了,我不会接受他的信息素。”

贺嵘在他身边坐下来,“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你和孩子需要这个治病。”

姜逸好容易才拥有的好心情**然无存,他冷笑道:“我在闹?是不是无论他做了什么,只要他抽两管血给我,我就得感恩戴德地接受?!”

姜逸气得浑身发抖,“我就是痛死,也不会要他的东西!”

贺嵘掰过他的瘦小的身板,“姜逸,你不是想报仇吗?”

姜逸眼睫微颤。

“你要是就这样死了,贺峥活得多痛快,这些都是他欠你的,你不用感恩戴德,你要好好养身体,才能给他致命一击,知道吗?”

姜逸咬着唇,眼里含着泪,哑声道:“可我,我不想要他的信息素,你可以,借一点信息素给我吗?”

贺嵘顿了顿。

姜逸低下头,“对不起,我我不该提这种要求,抽取信息素那么疼......”

贺嵘说:“不是,只是原先标记你的是他,我的信息素对你的治疗效用不大,而且容易产生副作用。”

“要是、要是标记我的是你该多好。”姜逸小声说。

贺嵘耳廓微红,“咳,别说这种傻话。”

姜逸摇摇头,擦擦眼泪,“可是,我更喜欢你的信息素,我,我讨厌他,我恨死他了!”

“贺嵘,你一定会为我报仇的是吗?”

姜逸一双圆润纯粹的水眸期冀地看着他。

贺嵘呼吸微顿,Omega即使怀孕了,也依旧那样好看,皙白的胳膊微微抬起,无助又可怜地擦着眼泪,一对软绒绒的猫耳朵有些颓丧地垂下,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是只招人疼爱的布偶猫。

“会。”

贺嵘倾身,在他眼角擦了擦眼泪,认真地看着他说:“如果,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照顾好你和孩子。”

姜逸有些傻愣愣地看着他,像是没反应过来,贺嵘已经将人搂进了怀里,“以后你想去哪儿我都可以陪你,我虽然天赋能力不如他,但是我会对你更好,姜逸,我......”

“嘶——”

他还没说完,姜逸就突然痛呼一声,他连忙捂住腺体的位置,脸色惨白道:“疼。”

贺嵘揉揉他的脑袋,将床边那只兔子递给他抱着,“你等我一会儿。”

姜逸紧紧抱着兔子,仿佛全心全意信赖着他,他对着贺嵘乖乖点头。

贺嵘转身疾步匆匆去抽取信息素,这一次,他心甘情愿。

咔嚓一声,病房的门合上。

姜逸面无表情地擦了擦眼泪,将兔子随意丢在一旁,咬牙忍受着腺体处的烧灼感,又用新长出的指甲在自己手臂上划了几道伤口,鲜血染红了雪白的床单,勿忘我的气息萦绕在空气中。

他冷眼看着这一切,仿佛无知无觉。

听到门外熟悉的脚步声,他才开始躺下。

医生来时只能看见病弱的Omega因为受不了病痛的折磨又在伤害自己,连忙又让几个医护人员将他制服住。

贺嵘没有完全用自己的信息素,他知道姜逸不会轻易接受贺峥,但是现在贺峥的信息素无疑是姜逸最好的良药。

于是他一早就让医生将贺峥的信息素作为主成分,减淡了气味,现在又将自己的信息素融合,趁姜逸意识不太清醒的时候注射进去,姜逸意识错乱之时缺乏分辨力,就会以为这是贺嵘的信息素。

当然,做完这些,贺嵘身体也会感到难受。

那一瞬,他觉得自己和贺峥很像,像是在证明什么,又像是在弥补,亦或是,还债。

庆幸的是,姜逸也好像越来越依赖他了,这让他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虽然这大半辈子都生活在仇恨中,但是他绝不会像贺峥那么自私无情,如果姜逸心里也有他,他当然也愿意对他好。

姜逸闲不住,一旦身体好点,就让贺嵘带他出去玩。

他总是在车上给他放很多小零食,就算他将自己的车弄脏也不生气,他会带姜逸去很多美丽的地方,会耐心陪他说话逗他开心。

这些都是贺峥做不到的。

贺嵘第一次发现,原来让一个人开心的方式,就是先让自己喜欢的人开心。

他们又来到那片紫藤花瀑瀑布,现在已是秋天了,贺嵘已经极力想留住那片景色,只是这么大一片花瀑,终究是抵挡不了气候变幻,季节轮回。

贺嵘说:“现在许多花都败了,不如我带你去看别的花吧。”

姜逸摇摇头,“可是我真的很喜欢这里。”

“那我明年春天再带你来。”

贺嵘握住他的手,低头看着他的肚子,“宝宝出生应该就在下个月了吧?”

“嗯。”

他偏头看着贺嵘,“贺嵘,你能带我走吗?”

贺嵘说:“去哪儿?”

姜逸说:“去一个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贺嵘笑着说好,他抚摸着姜逸的脸,“不过你要带上我。”

姜逸纤长的眼睫轻眨,手指轻抚着他的眉心,“很像。”

贺嵘疑惑,“什么?”

不过他还没得到确切的答案,眼前就是一花,姜逸的脸慢慢变得模糊。

可他好像看见了姜逸眼底的温柔生生变成冷漠锋利的寒光。

他的声音在耳边回**,像是残忍又恶毒的诅咒,“像他一样。贺家人都长着这张令人恶心的脸。”

贺嵘来不及思考更多,无形的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在催他沉睡,他倒在了驾驶座上。

姜逸眼底充满着厌恶和恨意。

他以为自己真的会跟他玩什么幼稚的爱情游戏吗?

可笑。

如果不是他们贺家,如果不是他,他何至于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他何至于失去双亲?

整个贺家,又有谁是无辜的?

他知道自己能力弱小,别人他报不了仇,那就能拉一个垫背的是一个。

他抽出藏在衣服里的一把水果刀,毫不犹豫朝贺嵘胸口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