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这种情况实在是尴尬,江望舒沉默,段修泽故作坦然,振振有词地说:“你也知道的吧,男高中生这个时期挺尴尬的。”

他一边说,一边继续给江望舒冷敷。

江望舒目光凉凉地看着他,“我觉得你去卫生间解决一下比较好。”

段修泽一脸深沉地说:“不用了,真男人从不手冲,我都是等他自然消退的。”

江望舒说:“这样久了会往大脑逆流而上,形成脑血栓。”

段修泽:“……”

段修泽有点吃惊,“真的吗?我好像没听说过啊。”

江望舒说:“假的。”

段修泽:“……”

江望舒余光里看见段修泽那张郁闷的表情,觉得怪有意思,心情好了一些,身上的疼痛似乎也减少了许多。

段修泽本也算心无旁骛地给江望舒冷敷,然而江望舒似乎开始觉得困倦,眼睛慢慢闭上,睡着了。

段修泽给江望舒冷敷的动作慢慢停下,目光落到了对方的脸上。

比起十七岁那会儿的江望舒,现在的江望舒显然大号了一些,脸颊的肉明显要少了些,有了清晰的线条,他的鼻梁很高,鼻子却很秀气,无处不透着精致。

从十五六岁开始,段修泽就知道江望舒长得好,是那种放到长相都比较出众的世家子弟之中都能脱颖而出的那种漂亮长相,绝无仅有的美。

江望舒高中一长开,身边竟是一些狂蜂浪蝶。

段修泽长相也不俗,身边自然也不乏追求者,但就没有一个能比江望舒还好看。

段修泽“啧”了一声,心道,五年之后,江望舒长得还更好了。

目光不免往下滑,落到了江望舒的腰身上,心里想:似乎是瘦了些。

段修泽觉得自己是没有邪念的,但耐不住江望舒的腰身比例合适,便多看了几眼,最后目光还是被那狰狞的青紫给吸引走,小心翼翼地继续冰敷。

江望舒睡了一觉醒来,发现段修泽还坐在身边给他冰敷,不免有些惊讶,他没起身,而是拿起茶几旁边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才抬眼看他,“你给我敷了一个小时?”

段修泽回答:“没吧,中间玩了一会儿手机。”

江望舒感觉疼痛已经消去了大半,又瞥见旁边垃圾桶里装着一滩水液,就知道段修泽大概是撒谎了。

心里复杂,面上却不显,语气淡淡地说:“行了,去医院吧。”

段修泽要起身,似乎因为脚麻,他扶了一下沙发才站稳,江望舒不去看他,过了一会儿,才道:“谢谢。”

段修泽似乎就是蹬鼻子上脸的性格,“你要是想谢我,就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成不?黑名单里买房了都。”

江望舒说:“那你值得。”

段修泽听他语气似乎又冷硬了下来,就知道大概没戏,便也没敢再说什么。

段修泽坚强地转移话题,“那我送你去医院吧。”

江望舒默许了。

他翻开行李箱,从里面拿出一套干净的衣服,要换上,又停下动作,看向段修泽,段修泽直愣愣地看他,说:“看我做什么?你换啊,都是男的,你怕什么?”

江望舒捏紧了拳头,又陡然松开,点点头,说:“行。”

跟这个人计较什么,没必要。

江望舒拿着衣服进了房间去换,段修泽还纳闷了,说:“以前也没见你这么讲究。”

是了,段修泽其实是见过江望舒的身体的,不仅见过江望舒的,还看过千千万万的男同胞,在学校澡堂里。

段修泽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以前江望舒也没这么害羞。

男人换衣服就是快,江望舒很快就换好出来了。

他们到医院拍了篇,并没有太大的问题,又拿了一些药膏便回来了。

段修泽寻思着这也算关系改善的第一步,便再次问江望舒:“真的不能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吗?”

江望舒说:“不能。”

段修泽问:“为什么啊?”

江望舒看着段修泽的眼睛,大概十七岁的男生在任何事情上都是如此的理直气壮,他倒是想发火,但仿佛又是湿火,发不出来———在历经溺水的恐惧和段修泽纯粹的救护,再对他发脾气,心里也会遭受谴责一般。

江望舒心不在焉地说:“没有为什么。”

语气还是淡的,却比之前多了几分耐心。

江望舒说:“走了。”

说完,江望舒便进了房门,“砰”的一声,关了门。

段修泽被关在门外,伸手想敲门,手伸出去还没碰到门板,又慢慢地收了回来。

今天已经很好了,段修泽想。

还……还怪高兴的。

段修泽唇角翘起,回到了自己房间。

孟闻联系他,“你知道江望舒怎么样了?我都没找到他人在哪儿。”

段修泽回信息,“你这都美国速度了吧,都过去了两小时了你才来问。”

孟闻回答:“我晕船啊,人都傻了,吃了药躺了一会儿,现在也不晚啊。”

孟闻想起什么,说:“你还说不跳海,结果转眼就跳了,我知道你是救江望舒,但是你的确不喜欢江望舒吧?”

段修泽:“……”

段修泽说:“当然!”

孟闻说:“那就好,对了你知道江望舒在哪儿吗?”

段修泽总觉得孟闻有点傻,忍不住说:“你问我做什么?我怎么会知道江望舒在哪儿?我又不是他保镖,24小时跟着他转。”

孟闻说:“哦,好吧。”

段修泽说:“你别去打扰他了,我们刚从医院回来,他已经睡了。”

孟闻:“?”

孟闻反应过来,大怒:“好你个段镜泽,你背刺我!!”

段修泽咧开唇角,也不知道为啥,就傻笑了起来。

*

或许是冰敷了那么久的缘故,江望舒舒服了很多,疼痛感几乎减到了最轻。

秦煜给他打电话,问他:“来喝酒不?”

江望舒婉拒,“喝酒伤身。”

秦煜那边很吵,秦煜的声音都显得有些不清晰,他走到了外面跟江望舒说话,“你让你小男朋友过来,自己不过来?”

江望舒说:“他不是男朋友。”

秦煜说:“是吗?我觉得你应该说是,这样能气气段修泽。”

江望舒有点心不在焉,“气他做什么?”

秦煜说:“我给他发了张你和小野的照片,他立即就飞过来了。”

“……”江望舒说:“原来是你啊。”

想到落水的事情,江望舒倒是有几分真心实意地道:“我谢谢你。”

秦煜:“啊?”

他有点受宠若惊,“谢我什么?”

江望舒说:“谢你间接救了我一命。”

秦煜:“此话怎讲?”

江望舒说:“没事,挂了。”

接下来的几天,江望舒没怎么出房门,就那么安静地宅到了团建结束。而段修泽也没再找他,这反而让江望舒松了一口气。

作为老板,他这样自由散漫的团建风格大概是极受公司员工欢迎的,但这样很少露面,无疑又是令人捉摸不透的。

结束团建,所有人一起坐飞机回去,江望舒这才露面。

秦煜对他说:“你这样不行啊,团建老板一面都不露怎么回事?”

江望舒这才说:“撞伤了,去了医院,不方便。”

江望舒说了,秦煜和路野才知道他去了医院,问起情况,江望舒也是风轻云淡地说:“擦药好了很多,没什么问题。”

路野想跟他说话,又顾忌着秦煜坐旁边,又没开口。

等回到了c市,秦煜跟江望舒告别,路野这才有机会跟他说话:“是钓鱼那会儿撞的吗?”

江望舒:“嗯。”

他对这个话题并没有什么兴趣,很自然地转移话题:“我送你回去吧。”

路野看他的态度陡然冷淡,便识趣地不再提他撞伤的事情,应了之后,也顺势问:“学长,你找我去团建是因为一个人太孤单吗?”

江望舒顿住了,他思考片刻,说:“嗯。”

路野低声说:“学长,如果你孤单,我随叫随到,但是,我有件事,必须要告诉你。”

江望舒似有所感,他与路野对视,路野鼓起勇气,说:“学长,我喜欢你!”

江望舒有几分困惑,这种困惑在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经有了,喜欢一个人对他来说应当是非常严肃的事情,是需要很长久的考量,才会有的一种情感。

但从青春期开始,他人对他的喜欢似乎都来得太轻易,显得有几分轻浮——江望舒不相信这种感情。

江望舒问:“你喜欢我什么?”

路野涨红了脸,说:“喜欢学长你的成熟稳重,你的优秀克制从容不迫,你在我眼里闪闪发光,像个发光体,我很仰慕你。”

江望舒说:“这只是你能看到的表象,你并不了解我。”

路野却说:“我了解的,我知道学长是什么人。”

江望舒说:“那你说,我是什么人?”

路野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学长你看着成熟稳重,其实心里有一个害怕孤单的小孩,你拒绝亲密关系,但心里其实很渴望亲密关系,学长,你说我说得对吗?”

江望舒沉思,他是这种人吗?

路野看他不说话,喊了一声:“学长?”

江望舒回过神来,语气平静地说:“或许是吧。”

路野鼓足勇气说:“所以,学长,能给我一个机会吗?我想追你,我想要陪你。”

江望舒总觉得他似乎误会了什么,开口道:“抱歉,我五年内不会谈恋爱。”

江望舒拒绝起来也是斩钉截铁,像他青春期拒绝过无数次那样,不会给任何机会。

路野听他这么说,也有些许丧气,但凡江望舒犹豫几秒,他都觉得是有机会的,但他偏偏如此毫不犹豫。

江望舒看着沉寂下去的路野说:“我送你回去吧。”

路野轻轻地应了一声,江望舒开了车过来,路野坐到副驾驶座,始终不说话。

江望舒将路野送到了家,路野下车时,又振作了,对江望舒说:“学长,我不会放弃的。”

说完,他不等江望舒说话,便跑远了。

江望舒没走,他坐在车里,手指拨弄着车上的挂件,想起来这个毛线粽子挂件也是段修泽一针一线织出来的。

十七岁的段修泽很毛燥,也很厚脸皮,很喜欢贩剑,像个心智未成熟的初中生,但二十岁后的段修泽,即使是毛线也能织得很好,还给他织过围巾手套毛衣和毛裤——一条大红色的毛裤,江望舒嫌弃到骨子里,却还是悄悄穿到了身上。

江望舒取下那个粽子挂件,放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又重新挂了上去。

不久后,江望舒收到了一条陌生短信,依然是熟悉的风格,他问江望舒:“你还欠我一顿饭,咱们这饭还吃吗?”

江望舒思考片刻,回:“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