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听到这话, 邵修都没反应过来。

他去注视宋离的脸,目光触及到那双并没有什么情绪的眼睛时他才意识到宋离并非在开玩笑。

宋离是真的不在意赵荣的生死,或者说, 他其实很乐意看到赵荣去死。

随着一句话而变得略凝滞的气氛下, 宋离走到了赵荣的面前,他垂着眼眸居高临下地望着面前的男人, 血已经浸满了他的脸,那双闪过一丝挣扎的眼睛偶然会清明几秒。

赵荣做梦都想不到, 原来他最初防范宋离的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只不过宋离的身份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很多。他以为宋离是警方这边的人, 却未想过他和三界管理处有所关联。

可是,三界管理处什么时候出了一个那么厉害的人——他之所以从未将宋离与三界管理处扯上关系,纯粹是因为他以为宋离是个人类。他身上的气息温和浅淡, 唯独没有妖鬼的凶恶和戾气。

“你……”

赵荣的瞳孔随着这个字的落下再次恢复到了无神状态。

他有心想问宋离到底是身份,但铺天盖地的黑暗完全吞噬了他。

喉间的血涌动的速度越来越快,迷迷糊糊之中赵荣似乎还听到了打血泡的声音。

他半张着嘴,思绪再度倒退,像是踏上了一条长到看不见尽头的路,路两侧的灯光一盏盏落下, 他那长长的影子彻底破碎, 无了声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仰着头的男人瞪大双眼盯着头顶的天花板, 已经控制住的鲜血滴答滴答缓慢掉落在地。邵修用手指轻轻一碰, 赵荣的头便无力地倒向一边。

那双属于蛇类的竖瞳还睁着。

“……他死了。”邵修干巴巴道。

宋离转身离开审讯室, 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死了就死了,你等会儿把他处理掉。”

“……好的。”

大概是他脸上的震惊表现得太过明显, 惹得屏竹都多看了他两眼, 旋即又很嫌弃:“你这种表情看上去很像是没见过什么世面诶, 我觉得宋离对他已经很客气了。”

“这算客气吗?”

任由对方被不知名的痛苦折磨致死,身上的血都快流干净了。

“不客气吗?”屏竹撇嘴,“那是你没看到他怎么对螭吻的,当时我就在现场,那螭吻被他虐得跟块烂肉差不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连死都死不掉。不过也能理解啦,我没见到他虐螭吻之前,也觉得他人不错。”

温和的不像个战神。

然后才发现,全他妈胡扯。

邵修:“……”

他见到螭吻的时候是在1802的别墅,那时候是屏竹守在螭吻的身边,他只以为螭吻那副凄惨的模样都是屏竹搞的鬼。

搞半天最先动手的是宋离啊。

邵修还在感慨,屏竹却已经凑了上来,它神秘兮兮地冲邵修勾了勾手指,然后从怀里掏了一个本子出来,迎上邵修充满疑惑的目光,它小声道:“我最近去调查了一下战神阙临以前的名声,咱就是说,真的不怎么好听。我把它们口中有关战神阙临的传闻都记下来了,要不要一起看看?”

邵修:“……”

这不就相当于他们在这里偷聊宋离的八卦?

不太好吧?

邵修想了想觉得不太妥当,正欲摇头,就见屏竹已经翻开了一页:“嚯,正好,第一页就跟你们麒麟一族有关呢!”

邵修:“……其实我觉得看看也没事。”

邵修和屏竹在审讯室内看了足足一个小时的八卦,翻到最后一页还有些意犹未尽。等到邵修直起身体眼角的余光扫到隔壁死透了的赵荣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离谱——

要不怎么说屏竹真的有点本事。

凭一己之力分分钟带跑他。

他拎着赵荣的尸体喂给了远陵山内关押的饕餮,然后和屏竹一起回到了平磐镇宋离的家。

最近几天宋离都不用上晚班,夜晚的时间过得很清闲。邵修到的时候他正在看新闻,新闻里报道了石俊辉的事情,邵修也在边上看了一会儿,然后有点憋不住的问 :“您怎么看赵荣这事儿?我也有种感觉,他背后的秘密或者说幕后黑手似乎在酝酿一个很大的阴谋,他不是我们能突破困境的线索,就相当于我们只知道有颗炸弹,却不知道炸弹在什么地方,该如何取走。”

“会有狐狸尾巴露出来的。”宋离轻声道。

“真的吗?”邵修皱着眉。

“不然我们怎么会抓到赵荣。”宋离将新闻的音量降低,偏头看向这只年轻的麒麟,他觉得邵修和他哥还是有点相似的,两人都一样的年轻热忱,不过相比之下还是活了多年的邵青更加沉稳淡定,他笑了笑收回目光,说,“看得出来近几年他们应该很嚣张。”

邵修是认可这种说法的,赵荣带着那么多人类的尸体去喂食妖物,这还不嚣张?

只是,在经过赵荣一事之后,幕后黑手应该就会收敛这份嚣张了。

如果对方变得无比谨慎,那么他们想排除炸弹就变得更加困难。

邵修悄悄叹了一口气。

“别着急。”宋离安慰他,“我在想,赵荣一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者说,那颗炸弹是什么时候埋下的。早在千年之下,有只祥瑞便尝试着通过啃食人类的血肉妄想提升自己的修为。以前我以为这只是个例,但现在忽然觉得,有些秘密埋藏的时间或许比你年纪还大。”

邵修:“……”

倒也不用这样形容。

搞得他好像个小孩子一样。

他心里嘀咕着,又忍不住问:“万一是赵荣他们是从这件事情得到的启发呢?”

“那也得有好几年了,而你调查这件事情才不到一周时间。”宋离又重新看向他,转移了话题,“说起来我倒是有个事情想问问你。”

“您想问什么?”

“替我遮掩身份,假装我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类,你在糊弄三界管理处的人,是么?”

邵修一顿。

宋离指出他藏起来的秘密:“你是不是觉得三界管理处有叛徒?”

邵修没在宋离那儿待很长时间,他离开之后屏竹就显得大惊小怪地上下来回乱窜,一边窜还一边惊讶道:“哇,这么刺激的吗?那我是不是真的可以去竞选三界管理处的处长?”

宋离提醒他:“那只是邵修认为的,暂且还没有证据。而且,你为什么觉得有叛徒跟你当选三界管理处处长能扯上关系?”

屏竹一脸理直气壮:“那位现任处长连自己的地盘有叛徒都意识到不到,这还当什么处长啊,赶紧退位让贤算了。”

宋离没想到他是个这个逻辑。

而事实证明屏竹的逻辑可以更牛:“反正叛徒都能进三界管理处,我一只恶鬼当处长也不是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吧。”

宋离:“……”

你竟然还是知道丧心病狂可以用在这里。

他算了下时间,对屏竹温和道:“再等三十五年,你可以尝试去竞选。”

屏竹得到肯定的应允,喜滋滋地跑到一边去看国外的竞选演讲了。

宋离对他颇有几分无奈,但习惯了也就这样。

第二天上午他收到了钟邑发来的信息,对方告诉他,他今天要去地府专供丧葬品店给冉嘉买点丧葬品,明天再去一趟墓园,问宋离要不要一起。宋离想了想觉得也不错,跟张罗说了一声,便应下了。

九点左右,钟邑和宋离走在路边,经过云朵奶茶的时候让张罗做了三杯,一杯给了钟邑,两杯留着给封愈和尤拓。钟邑一边跟宋离说谢谢,一边跟宋离吐槽:“本来我爸说也要过来的,但他公司临时有点事,没办法。”

“不过他给了我很多钱。”钟邑拍了拍自己的手机,笑,“他说我们要去的那家店东西好像很贵,怕我钱不够。”

宋离回忆了一下,他不太知道其他丧葬品店的用品价格,不过确实听过封愈卖的东西不便宜。但毕竟是三界管理处的员工,比起一般人类,他们的东西应该更好一点。

钟邑三下两除二就把一杯奶茶喝完了,眼角的余光扫到宋离手里拎着的另外两杯,原本他以为宋离是自己喝的。他寻思着宋离还真的挺爱喝奶茶的,一杯都怕不够喝。结果现在他都喝完了,宋离手里的奶茶却纹丝不动,他隐隐察觉到这似乎并不是宋离自己想喝。

“你这奶茶是给人带的吗?”

宋离点头:“给丧葬品店的老板和员工带的。”

听他这么说,钟邑有些没反应过来,呆呆地问:“是给他们带了奶茶会打折吗?”

宋离:“……要不等会试试?”

嘴上说着试试,等到了丧葬品店两人都没提这事儿。丧葬品店只有封愈一人在,对方见到宋离带着个年轻的男生进来,眉心微微一蹙,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好几圈,然后看向宋离,没吭声。

宋离将手中的奶茶递过去:“给你和尤拓带的,他不在吗?”

封愈盯着奶茶,摇头:“有事回老家了,明天回来。”

宋离于是又其中一杯奶茶拿回来自己喝:“那他就没有奶茶喝了。”

抿了两口,他向封愈介绍钟邑,钟邑眼巴巴地站着,赶紧跟封愈打招呼。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一踏进这个丧葬品店便有种阴森森的感觉,而且一对上封愈的眼神,对方有点凶,非常不友善。

但很快钟邑就自己说服了自己——

他可是来这里消费的,是来给老板送钱的,老板凭什么看他不友善。

他果断开口:“你好老板,我听说你这儿的东西都很好,我想给我哥买点纸钱,呃,这个大别墅贵吗?”

“还成,看你预算。”封愈懒洋洋看他一眼,耳朵里都是宋离刚才介绍钟邑的一句“这位是我的一个朋友”。听着好像是没什么特别的,但碍于‘朋友’两个字,封愈对钟邑的态度还算不错,他很尽职尽责地给钟邑介绍,钟邑仗着今天钱多,大手一挥,给冉嘉定了一套大别墅,一辆车子,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例如猫咪之类的小玩意儿。

挑选猫咪的时候,封愈指着几种款式,一本正经道:“黑色的比较凶,可以买白色的。”

钟邑也选的一本正经:“我也觉得白色的好,有点像布偶。以前我和我哥收养过一只年纪很大的布偶,养了三年她就去喵星了,就这只白的吧。”

钟邑去挑选其他物品的时候,宋离咬着吸管没忍住,凑到封愈的身边小声问道:“白色的猫咪真的比较温和吗?”

因为靠得近,青年身上气息毫无遮掩地钻入鼻腔。封愈面上看着不动声色,狭长漆黑的眼眸却微微眯起,悄悄用力嗅了一下。很淡,却格外好闻令人上瘾的香味争前恐后地一直往他脸上撞。

封愈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在什么时候闻到过这样的味道,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最后他只能点头:“嗯。”

没错过宋离略显惊讶的表情,封愈薄唇一动,又重新抿起。

其实他有个很简单且很形象的比喻,黑色的猫咪有点像他本人,至于白色的,很像宋离。

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谁凶谁不凶了嘛。

但这种话让宋离听到似乎不太好,他转移了话题:“夜色的事情我听说了,现在夜色被封了,你怎么打算的?要来我们店打工吗?”

诶?

宋离一下看向了封愈,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一直记得封愈当初说不招人,而且按照现在的情况看,地府专供丧葬品店似乎也不太缺人的样子。

他想着,问了句:“你要招工人?尤拓一个人不够用吗?”

封愈:“我打算开个分店,让尤拓过去,我留在这边,所以可能还需要一个员工。不是还没规划过,就先随便问问你。”

宋离听到他的打算颇有几分意外。

不过转念一想,觉得封愈这想法也很正常。地府专供丧葬品店因为产品好,所以名声也很好,封愈完全有能力也有资本去开一家分店。但雇佣他的话,好像显得不太现实。宋离自己心里也清楚,他白天还得去奶茶店打工呢,而丧葬品店的开店时间基本也是白天,有所冲突。

宋离迟疑了一下,将自己的顾虑说了一遍,紧接着又道:“不过还不着急,你的计划还没定下,招工也不急于一时。”

封愈嗯了一声,没再多说。

两人靠在一侧的柜子上聊天,聊了大约有个十分钟,钟邑终于将所有的东西都挑好了。封愈看着堆积在面前大大小小的东西,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对钟邑的态度变得还不错,拿起计算器按完数字以后顿了顿,眼皮一掀,懒洋洋道:“给你打个九折。”

钟邑眼睛倏地一亮,目光迅速落在垃圾桶里扔着的奶茶杯子上,回头看向宋离。

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宋离看出来的意思就是:我靠,竟然真的能打折,宋离你好牛!

宋离:“……”

钟邑买的东西多,自己拿不回去,封愈还贴心地告诉他支持送货上门,也不用支付额外的费用。这种类似于高级VIP的待遇让钟邑在回家的途中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还扬言要请宋离吃饭。

“打九折给我省了好多钱,我请你吃个饭也不过分啊。”

宋离闻言笑道:“那不又要花钱了吗?不就等于没打折?”

钟邑振振有词:“什么嘛,不能这么想,是等于白嫖一顿饭,哎呀,你要是实在不好意思,我就请你吃个简单点的,麻辣烫行不?咱们平磐镇有家麻辣烫的味道可好了,人间美味了属于是。”

拒绝不了钟邑的热情,宋离便跟着他一起去了。

吃过午饭,又将钟邑送到路口,宋离才慢悠悠地往回走。

回到家时,他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看到微信朋友圈显示了一个小小的红点,点开一看,头像是一片漆黑,他记得这个头像,是封愈。

对方询问:好吃吗?

宋离的朋友圈动态内容是今天中午他和钟邑一起吃的麻辣烫。

他想了想回答:味道很不错,尤其是酸辣味,很刺激。

封愈没有再回,直到半个多小时后,他收到了封愈也发在朋友圈的动态,一张外卖麻辣烫的照片,以及两个字:不错。

第二天上午,宋离休息。

他和钟邑约了去冉嘉所在的墓园。

墓园是平磐镇这边的大型墓园,平磐镇的居民们去世以后,墓碑、牌位都留在这儿。当初冉嘉在市中心出的事儿,钟邑的父母着手了他的葬礼,又为他买了一块墓地,就在钟爷爷的边上。

钟邑在这一年应该来过不少回墓园,在弯弯绕绕之中显得轻车熟路,

男生絮絮叨叨地对着墓碑介绍着昨天购买的丧葬品,宋离便站在一边安静看着。

等钟邑说得口干舌燥,那些丧葬品也全部烧完以后,他才罢休。起身正要随着宋离离开,他的视线不经意触及到不远处的一道身影,忽然就愣了一下:“诶?”

宋离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目光所及之处是一个站在门口的男人,看上去三十岁上下,穿着白衬衫和西裤,面上架着眼镜,是一副精英做派。宋离的视力一向傲人,视线扫过男人的五官之后,他意识到了那人的身份。

“石业岭?”宋离的口中蹦出三个字,收回目光,询问钟邑。

钟邑惊了一下:“这你也能猜得到啊?”

宋离:“石俊辉和他长得有点像,尤其是鼻子和嘴巴那一块。”

整个石家能和石俊辉长得像的,除了石父就是石业岭。但看这个年纪,除了石业岭之外不做第二选择。

钟邑听他解释觉得没什么毛病,是自己大惊小怪了。他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对宋离留下一句“我过去看看,宋哥你先在这儿等我一下”。

但钟邑没想到的是,石业岭并不是来找他的。

男人抬了抬眼镜,看着急哄哄跑过来的钟邑,对他点了点头,象征性询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钟邑心道这都多少天了,再问这话是不是有点晚了?不过他也不在意,他和石业岭的合作本来就是各取所需,对于钟邑而言,石业岭是他接近石俊辉的一块最好也最方便的踏板,但对于石业岭而言,却并非如此,

他可以有无数个钟邑去接近石俊辉。

摇了摇头,他果断问:“您怎么会来这里?”

石业岭微笑:“来找个人。”

视线越过钟邑的身后,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在远处的青年身上。石业岭脸上的笑容愈发温和,又对钟邑补充了一句 :“来找宋先生。”

钟邑:“?”

找宋离?

石业岭找宋离做什么?

疑问徘徊在钟邑的脑海,他看看石业岭,再回头看看宋离,挠了挠后脑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只蹦出了一句:“石总和宋哥认识?”

石业岭收回目光:“以前不认识,但现在认识了。不知道钟先生能否帮忙引荐一下。”

钟邑:“……”

二十分钟后,在平磐镇的一家咖啡厅,宋离和石业岭相对而坐,而钟邑在完成任务以后便离开了。其实最初他是有点担心的,毕竟石业岭莫名其妙跑来找宋离有点怪怪的。但一想到宋离的身份,他觉得石业岭肯定打不过宋离。

于是便也心安理得地走了。

咖啡厅内。

石业岭点了两杯咖啡,一杯递给了宋离。他的视线藏在眼镜下,肆无忌惮地观察着宋离的五官。是个长得很好看的青年,身上的气息又令人感到无比舒适,难怪他的那位弟弟会栽在他身上。

石业岭意味不明地低笑了一声,继而开口:“我知道在石俊辉被捕之前,他所在的房间只有宋先生你一人。”

装作孝顺的儿子,体贴的哥哥前去监狱探望石俊辉的时候,他看到了石俊辉凄惨的模样。整个人几乎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脸上的青紫肿胀不说也罢,手臂和腿都骨折,其中右手臂粉碎性骨折,下体被废,他躺在**可怜兮兮的模样很大程度地取悦了石业岭。

但同样将石父气得跳脚。

石父以为是警方审讯石俊辉动了手,警方否认以后,他又觉得是当时石俊辉看上的那个人干的。当时的夜色人多眼杂,清吧内的几个员工和保洁阿姨都看到了宋离往二楼走,一猜就能猜得到石俊辉盯上的是谁。

所以石父觉得自己对爱子被送进牢狱的一腔怒火总该有发泄的地方,便盯上了宋离,非要将宋离告上法庭。

听到这话,警方忍无可忍 ,非常不给面子地说了句:“可别了吧,我们调了监控,宋先生在沙发上昏过去了,只有你儿子一个人在那儿发疯 。宋先生说了,他意外提起冉嘉,你儿子就跟被戳中了肺管子一样,做贼心虚。有这个时间教训别人,当初怎么不教育教育自己儿子啊,养出个人面兽心的畜生东西来。”

石父一张老脸被警察的一番话说得涨红,完全没脸在那边多待。

而石业岭跟在石父的身后,将宋离的名字记在了心里。

石业岭搅拌着手中的咖啡,“实不相瞒,我的父亲,也就是石俊辉的父亲在事发之后去找过以前为石俊辉做过驱鬼仪式的大师,大师看过石俊辉之后确认了一件事情,石俊辉的这幅惨样是被恶鬼作弄出来的,他还偷偷去了夜色的包间,确认了那只恶鬼就是一年前被他驱除的恶鬼。”

宋离安静地听着,看着他的脸,挑了下眉:“所以,这跟你找我有什么关系吗 ?”

“关系就是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石业岭微笑问道,“我很想知道宋先生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宋先生可以告诉我吗?”

宋离的手指轻轻点在桌面上,对石业岭的这番说法和这番行为都感到了几分讶异。

他没在第一时间回答石业岭的问题,而是好奇的问了一句:“那你可以告诉我你是从哪儿染上那么浓郁的鬼气吗?”

石业岭的身份是个人,但他身上的鬼气浓郁得让人心惊。

青年好奇的目光看着很干净也很纯粹,石业岭脸上的淡定却缓缓凝滞,他重新抬起眼看向宋离,在和宋离对视中,忽然笑了。只是这笑容看上去有些无奈:“看来宋先生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那么,不如我们交换?宋先生告诉我你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我告诉宋先生关于我的秘密,如何?”

宋离道:“听上去是个不错的主意,我答应。”

石业岭似乎并不担心宋离的信用问题,他缓缓开了口:“想来最近石家的新闻闹得这么大,宋先生应该看过关于石家的一些传闻。我的母亲,也就是石建飞的原配,是被石建飞和他的小三气死的。但当时情况比较特殊,也可以称作是幸运,年幼的我意外认识了五行门的门主,他大概是看我和我母亲可怜,做下了一个决定——”

从此多年 ,石业岭的母亲在化作鬼魂之后没有消散,而是一直陪在石业岭的身边。

足足二十年。

“那位门主给了我一条玉坠,说是带着不会被鬼气影响。”

相应的,他的母亲需要住在无人的地方。

否则会危害他人。

“宋先生可能不太清楚,这些年其实我有很多办法弄死他们一家,但是我没有那么做,如果我做了,等待我的就是我母亲的消散。”

所以,他将那些阴暗的想法全部藏起来,用最正规最合法的手段让石俊辉一家付出代价。这件事情做起来很难,但石业岭从来没有放弃过。

“至于如何发现你有情况……”石业岭笑了笑,“是我母亲说按照冉嘉的本事,做不到废掉石俊辉。”

石业岭的母亲很认真地做了推测,一年前石建飞为石俊辉找大师驱鬼的事情他们都知道,那天石业岭在现场观摩,等回到与母亲单独住下的别墅,他母亲便感觉到不适,这足以可见那位大师的本事。

也能猜得到冉嘉的下场。

冉嘉能逃过一劫已经是命大,时隔一年他只会越来越虚弱,除非他做那些不入流的事情——吞食其他的恶鬼,吸食人类的精气。

但冉嘉没有。

事实上石业岭的母亲偶然碰见过冉嘉一次,但对方离开得太快,石母也没喊到人。

不过总归是确认了一件事情——

冉嘉就快撑不住了。

可现在,冉嘉不止撑住了,还差点弄死石俊辉,这显然不可思议。

所以石业岭立马就将视线转向了宋离,除了石俊辉和冉嘉,唯一在场的人。

“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石业岭抿了一口咖啡。

他所挑选的咖啡厅很安静,整片区域只有他们一桌人,收银员和服务员也不见踪影,宋离猜得到原因,因为来之前钟邑告诉他,这家咖啡厅是石业岭自己的。

宋离不太爱喝咖啡,听完这段往事和秘密,杯中的咖啡一点未动,倒是金色的小勺子一直在其中轻轻晃动。

画面看去格外吸引人。

但宋离却抬了下眼睛,笑了一声:“石先生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真的一手促成了石俊辉的下场,我在窥探到你的秘密以后,就可以走人了。”

他随手一个法术就能让石业岭今天白跑一趟。

“但我觉得你应该不会。”石业岭道,“你帮了冉嘉。”

所以在石业岭看来,宋离应该算作好人。

起码他肯定是一个嫉恶如仇的人。

宋离听到这话,终于也不再遮掩:“是我,所以你今天来找我的目的可以告诉我了。”

石业岭眼睛一亮。

他猜的果然没错。

原本搭在咖啡杯子上的手指搭在桌面上,因为激动而捏成了拳头,轻轻一砸,宋离那杯子里的咖啡晃出一丁半点,却无人在意。

石业岭道:“我想让宋先生帮我。”

*

石业岭找宋离是想求助。

问题关乎到他的母亲。

前两天石建飞重新将那位大师请到石家,大师与石业岭擦肩而过的时候,用黑沉沉的眸子多看了他两眼,随后便对石建飞道:“你们这一家子身上沾了太多的鬼气,对身体不好。”

石业岭当时便感觉不对劲,只不过大师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转移了话题,跟石建飞谈起了石俊辉的事情。

石业岭以为是自己敏感过了头,结果第二天他就从佣人的闲聊中得知了昨夜大师在和石建飞书房商谈时,重新提及到了所谓的鬼气。并且直白指出了他石业岭的名字:“你大儿子身上的鬼气太多,你要是想多活几天,最好有所行动。”

而石建飞的有所行动自然是让大师帮忙驱鬼。

但石业岭能感觉得到,真正迫切地想驱鬼的并非石建飞,而是大师。

石业岭的原话是这么说的:“那大师后来对我说:你脖子里的坠子看着很眼熟,像是我们门派的宝贝,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它应该有个作用,可以抵御鬼气怨气,对吧?”

那双阴恻恻的眼睛就这么盯着石业岭,唇却微微一勾,露出了让人心惊的笑容:“我很想知道,你的坠子是谁给你的。我们门派拥有这个坠子的人,早在很多年前就不在了。”

石业岭好歹也在石氏工作了几年,在商场浸**过的年轻人也能面不改色地扔下一句:“不好意思,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这根吊坠是我在大学在地摊上买的。”

一句话,全是谎言。

但石业岭忽然意识到,去年这位大师为石俊辉做法时,他刚从国外出差回来,连着一个月没有去见母亲,所以身上的鬼气几乎消散,又因为当时穿的是衬衫,领口全部系上,对方自然也没能看到他脖子里的玉坠。

否则那一次他就该被大师盯上了。

心中浮起惴惴不安的情绪,石业岭回卧室的脚步都有些僵硬。他强撑着假装平静打开了卧室大门,走进去。

等到大门紧闭,那种仿佛被湖水包围的溺亡感才逐渐消散。

他不敢迟疑,想到了监控视频里的宋离。

宋离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闭着眼睛休息,脑海中关于石业岭事件的思考却没有停下。

他觉得很有意思的一点是:

当初帮助石业岭的人自称五行门门主。

而现在帮助石俊辉为非作歹的人同样出自五行门。

看来宗煦所掌控的五行门,也并非那么简单。

宋离缓缓睁开眼睛,漆黑如夜幕的眼中仿佛有流星划过,他拿出手机,找到了宗煦的微信,询问:最近在做什么?

他和宗煦很少私下联系,因为他觉得宗煦很忙,至于对方在忙什么,他倒是不太确定。

所以便也直接放弃找他唠嗑。

但今天宗煦回复消息的速度很快:淦。你怎么这个时候找我,我还想给你个惊喜来着,我这会儿正在回京都的高铁上:)

宋离忍不住笑:那正好,我有事找你,你要是回来的话,事情就好办很多了。

宗煦:?

宋离:回来说。

宗煦:行。

关掉了和宗煦的对话框,宋离才发现十分钟前钟邑发来了信息询问他到家没有,石业岭有没有找他麻烦,还说自己刚刚在路上遇到了丧葬品店的老板,厚着脸皮跟对方唠了两句,对方就问他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封愈是知道他和宋离今天要去墓园的。

钟邑如实回答,将石业岭约宋离去咖啡厅的事情说了一遍。

钟邑:当时正好在云朵奶茶店附近,我就说要不请他喝个奶茶,结果他好像不太开心,冷冰冰说了句不用就走了。

钟邑接着感慨:男人的心啊,海底的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