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没事吧,看你脸色不太对。”

余昧摆了摆手,接过助理递来的水灌了两口,说话轻得几乎只剩气音:“没事……”

演唱会对体力的消耗很大,今晚加了两次Encore,有些透支也情有可原。

许观珏看他闭着眼擦汗,呼吸似乎没那么急促了,也就没再多问,叮嘱了两句让他好好休息,起身出了休息室。

余昧却没心思顾及他,兀自靠在那里缓了很久,消化一阵阵地耳鸣,直到向蝶过来才放下手里装模作样的毛巾,朝她摊了摊手。

“这都是今天第三颗了……”向蝶让其他人出了休息室,锁上门,才拿出那板抑制用的片剂,拆了一颗给他,“庆功宴还能去吗,要不直接送你回家吧。”

余昧点了点头,就着冷水吞了那颗药,还是被苦得皱眉。

向蝶看着他的神情,心疼又无能为力:“余哥,这已经是市面上药性最强的那种了……”

话没说完,余昧却也能听懂,药性最强副作用也最厉害,普通人用一颗都嫌多,他却要一日三次当饭吃——抗药性到了这种程度,还不如去做个手术一劳永逸。

然而他还是摇了摇头:“这次是撞上演唱会,太累了,平时不会这样……我想一个人缓缓,过半个小时再找人来帮我卸妆吧。”

“那明天呢,用不用接你去医院……”

“不用,家里有针剂,”他垂着眼,看那盒药的说明书,一边淡淡地说,“去医院也是打针,自己打也是一样的。”

向蝶出去了。

门关上的那一刻他才彻底放松下来,被卸了骨头似的倒进沙发里,演唱会带来的疲惫和药物副作用同时涌进他身体里,掺着**期前夕那种时冷时热的倒错感,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按理说现在离他的**期还有几天,但最近日程太紧,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加上某只小狗近在咫尺的信息素——种种反常的因素加起来,就让他原本也不算稳定的生理周期更加混乱了。

还在台上时他就察觉不对,觉得以往熟练的曲子今天弹起来似乎有些阻涩,视野也被灯光晃得模糊,心跳始终很快,像内里有团火要烧起来,串场时灌了半瓶水才压下去。

他是不易出汗的体质,下台时背后居然也浸了一层汗,既黏又热,打湿了人工接上的发尾——上台前他隐隐有预感,找妆造临时换了发型,接了一段半长发,挡住颈后那两层抑制贴。

现在真的假的发梢都湿漉漉贴在他脸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凌乱又破碎,妆也有些花了,露出底下苍白的皮肤,脸颊却泛着异样的红。

手机似乎震了几下,他也没有力气去管,闭着眼回想近期的工作安排。

离秋巡还有一段时间,眼前也都是些拍摄和采访相关的工作,应该能挤出几天假,平安度过**期。

他这么想着,觉得药起了效果,那种反常的燥热感渐渐褪去了,才松了口气,扯过条毯子随手披在身上,打算休息一会。

想了想却又坐起来,拿过手机,给向蝶发了条消息,说还是会去晚上的庆功宴。

毕竟是主唱,不露面也说不过去。

向蝶似乎不太放心,“正在输入中”的字样闪了又闪,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回了一句“那我过半个小时来接你”。

他回了个“好”,点出去才发现多了几条未读消息,是余煦发来的,时间是几分钟前。

“哥哥,今天的发型很好看,演唱会辛苦了。”

“身体不舒服吗?”

他愣了愣,一时没想通余煦是从哪知道他换了发型还身体不适——小长假都结束了,这个点他应该在学校,总不能飞过来看他的演唱会。

转念一想又觉得也没什么,余煦私底下和向蝶的交流比他想象中多,聊到了也正常。

便回了一句“没事”让人安心,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晚上有庆功宴,可能不回家”。

余煦的回复很快出现在屏幕上,说让他注意休息少喝酒,提前晚安。

后面跟着一个卡通柴犬的表情包,毛茸茸的,趴在屏幕上对他笑。

他支着脸,用手背给还有些生理性发烫的脸颊降温,看到这个表情就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没由来地想,原来小狗也知道自己是小狗。

-

拜抑制剂的药效所赐,庆功宴时余昧没受什么影响,状态正常地同一众人寒暄聊天,聊着聊着还和一个合作过的制作人约定了下张专辑继续合作,让关阳颇感欣慰。

宴会结束已经过了零点,向蝶送他回家,一路上有意无意地借着后视镜观察他,不确定他是真的没事了,还是强撑着不让人看出来。

看不出来。

余昧的表情始终很淡,上车后就望着窗外出神,脸色正常,除了下唇那道台上自己咬出的血痂,已经看不出几个小时前的狼狈了。

有时候她几乎觉得余昧不像人类,身体也不是血肉骨骼组成的,更像某种橱窗里展览的人偶,哪怕内部破损,看起来也总是精致又漂亮,无可挑剔。

跟着他越久,越是看不透他的内里,就越担心哪天他支撑不住,一旦显露出来,就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余老师,”停车时她把剩下的药递给余昧,一边叮嘱道,“明天没有安排,你好好休息,注意抑制剂的副作用……让你家的小朋友好好照顾你,证都领了,就别跟他客气了。”

余昧似乎笑了一下:“是他让你这么说的吧。”

“……也不全是,多个人照顾你总是好的,”向蝶顿了顿,被戳穿了便索性看着他道,“而且说实话,他也不是小孩子了,看得出是真喜欢你,又是个Alpha,总比这些副作用一堆的抑制剂要好——婚内恋爱也挺好的嘛。”

余昧靠在车座上,安静地听她说完,刘海被顶灯光勾勒成暖色,落下细碎的阴影,遮住他眼底一晃而过的复杂情绪,只剩下淡淡的疲倦。

“也许吧。”他很少否定别人的意见,这么说就是不认同的意思了——语气却还是很温和,一边打开车门,一边看着她道,“开车注意安全,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好好休息吧。”

向蝶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迟疑良久,还是拿过手机,给余煦发了条消息。

“他的**期快到了,建议你好好照顾他,或者搬出去别影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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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煦还醒着,听到电梯声一如既往地来给他开门,似乎是一直在等他回家。

“你明天没课么?”今天先来抱他的是猫,余昧随手摸了两把挂在他身上的长条动物,一边有些奇怪地问。

“有,两节早课,上完就没了,”余煦把猫抱下来放到一边,皱着眉把他浑身上下看了一圈,“小蝶姐说你身体不舒服,我有点担心,也睡不着。”

“有什么可担心的,”余昧揉了揉他的头发,觉得他这种直白表达担心的行为很有意思,像个还没经历过青春期别扭的小孩子,“不是和你说过我没事了吗……要是今晚我不回来呢?”

“……明天没工作,你肯定会回来的。”余煦今天倒是没干什么越线的事,把他拉进客厅便转身往厨房走,“我去给你热杯牛奶。”

余昧“嗯”了一声,精力有些透支了也懒得多想,直接上了楼,打算先洗个澡。

洗得有些久了,等他出来时一楼的灯已经暗了,他房间里的桌子上放了杯牛奶,泛着淡淡的蜂蜜味道,还是热的。

庆功宴时被灌了两口酒, 他其实没什么胃口,不想辜负小孩的好意,还是坐在床边慢慢地喝完了,才起身去洗漱。

路过床头柜时他停了一下,还是没去拿里面的抑制针。

这种针剂是医用的,市面上并不流通,他的私人医生会开给他还是因为他工作性质特殊,对普通的抑制剂也起了抗药性。

打针起效很快,几乎能做到让他的**期“还没开始就结束”,但容易产生依赖性,副作用也强,打完之后的几天信息素紊乱,无异于一场重感冒。

提前打就是提前遭罪,他还是打算等身体出现异样了再说——至少今晚能正常地睡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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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梦见了日落。

准确来说并不局限于日落,而更像一场漫长的黄昏,看不清太阳的轮廓,只有大片橘粉色的云蒙在天上,像一张虚化的巨大布幕。

梦里是夏天,幕布之下有茂盛的树荫,被夕阳涂成暖色,蝉鸣一阵一阵,却没有人声。

树的尽头是一片突兀的温泉,水汽蒸成浓郁的白色,像小锅里煮沸的甜牛奶——闻起来也是奶香,很合乎梦的荒诞性。

太多高温的元素拼凑在一起,让这个梦变得闷热不堪,掺着牛奶温泉弥散出的潮气,像一段快要失真的高饱和胶片电影。

他被那方温泉包裹,皮肤被看似无害的甜牛奶烫得泛红,浓郁的甜味像要掺进他血液里,取代人体必不可少的氧气。

于是他开始缺氧,呼吸急促,眼前的景物也模糊成粉橘色光斑,泛着晃动的金,看起来暧昧得近乎混乱。

他无力挣扎,只能闭上眼,任凭那片甜暖的温泉吞噬他,渗进他的骨骼,带来绵长的、令人难耐的痒意。

蝉鸣声逐渐远去,直到世界都安静下来,那片模糊的暖光也彻底消失。

他以为自己沉到了底,睁眼看见的却是一片干燥的昏暗,冷空调还在运转,整个人却烫得出了一层汗。

房间里充斥着信息素的味道,甜到腻人的玫瑰花香。

他挣开裹在身上的空调被,无力地倒回床里,蜷着身体缓了很久,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竭力忽略异样的潮湿感,挣扎着挪向床头柜,拉开抽屉,想去找里面的抑制剂。

下一秒却僵住,几乎怀疑自己还在梦里。

抽屉是空的。

本该堆放着不少抑制针和药的地方,现在空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