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蝶的工作效率一向很高,听余昧说完决定结婚的始末也没说什么,只跟他一起分析了一圈利弊,讨论要通过什么途径公开、办不办婚礼,还有给各大媒体送礼沟通之类的细节。

——讨论的结果是婚礼暂缓,毕竟下半年还有秋巡;以Echo成员的名义公开,也得象征性地和关阳他们商量一下。

“他们现在应该挺高兴的,又是一桩大新闻,还不影响许观珏的发展。”她合上记事本,看见余昧的神情,换了种语气宽慰道,“祖宗,你也别太放在心上,快30的人了结婚很正常,这两年催婚的粉丝也越来越多了,再说是和干干净净的圈外人结婚,童养媳剧本……舆论总体上肯定是向好的,别担心了。”

余昧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放在钢琴上的手滑了几个键,是一段他写到一半的曲子——现在他倒是有写“迷惘的爱”的心情了。

他不是担心舆论如何,甚至毫不关心别人对他要结婚这件事的看法,只是有些担心余煦。

“干干净净的圈外人”被他拖进这个圈子里,总让他有种连累了对方的愧疚感。

按照余煦的说法,周三下午学校公休没课——明天的这个时候他就该接人去民政局,领证,然后官宣了。

但他总觉得余煦的未来不该是这样。

向蝶出去了,在走廊上和谁打电话,大概是商量他要结婚的事。

他在心底里摇了摇头,将刚才弹出的那段谱记在纸上,心情复杂地想,说迷惘的爱不太贴切,听起来更像骗婚后问心有愧的无奈。

这首歌没能写完——没过多久关阳和许观珏来了,还带着几个公司管理层的人,半生不熟的面孔。

“妹妹,结婚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跟我们商量一下?”关阳看起来心情很好,忘了热搜还在榜上挂着似的,走过来搂了搂他的肩,一副娘家人模样,“也好,长期用抑制剂影响健康,你又不肯做手术,结婚了也挺好的。”

数着日子等死的人哪里会在乎这些。

余昧点了点头,应和下来,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却不达眼底。

“结了婚也别忘记Echo啊,”许观珏半开玩笑地对他道,“结了婚还可能离,团可是一辈子的事。”

“嗯,不会影响工作的,”他知道怎么回答能让大家都满意,“也是为了Echo才结的婚。”

这帮人来显然不只是为了送祝福,寒暄两句便围坐下来,开始了解他的结婚对象。

他挑了一部分事实回答,是个他资助了很多年的小孩子,成绩很好,在H大读书,性格也乖,不会惹麻烦。

另一部分是向蝶替他想的剧本:两个人日久生情,约好如果小孩分化成了Alpha就在一起,今年恰好到了能结婚的年龄,索性趁这个机会了却一桩心事。

挑不出毛病的童话剧情。

关阳大概早派人调查过,问这些也只是走个流程,听他说完满意地点点头,又问他什么时候办婚礼,打算请哪些人。

“暂时不办,等秋巡结束再说,”向蝶皱了皱眉,替他回答,“办也不会办成你想要的名人见面会——余老师结婚相关的事宜我会负责,就不劳您老操心了。”

眼看两个人一言不合又要吵起来,许观珏拍了拍关阳的肩膀,示意他少说两句:“细节部分就交给小蝶吧,她也不会真不和你商量——还有工作,差不多该走了。”

余昧起身去送他们。

走到门口时许观珏停了停,转身往他手里塞了什么,挡住其他人的视线,用只有彼此能听清音量对他说:“妹妹,祝你幸福。”

和以前演出完下舞台、背着经纪人往他手里塞糖的时候也无甚区别。

余昧对上他的目光,突然产生了一种时光倒流的恍惚感,说不出答谢的话,却还是点了点头。

——是个很小的金吊坠,蜷成一团竖着耳朵的兔子,他的生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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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昧是写完那首歌才回家的,走之前还录了一个demo,给后期改编的人做参考。

到家还是过了十点,停车场也像平时一样安静——除了日程安排多了一行,他其实没有什么要结婚了的实感。

公关文案倒是早安排好了,就等他拿着结婚证拍个照。

向蝶开走之前还给他发了一个文件,说近期会有采访,可能问到的问题都在里面了,让他先想想怎么回答。

坐电梯的时候他打开看了一眼,密密麻麻几十个问题,无非是婚后工作和生活如何平衡之类的套话。

他也懒得去想,草草翻过一遍,电梯门开时脑海里的问题就变成了“今天的晚饭会有什么菜”。

——蒸排骨,蔬菜沙拉,鸡汤面。

余煦一如既往地来给他开门,手里拿了一把洋桔梗,用牛皮纸包着,还没拆。

“傍晚送来的,他来的时候我刚好到家,就先签收了,”他的语气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说话时却有意无意地垂着眼,像是不好意思同余昧对视,“快进来,小蘑很想你……”

也不只是猫很想你。

余昧看了他一眼,视线扫过他略微泛红的耳廓,花了几秒才理解他在局促些什么,又觉得好笑。

领个证而已,又不是真的两情相悦终成眷属。

然而或许因为独处,吃饭时只隔一张桌子,那种青涩的暧昧氛围还是弥散开来,渐渐到了无法忽视的程度。

电视没开,余煦也不像以往那样喋喋地同他分享白天发生的事,只是安静地低着头吃饭,空气里只剩下碗筷磕碰的细碎动静,还有猫柔软的呼噜声。

余昧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再不说话,对面的小孩就要被自己的信息素呛得窒息了。

“紧张吗?”于是他问。

余煦下意识摇头,说不是紧张。

“那是什么?”

期待,羞怯,五味杂陈……余煦放下筷子,看着碗里清浅的油花融成一团,半晌憋出两个字,高兴。

余昧看着他头顶暖色的发旋,视线渐渐下移,落到他睫毛上,似乎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近距离地打量他。

也是第一次发觉余煦的长相并不像他印象里那么暖,这样低着头不笑也不说话的时候,轮廓反而是冷的,鼻梁生得尤其漂亮——这样的骨相即使过了三十岁,也还是撑得起清爽的少年气,是很讨星探喜欢的长相。

看向他时那点儿疏离感却又陡然散了,只剩下澄明的暖意,眼里不自觉地浮起笑来,让人想到某种真挚的、毛茸茸的小动物。

空气里的信息素还没散尽,牛奶香和线香的味道融在一起,甜得反常。

饶是他长期吃药感官钝化,闻得久了也还是有些受不住——对视的那一秒心跳就生理性地乱了几拍。

像是真的心动。

“信息素,收一收。”他很快垂下眼,舀了一勺汤吹散热气,想这样暧昧的气氛不该出现在他们之间,要冷一冷——他陪不了余煦多久,也不能给人留下不该有的期待。

余煦被他生硬的语气吓了一跳,自知越线,下意识坐直了,僵着脊背半天没有再说话。

直到空气里的信息素味道散尽,才咬了咬下唇,小心翼翼地开口,叫了声“哥哥”,问他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余昧看着他那副担惊受怕的小动物模样,还是心软,没再故意说重话,斟酌片刻,委婉地说,“你也不用这么在意结婚的事,名义上领证而已,实际上……保持现状就行了。”

余煦反常地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犹豫什么——再开口时下唇就多了一道红肿的牙印,说出的话有些没头没尾:“哥哥,如果你介意,把我当成他也可以的。”

余昧看了他一眼:“谁?”

“……许观珏,”余煦垂着手逗猫,手指在小蘑头顶左右晃动,就是不看他,“当我是他的替代品,什么都行——上床也……”

“你在说什么,”余昧皱了皱眉,罕见地打断他,“你也信那些花边新闻?”

余煦愣了一下,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他,眼里的光都亮了几分:“什么意思,你不喜欢他吗?真的吗……”

细究起来,他似乎确实没在余煦面前明确否定过自己对许观珏的感情,铺天盖地都是炒作,误会也情有可原。

他只是想不通余煦凭什么误会——别人隔着屏幕看他,多少会受舆论影响,可余煦离他那么近,怎么反而误会他。

不仅想不通,还有些不悦。

那点儿不悦让他沉默了几秒——他情绪不稳时的第一反应总是先沉默——又觉得任余煦误会着也没什么不好,反正不能给人希望,正好拿这个当借口。

于是索性没否认,只淡淡地反问:“你为什么觉得我喜欢他?”

“……你对他的态度和对别人不一样,”余煦被迫想起那天听到他和许观珏说话,心口就被扎了一下,一句话也断成两截,“眼神也是。”

余昧眉梢微抬,心想“我对你的态度更不一样”,却也没说出来,只是有些冷淡地说:“那就是吧。”

余煦咬着嘴唇,眼里的光在长久沉默里渐渐暗下去,眉眼被刘海投下的阴影遮挡,像淋了水的小动物。

看得他有些于心不忍,到底还是起身走到小狗身边,揉了揉他耷拉的头发,温声道:“别多想了,吃完早点睡吧,明天去学校接你。”

余煦略微抬起头,用柔软的发顶蹭了蹭他的手心,闷着鼻音“嗯”了一声。

“晚安。”

作者有话说:

哭包狗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