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辰是个信守诺言的男人,他简单了安排了一下公司的事情,几天后开车带着乐天回到了老家。

乐天自从脑子出了毛病之后,就很少出门了,此时一出门,就对周围的事务表现出了十分高的兴致,坐在副驾驶上好奇的看着窗外,景物不断地快速掠过瞳孔。

这世间的一切对乐天来说都是新奇的。

乐天好奇的在座位上动来动去,不一会儿居然把车窗打开了,大风呼呼地灌进来,吹起他的头发。

乐天愣了一下,随后咯咯的笑起来,似乎觉得很好玩,还伸手去抓无形的风。

“别闹,一会儿吹感冒了。”景辰按了升降键把车窗关上。

风停了,车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乐天明显的萎靡了,怏怏不乐的靠在座位上,幽怨的盯着景辰,却也不敢抗议,只能小声的求:“开开,开一条小缝…”

“不行。”景辰何其严厉啊,说不行就没得商量的余地。更别说隆冬的寒风多冷啊,乐天身子弱,经不起吹。

乐天还想说什么,被景辰冷剐了一眼,顿时吓住了,窝在副驾驶委屈的抱着乐招财。

没一会儿,车就停了。

乐天惦记着要去捉小鱼,兴冲冲的下了车,映入眼帘的不是想象中的大别墅大院子,而是一间大型医院。

乐天愣了下,当即便要扑进车里,死死的抱着布偶猫,又伤心又愤怒,“不去医院,不去…你骗我!”

之前乐天病过两次,来医院打过针输过液,想必是记恨上了。

景辰并不会在这方面惯着他,直接拎着乐天的后衣领,把人从车里抓出来,锁了车便大步走进了医院。

前几天乐天没由来的头疼过一次,景辰到底是担心他的头部会有什么并发症,就顺路过来找沈医生看看。

沈医生不愧是乐天的主治医师,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和恐龙玩具就把他哄得乖乖的。乐天本身也对沈医生非常的信任,十分听话的做了各项检查。

事实上乐天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异常,至于那种突然地疼痛,沈医生猜测可能是被苏醒的记忆所刺激到了。

沈医生看着报告书道:“身体上没什么问题,至于智力恢复,我新撰写了一份训练计划书,景先生现在要过目一下吗?”

景辰摇了摇头,“我要带他回老家一趟,以后再说吧。”

他扭头看向乐天,见他正在举着那个恐龙玩具玩,棒棒糖已经吃完了,却还叼着那个小棍儿。

景辰过去把小棍儿拿出来扔掉,然后抱了抱他,转身对医生道:“我走了。”

“啊…好的。”

沈医生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这位景先生虽然很在意病人的身体状况,但对记忆和智力恢复的事情却反常的,并不上心。

……

景家的老宅坐落在地广人稀的郊外,面积很大,有点儿类似于西方的庄园建筑,但因为景老爷子的特殊癖好,又有点儿中式风格,不伦不类的。

家大业大,自然七大姑八大姨也多,景辰领着乐天进门的时候,立刻就有几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们围了上来,那叫一个如狼似虎,乐天如同小白兔的似的,吓得脸都白了,忙往景辰后边躲。

为首的妇女率先发问,“这就是乐天?今年几岁了?什么大学毕业啊?多高多重啊?你看你瘦的,是不是景辰平时虐待你了?”

另一个年轻些的补充,“景辰,你好好待人家,虐待残疾人可是犯法的!”

景辰头疼的按了按额角,他为什么不愿意回老家,不就是因为家里有这堆祖宗们吗?

牵住乐天的手,景辰避开她们往里面走,“二姑,三姑,四婶,你们别这么热情,他怕生。”

正说着,景辰忽然感觉手松了,一回头见乐天正被几个姑婶围着,这个姑捏一把脸,那个婶摸一下头发。

乐天长得太漂亮了,且是那种老少咸宜的漂亮,令下至十七岁上至七十岁的女性都心生爱意,忍不住过来摸两下毛。

然而小傻子还是怕生,被众人围着,不知所错的向景辰求救,差点儿给吓得哭出来。

景辰当然不乐意自己的傻老婆被别人**非礼,走过去把乐天从包围圈里拽出来,护进怀里,埋怨的看了她们一眼,“别这样对他,会刺激到他的。”

乐天懵懵懂懂的呆在他怀里,紧紧的抓着他的衣服。

几个姑婶哄笑了一阵,便说要去打麻将,都到楼上去了,客厅这才安静了些。

景辰搂着乐天到沙发坐下,给他剥水果吃,顺便让家里的佣人上楼去知会景老爷子一声。

老爷子一听家里长子回来了,也不按摩了,挥退那两个丰/乳肥臀蚂蚁腰的年轻按摩师,乐颠颠的就下了楼。

景老爷子五十多岁了,用他自己的话就是正值壮年。

长得是浓眉大眼,年轻时必然是个帅哥,当然现在也不差,老男人有老男人的风味。说话中气十足,腰杆子笔挺,每早还要去健身房举举铁,跑跑步,身上的肌肉全然不像快六十的人。

景家从前就是做生意的,但也是从景老爷子这一代开始发迹,逐渐把家族企业壮大起来。

景老爷子为人仗义,能干,精通商道,也混过黑,姜越老越辣,他是年纪越大越精明,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这人要是搁在民国,活脱脱的一个军阀大爷。

军阀大爷下来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点了支烟,笑眯眯的盯着乐天,“儿媳妇,好久没见了,过来让我瞧瞧。”

乐天也就高中毕业之前常来景辰家玩,以前那些事儿全都忘了,自然也记不起景老爷子来。

他有些局促的绞着手指,往景辰那边靠了靠,没有答话。

景辰深知自己老爷子就是只笑面虎,因此一把揽过乐天瘦削的肩头,宣示主权似的冲老爷子皱眉,“爸,你消停点,别吓着他,还有把烟灭了,二手烟对他身体不好。”

“你还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你们俩穿开裆裤的时候就搁一块玩,老子还抱过他呢,怎么就吓着了?”军阀大爷重重的把烟按在镶金的烟灰缸里。

对了,这个浮夸不实的烟灰缸也是景大爷的癖好。

乐天听了,有些迷茫的盯着老爷子看了几秒,忽然开口,“我好像记得你……”

景老爷子立刻乐了,大腿拍的啪啪响,“你看,我就说吧,还记得我呢!”

景辰无奈的看着自家爹,“爸,您都五十多岁的人了,能不能稳重一些?”

“我哪儿不稳重?你小子在外面呆了几年,连你爹都敢骂了?”景老爷子愤然的看着面前的不孝子。

景辰更加无语了,“是,您稳重,您稳重您按摩还专挑二十五岁的女孩来,您稳重还恶趣味的让家里的女佣都穿女仆装,爸,妈已经走十年了,您还记得自己的糟糠之妻吗?”

一谈到这个,老爷子明显萎了,大手一挥,“我们大人的事,你少管!”

父子俩吵得热火朝天,没人注意到乐天正咬着手指陷入了虚无缥缈的回忆之中。

他茫然的看着四周的摆设,隐隐觉得熟悉,又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

景家的家具布局都是有风水讲究的,轻易不会变动,现在的样子和几年前也差不离。

乐天越看越觉得眼熟,神经末梢微微发疼,忽然的,他的目光落在墙壁上的一张照片上,眼睛一亮。

那照片是景辰与乐天在初中时拍的,乐天冲着镜头笑得灿烂又欠揍,景辰没有看镜头,他温柔的望着身旁的乐天。

乐天的头忽然发疼了,他正要哭,景辰已经搂过了他,轻声道:“晚上了,该吃饭了,乐乐想吃什么?”

乐天一愣,那点儿疼痛与记忆就如同一尾小鱼似的,倏地钻入了水中,留下一点儿水花之后便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