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似是吓坏了,换好了衣裳后便缩在马车的角落里哭,凌乱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昏暗的马车里只有她小声的啜泣声。

换作别人,首先应该去安慰一下,可她偏偏遇到的是可卿与姒墨,两人只是坐在她的对面静静看着她,谁也没说一句话。

可卿从小就很少哭,自己都几乎没有被安慰过,更别提去安慰别人了。而姒墨拥有着常人没有的忍耐力,本身也是个看不出悲喜的隐忍性子,哭对于她来说是件很遥远的事情。

至于安慰人这件事,姒墨很不擅长。就算是在缥缈峰的石洞里第一次见可卿落泪,也只是冲她张开手,对她说了句可卿过来而已……

见一直没有人说话,那女子渐渐的也便不哭了,小心翼翼的抬起了头看着面前这两个冷冰冰的人。

马车本来就小,平日里可卿与姒墨两个人睡时都要侧身屈膝,现在又加了一个人更是没有办法睡了。况且现在这个时辰,客栈也早就上板打烊了,难道三人要这么对着坐一夜吗?

“小女,叫莲儿。家就住在附近,两位女侠可以送我回去吗?”

女侠?这个称呼可卿还是第一次听到,朝她点了点头“这么晚了,你为何会被掳到这里?”

不提还好,一提莲儿又掩面抽泣了起来“父母死得早,哥哥又常年不回。家中只有我一人,那几个人都是附近村的恶霸,平时就常常欺负我,今夜喝了酒把我硬从家里掳了出来。”

“你家住哪里?我们送你回去”

“拐过树林再走不到百步就到了”

马车缓缓动了,可卿与姒墨同坐马车前,幔帘把三个人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夜黑路陡,姒墨握着马鞭专注的驾着车时,身旁的那人突然凑近了自己的耳朵小声问道“你怎么把自己的衣裳给她了?”

“那是我没穿过的”

原来是没穿过的啊……

听后很满意的可卿重新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的看着她道“等回乌山后,我再买一件给你”

“你上次买的就够我穿了”

“不够”

姒墨没有接话,算了,她说不够就不够吧,她定下来的事情,就算是被罚跪都要一直坚持。

马车一路慢行,越往树林深处走人烟就越稀少,等到了那个女子所说的地方时,前面似乎就只有两三幢颤颤巍巍的破茅草屋了,路太过狭窄,马车过不去只得停在了路边。

莲儿战战兢兢的掀开幔帘,看看前面黑漆漆的夜路,又看着可卿轻声问道“你能陪我过去吗?我有些怕”

这路不过几十步远,来回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可卿想了想后还是点头同意了,把冷玉剑留给姒墨后轻声在她耳边道“回马车里吧,外面很冷。”

“无妨,我在这儿看着你去”

目送着那两人走入夜色中,姒墨的心突然刺痛了一下,轻锤了几下才好了一些。这是怎么回事?自己也未曾有过心疾。

看着可卿跟着莲儿走进了一幢小茅屋,可屋内的灯却迟迟没有亮起,姒墨觉出有些不对来。莲儿说前来掳她的是附近几个喝醉的恶霸,但这一路行来也并未曾看到有什么酒馆人家。况且她说她家中只有她一人,若是要对她起歹心何必要把她从家中带到那么远的树林中?

下意识的掀开幔帘去看她换下来的衣裳,撕裂处整齐而且没有一点褶皱。这不像是一个奋力挣扎过女子的衣裳,倒是像被故意扯坏的。

看来今晚遇到的恐怕不是什么惨遭毒手的弱女子,而是一个惯会做戏的夜叉。

姒墨皱紧了眉轻手轻脚的从马车上跳下,抽出可卿留下的冷玉剑弯着腰走进了树林中,借着夜晚中茂盛的灌木一点点靠近那幢茅草屋。

可卿,还未出来。

那幢茅草屋阴暗的可怕。

“哥,已经迷倒可卿了,马车里的那个怎么办?”

“她病怏怏的不急,先处置了可卿”

“可卿怎么处置?”

“先绑了。长的这般好看不如……”

“哥,这样不好,还是赶紧带着她回去复命吧”

已经潜到窗外的姒墨听出了其中一人是莲儿的声音,从怀中取出一根迷烟,点燃后放在了门缝处,看着那缕淡蓝色的烟雾慢慢飘入屋中,姒墨伸出了手指。

五、四、三、二、一……等手指全部落下,姒墨起身推开了门。

从门外撒进来的冰冷月光,终于给这幢阴暗的茅草屋带来了几分光亮。莫名瘫在地上动都动不了的一男一女,惊慌失措的看着站在门口那个手持长剑的白衣女子,虽看不清面容,却能清楚的感受到她身上冷冽的气息。

屋子太过狭小,姒墨没有绕路而是从两人身上跨了过去。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们,而是径自走向被迷晕绑在椅子上的可卿,她的衣襟已经被扯开,露出了一小块白皙如玉的肌肤。

伸手仔细整理好她的衣襟后,姒墨凑近她的脖颈处嗅了嗅,无色无味不是普通的迷香。站直身子环顾四周,最终目光落在窗边的那张破木桌上,桌上的裂缝间插着已经燃尽半根的迷香,同元夕那夜的一模一样。

又是同五毒教有关……

姒墨从怀中取出临走时皇邈给的那几瓶药,依次放在鼻下轻嗅分辨,闻到有熟悉的味道时,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好在有现成的解药,从乌山带来的药材都在马车上,若是靠自己制作解药就太费时间了。

从瓷瓶中倒出一粒药丸刚要喂给她时,手突然顿住了。下一刻,姒墨从怀中取出一小瓶药蜜,在药丸上裹了一层蜜后才塞进她的口中。

可卿,吃不得苦

在等可卿苏醒的时候,姒墨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地上那两人身上。没有戴面具说明不是五毒教的人,但他们手上却有五毒教的迷香……

“你们是方家的人”

不是询问,而是带了十分笃定的语气。

莲儿使不上力气,只能瘫在地上用哀求的眼神望着她“老爷的命令我们不敢不听,我们是被逼无奈才会动手的”

“前段时间在一次夜雨中,我们遭到了十三个黑衣人的伏击,不过最后逃了一个……”姒墨把冷玉剑点在那个男子的心口处声音平静“你就是逃了的那个吧”

那个男子一直没有说话,反倒是莲儿哭了起来“这世上我就哥哥这么一个亲人了,求女侠高抬贵手。”

话音刚落,莲儿就看到那柄长剑刺入进了自己哥哥的胸口,鲜红的血随着拔剑的动作喷涌而出,有些溅在了自己脸上隐隐发烫。

哥哥死了……

世上最后一个亲人,没了……

莲儿的眼神由空洞慢慢变成了凶狠,死死盯着眼前面无表情的女子恨不得活吞了她。

姒墨取出帕子认真擦拭剑身上沾着的血,语气冷的刺骨“你们几人演戏诱我们来这儿迷晕可卿,这是方家的命令我不怪你们。但你哥哥企图染指可卿,这难道也是方家的命令吗?”

这番话一出,莲儿沉默了,轻轻闭上了眼睛“那你把我也杀了吧”

姒墨没说话而是把冷玉剑归了鞘,踩着地上的血走到了可卿面前,把她凌乱的鬓发拢回耳后,又解下那条黑色的发带重新帮她束好头发。

手穿过带着凉意的发丝,冷冽的眼神逐渐柔和了下来。自己有多少年没有杀人了呢?十年还是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