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炽磨磨蹭蹭地卡着点赶到排练室,结果耿京川比他来得还晚,破天荒地迟到了。

昨天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外出,回来后就在各自的房间闭门不出。今天一早,耿京川又出门了。在排练室里,他们才算见了今天第一面。

冷炽看不出耿京川有什么异样,后者如常和大家聊天,抽烟时也没忘了给他一根。他表现得越正常,冷炽就越心虚,一颗心始终悬着。排练伊始,他连出几次错,耿京川都很宽容:“新歌,偶尔出错也没关系。”

冷炽反而有种大难临头的恐慌,尤其是他看到耿京川脖子上的吻痕时。那几片红印让他想起前天晚上,自己压着他连嘬带啃。那时候有多上头,现在就有多尴尬。

巴音和卫卫当然也能看见。耿京川私生活是什么德行,他们早就见怪不怪。不过他向来低调,从没把这一面露出来过,那吻痕就显得十分扎眼。

所以他们纷纷用眼神问冷炽,是哪位牛逼人士,竟敢给耿京川盖戳。

牛逼人士只好撒谎,我不知道。

好奇心没得到满足,两人也没有深究,毕竟排练才是正事。

这些日子大家练起来格外有动力,因为耿京川终于把录歌提上日程。其实他早就有这个计划,只是录音的费用很高,刚起步的乐队很难负担。现在队费终于攒到五位数,是时候给之前的创作做个总结了。

日蚀乐队在现场经常即兴表演,令人印象深刻。可惜这个优点到录音棚就变成了缺点,因为每种乐器要分别录音,有一个音轨没有严格按谱演奏,后期混音时就会出大麻烦。录音棚是个冰冷的地方,它只要干净准确,不需要太多个性。

而冷炽平时的工作和这个要求恰恰相反,想把气氛带动起来,就不能照本宣科。所以他练得很是无聊,觉得自己快要变成一个无情的弹琴机器。

更无情的是耿京川。他脸上看不出端倪,琴声竟也毫无感情,又重又快,好像那件事对他完全没有影响。

稍微溜号,冷炽又弹错了音。

换做平时耿京川肯定要骂人,他很反感这种心不在焉的低级错误。可这次他实在包容得过头了,不但像没听见一样,休息时还鼓励他“放松点”。如果是为了瞒着巴音和卫卫,他完全没必要找自己说话。冷炽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看不透耿京川了。

“想什么呢,不回家?”

耿京川又过来搭话。这会儿已经排练结束,卫卫和巴音已经收拾东西离开,冷炽在抱着吉他发愣。

排练室里只有他们两个,封闭的空间里,暧昧的气氛又在凝聚。冷炽搜肠刮肚地找话题打岔,无奈大脑卡壳,停留在那晚的画面没法翻篇。

“哥……”

耿京川仿佛看出他的困窘,换了个问题:“晚上想吃什么?吃完再回去。”

“啊,那个……刀削面吧。”

“走吧。”

耿京川背好琴,先一步走到门口,不再看他。冷炽松了口气,这才收拾东西跟上。

他一直想不明白耿京川是如何保持心态的,怎么能在经历这么多之后,仍能像无事发生,泰然自若地和自己说话。还是说,他根本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做到了彻底的人鸡分离?又或者是他看出了自己的心思,单纯地用肉体回报自己的吉他……不,那也太瞧不起耿京川了。

思来想去,冷炽只得出一个结论,就是后悔那天晚上的冲动。

他花了好些天调整情绪,终于能在耿京川面前真笑。可当他们的视线错开时,冷炽的笑就冷却下来,变得有些苦涩。

有些东西到底和从前不一样了。他失落地想。

这种失落一直持续到录音前夕。

吴玫和盛和平都给耿京川介绍了录音棚,考察过性价比,他选择了吴玫的推荐。对此盛和平颇有微词,认为他目光短浅,为了区区几万块钱,就放弃他朋友的顶级录音棚。

耿京川对他的抱怨照单全收,最后道歉说自己人穷志短,把盛和平给朋友揽活失败的责任抗到自己身上。

冷炽在旁边听了全程,几次无语望天,连自己都能听出盛和平放不下那点回扣,耿京川跟他浪费什么时间?后者刚挂断电话,他就忍不住说出来。

耿京川一笑置之,没有顺着他的话聊。

吴玫介绍的录音棚在画家村的一户民房里。从外面看,不过是砖墙铁门,和其他村民的院子没区别。走进院里的平房,满屋子专业设备的昂贵气息迎面扑来,让人生出一股贫穷的谦卑,不自觉地放轻脚步。

这不过是家普通的私人小棚,盛和平推荐的那家伺候过明星的高端棚还不知奢侈成什么样。

录音的过程很繁琐,前后用了好几天。第一天要全员到齐,录一遍合奏加演唱,然后以完整的歌曲为准,每样乐器单独录音,最后录人声。

用来录音的玻璃房里有不少乐器,除了乐队常用的吉他、贝斯、电子琴和鼓,还有一架钢琴。录音师建议他们用这里的乐器,因为乐手的乐器大多有脾气,棚里的乐器没有个性,只有准确和清晰。

最先开工的是巴音的鼓,然后是卫卫的贝斯,那两天冷炽没有到场,耿京川全程陪同。据他描述,巴音在那间玻璃房里挥汗如雨地打了一整天鼓,累得差点让他背回去。卫卫稍微轻松点,完活之后,手指也握不住筷子。

冷炽不信,演出时大伙连蹦带跳,下台之后还有精神乱逛,听着伴奏走一遍能累到哪去?

耿京川没有反驳。

第三天原本该录节奏吉他,他改让冷炽先录主音吉他。结果一天下来,冷炽竟没有完工。之前他只听过整个乐队的合奏录音,当自己的琴声被单拎出来时,他忽然有种陌生的不适感,就像人们听到自己说话的录音。

而且,他的技术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完美。现场演出的容错率很高,偶尔出错也能被气氛掩盖,当他的琴声从合奏中剥离,微小的瑕疵就被放大到无法忍受。

站在寂静的玻璃房中,冷炽感到深深的羞辱,强迫症般地反复重来。第一天录音结束时,他近乎精神崩溃,怀疑自己不会弹琴。耿京川默默地陪在他旁边,把一根点燃的烟递到他唇边。

冷炽没心思计较这是不是间接接吻,沮丧地抽完,用脚碾碎了烟头。

也许是前一天的工作给他留下了阴影,第二天他走进录音棚时莫名地感到恐惧,迟迟不肯走进玻璃房。耿京川好像早有准备,和录音师交流几句,就把今天的录制换成节奏吉他。

冷炽满怀愧疚地坐在外间,旁观他们工作。

和冷炽一样,耿京川也没有使用录音棚的乐器。早上出门时,他拎着一只长方形的通用琴箱,走进录音棚,才取出乐器。是那把海中日蚀。

冷炽下意识地站起来,走到玻璃墙边。

耿京川给它配了琴带,换了套琴弦,琴体似乎也做了保养,连金属配件都光亮如新。这些天他不是早出晚归就是把自己闷在房间里,原来是在做这件事。

录音师接好麦克就回到座位,耿京川戴上耳麦在调琴。节拍器滴滴答答地走起来,他的演奏也开始了。和刚认识那会儿一样,耿京川的手法总是干净准确,是下过苦功的扎实,却不是粗糙地快。他把技巧都融入节奏的律动,从不浪费在炫技上,如同他奔跑时动作协调又流畅,大繁若简。

冷炽是相反的类型。

这不代表他没下过功夫,而是他的发挥需要气氛。情绪到位,他会释放惊人的能量,状态不佳时,他的只能合格地完成演出。冷炽对自己的要求远不止“合格”,特别是这种时候,他比任何人都渴望极致的发挥。

他用手指轻轻点着玻璃,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今天的海中日蚀露出它的另一面,加了重失真的琴声低沉结实,一波一波地拍在冷炽的胸口,冲散了他的情绪。他跟着耿京川的吉他放空,时间很快地流过了。

耿京川录得很顺利,用海中日蚀录完一遍,他又用录音棚的吉他录了另一版。他甚至有时间和录音师讨论,这两个版本分别适合哪首歌。

冷炽坐在沙发上默默地听,这会儿他再没有一丝浮躁,只觉得自己要学的东西还有太多。耿京川偶尔回头看他一眼,对上他的目光就笑笑,冷炽也条件反射地笑。等他转回去继续工作,冷炽才感到那笑容的余波还在回**。

胸前有种奇怪的痒,手抓也不能缓解,反而让它扩散到全身。这感觉不但不难受,还有点微妙的愉悦,好像心脏被轻轻舔了一下。

冷炽的脸稍微发热,他想起那天晚上。口腔的记忆飞快地复苏,舌头躁动地摩擦上颚,他想接吻。

耿京川浑然不觉,和录音师交流间隙,他又对冷炽笑了笑。

除了主音吉他,人声之前的录制都已结束。无论如何,明天都必须完成任务,冷炽再也不能拖延,也不能失败。

吃饭时他还能勉强镇定,回到自己房间,他就没法安静地坐着。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跳动,好像在弹琴,可当他抱起吉他时,又连一首完整的歌也弹不完。

他好像面临一场没有补考的考试,而成绩会永远保留。这些歌曲录完后会传到网上,人们对日蚀乐队的印象都将取决于此。

主音吉他手成功会让自己扬名立万,失败则由整个乐队承担,因为极少有人会单独批评某一位乐手。冷炽绝不允许自己的平庸牵累乐队,但那极致的绽放是如此可遇而不可求。

杂念充满他的大脑,有些是燃眉之急,有些和眼下毫无关联。他想到古人铸剑献祭人命的传说,如果鲜血能让自己爆发潜能,他会毫不犹豫地捅自己一刀——这都是哪儿跟哪儿?

耿京川为什么那么驾轻就熟?他之前录过小样吗?也许吧,他不是也接过配器的活吗——自己和耿京川干过那件事……

他的杂念只剩下这一种。

也许那不应该称为杂念,心理医生会管它叫性幻想。冷炽不可思议地盯着自己支起来的裤裆,想不通自己怎么还有这个心情。但火星已经点燃,任何想把它吹灭的念头都像风一样,把火越吹越旺。

连做三十个俯卧撑之后,他悲哀地发现自己依然硬着,便自暴自弃地躺在**,抽出几张纸准备解决问题。

更悲哀的是,他射不出来。

欲望持续地折磨他,又不肯轻易放过。他想走出房间,去隔壁,和耿京川倾诉精神的焦虑,也和他分享肉体的欢愉。

这种**没法抵抗。他当即跳下床,推开耿京川的房门。

屋中一片黑暗,今天耿京川睡得很早。白天他看上去精力无穷,一个人做了好几份工作,回到自己的床,他才把铠甲卸下。

冷炽顿时感到后悔,不过他脚步很轻,似乎没有打扰耿京川的睡眠。他无声地转身,打算原路返回,耿京川的声音突然响起:“怎么了?”

“那个……也没什么事,你睡吧。”

“今天上床早,还不困。”

耿京川坐起来,给他让了块地方。他身上的薄毯滑下来,露出**的上身,冷炽坐在旁边,感到热量在向自己辐射,他又一次可悲地起了反应。

“冷炽。”

“啊?”

“我得跟你坦白一件事。”

耿京川的语气很严肃,冷炽不由恢复清醒。

“什么事?”

“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是个挺实在的人?”

“是啊。”冷炽发自内心地认同。

耿京川笑笑,有些不好意思:“我跟你耍过心眼。”

冷炽也笑了,他完全不信:“开玩笑吧?”

“没开玩笑。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看到你那双手。那时候我想,这得是多倔的一个人,手磨成这样还在较劲。”

“嗨,我傻呗。”

“你可不傻。你比我们几个都聪明,学东西又快,又有灵气。而且,你的聪明劲儿没有用歪,没用在投机取巧上,这很难得。我见过很多聪明人,都败在聪明过头上,包括庄仲。如果他脑子钝一点,不把精力用在内耗上,他能过得很好……”

一提庄仲,冷炽也黯然叹气。

“总之,我要说的是,你这样的人真挺少见的。后来你吉他弹得越来越好,我就想,这人得是我的。”耿京川话锋一转,“然后我就开始算计你。”

冷炽觉得自己白挨了顿表扬,仍不知道自己被算计了什么,不解道:“有吗?”

“那时候你整天上赶着想跟我们玩。”

“是啊,你都不怎么搭理我。”

“我是故意的,有点欲擒故纵的意思。还有就是,我怕你心志不坚,玩两天吉他就回去画画,我落个空欢喜。所以我一直在想办法,想让你心甘情愿、死心塌地地跟着我混……冷炽,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是当画家,就不用遭这么罪了。”

“耿京川啊,”冷炽轻笑,“你真他妈的……”

他突然扑倒耿京川,骑在他身上,按着他的肩膀:“我说了多少次,你别说这种废话。我弹不弹吉他,跟他妈你有什么关系?你这点小心眼跟我比起来,还真算不了什么,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混进乐队能有多不要脸?”

“冷炽……”

“告诉你,我第一次听你唱歌,心里就想:这得是我的主唱,别人老子可不伺候。你看,就这么不要脸,那时候我还不会弹琴,就敢打你的主意。”

冷炽捏住耿京川的脸:“为了这个,我连色相都敢牺牲。”

他渐渐放低身体,耿京川能明显感觉到小腹上戳着一个硬东西。这让他想起冷炽送琴那个晚上,那些意乱情迷……

可是,当时他们已经是离不开彼此的队友,还用牺牲什么色相,他还想要什么?

他的脑子越来越不够用,因为血液都流向另一个方向。如果冷炽稍微动一动,应该能立刻发现,他们的身体是相同的状态。

“所以,”耿京川拼着最后一点清醒把话说完,“所以你不用紧张,完全没必要。你就是最好的吉他手,你的普通状态就比得上别人超水平发挥,状态好的时候,简直有点大师的意思……你自信点,至少,你得相信我的眼光……”

冷炽胸口滚着一团暖流,但他的身体更热,热得他顾不上感动。

耿京川的嘴唇又被吻堵住,一只手摸进他的短裤,攥着他同样坚硬的东西。

“哥,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