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Vlog这种工作不需要提前准备什么,等样板间布置好,就通知他们过去拍了。

租的样板间——或者说是影棚——和他们家的格局并不太像,但家具都是照模照样买的,尽量一比一还原了陈设,乍一看倒是有几分亲切,小蘑也没表现出什么排斥的反应,算是让人松了口气。

尽管是拍日常生活,但工作毕竟是工作,有个摄像头二十四小时跟着,余昧还是不能完全放松下来。

——具体表现在睡醒之后很快把自己调整成了工作模式,不像平时一样半天开不了机,连穿衣服都要余煦代劳。

这一幕当然也不适合拍进Vlog里——视频开场是七点半,拍他洗漱完打开房门走出来,身上穿着宽松的家居服,对着镜头说了声“早上好”。

镜头外的余煦晃了晃镜头,回应似的,就逗得他忍不住弯起嘴角,越过镜头去揉了揉打工小狗的脑袋。

余煦用发尾蹭蹭他手心,仗着镜头拍不到,用口型对他说了一句“喜欢你”——下一秒就看到镜头里的大明星欲盖弥彰地摸了摸耳朵,开始不动声色地转身躲镜头。

公司给他的拍摄设备是一台手持DV机,参数事先调好了,拍出来的画面大部分是清晰的,到了边缘却带上一点模糊的像素感,像加了一层复古的虚焦滤镜,让整个画面看起来很柔软,弱化了镜头性,有种自然而然的居家感。

于是镜头里的余昧也变得柔软了些,不像平时那么冷,距离感也没那么强了——也可能是因为和熟悉的人独处,周围都是习惯了的信息素,会更放松些。

早餐已经做好了,是他最近常吃的开放式三明治和一杯牛奶,熏培根、虾仁、蛋和蔬菜整齐地码在面包底上,还放了一剪小番茄,看起来很丰盛。

他和镜头面对面地吃完一顿饭,一边确定了一下今天的行程,看到九点线上的研讨会要开,还是进衣帽间换了身正式些的衣服——衬衫、休闲裤和毛衣外套,应该和大众对他的印象很不相符。

但他私底下确实是个普通人,不会二十四小时保持那种精致又华丽、下一秒就要上台演出似的状态,如果没有拍摄工作,别说化妆,连发型都不会刻意去打理,更像个时刻都在赶deadline、永远开不完会的寻常打工人。

今天开的会是关于演唱会细节的,因为许观珏要拍戏,行程实在对不上,只能在线上开,舞台导演给他们过了一遍排曲和走台流程,又给了舞美的核心概念,春巡的基调就算定下来了。

这些东西当然不能给粉丝看,于是Vlog到这就停了几个小时,直到他开完会出来吃午饭。

吃完就是陪猫玩,小蘑对这个和家里很相似、味道又完全不同的新地方很感兴趣,已经鼓鼓捣捣地研究了很久,把新猫抓板挠得像个二手产物。

倒是没什么不适应,大概因为熟悉的人都在,表现得也很自在,见他下楼就像往常一样扑过来黏他,在镜头边缘留下一道残影。

“这是我家的猫,”在最后一级楼梯上坐下来,对着镜头介绍腿上的一滩长毛生物,“叫小蘑,蘑菇的蘑,因为捡到它的时候瘸了一条腿,站起来像个蘑菇——来,和跟镜头打个招呼。”

猫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看到镜头凑上来,就好奇地伸出爪子挠了一下,算是打过招呼。

余昧忍不住笑了笑,觉得对着镜头自言自语有点傻,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坐在楼梯上和猫玩了一会儿。

他很少在镜头前展现出这么随意的状态,低头逗猫时发梢垂下的弧度都是柔软的,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松松握着逗猫棒,手背被毛衣宽松的袖口挡住一半,让他的动作也变得懒洋洋的。

阳光从楼梯转角的落地窗里洒下来,沿着他头发和衣服的轮廓描出一圈融融的金,落在镜头里,像胶片电影的某一幕,温温柔柔的一段定格。

余煦入神地看着画面里的场景,就突然产生了一种亲他的冲动——却还是尽职尽责地拍了一段素材,等任务完成,才把DV机放到一边。

然后走上前去,毫无征兆地抱住了他——半跪在楼梯旁、自下而上的拥抱方式,像和猫争宠的大型犬。

“怎么了,突然——唔……”

下半句话被温柔地堵住,余煦就借着仰头的姿势,从他下巴一直吻到嘴角,动作慢而缠绵,就给他一种陷进阳光里的错觉。

是个毫无声色意味的吻,更像对待一件艺术品,珍惜得近乎虔诚。

余昧对他的信息素没什么抵抗力,更何况这样突然而至的、裹在牛奶味道里的吻,被亲得不自觉向后仰,后背抵上台阶边角,又被硌得皱了皱眉。

猫尾巴毛茸茸地蹭过他手腕,痒得他缩了缩,终于忍不住去推年轻人的肩膀——也没用几分力气,手搭在他肩上,更像加深这个拥抱。

但余煦还是乖乖退开些许,在彼此呼吸交缠的距离里蹭蹭他的鼻尖,澄黑的眼睛里蒙了一层清澈的爱欲,又映出他有些狼狈的影子。

“妹妹,你真好看,”余煦的声音有些哑,裹着水汽,咬字几乎落在他耳边,听得他心跳都快了几拍,“我好喜欢你……”

听过一万次的直白情话,再听一次也还是会心软。

余昧垂下眼,伸手拨开他额前散落的碎发,露出那双湿漉漉的、小狗似的眼睛,就突然不想追究他这么亲上来的前因后果了。

信息素太适配的结果,就是两个人不能靠得太近,容易一发不可收拾,第二个吻都像本能。

然而下一秒暧昧的气氛被一连串消息提示音打断,余昧怔了怔,终于想起这不是在自己家里:“等等,这个不能拍进去……”

“我知道的,已经暂停了。”余煦又依依不舍地亲了亲他,才起身去帮他拿手机,回来时目光还是黏在他身上,看着他低头时发尾晃动的阳光,默默地想还有几个小时才能回家。

那串消息是工作人员发过来的演唱会歌单,把开会时讨论的东西汇总了一下。

余昧大致看了一遍,就把陪猫玩的任务交给了余煦:“那我去练琴了。”

余煦还陷在那种被打扰的情绪里,微妙地有点儿吃猫的醋,闻言也只是点了点头,不去拿地上的DV机,也没有接逗猫棒的意思。

“怎么了,”余昧愣了愣,哭笑不得地把那根逗猫棒举到他眼前,逗小动物似的晃了晃,“过来。”

认认真真地抱了一会儿,小狗才终于心满意足,肯放他去练琴了。

因为是整季巡演的歌单,每场的歌有一部分重叠,又不完全相同,最后统计出来就格外多,几乎涵盖了他们出过的所有单曲,就算有一半都是他自己写的,余昧也还是要花不少时间去熟悉。

尤其是那几首有改动的,要按上舞台的版本来,和一开始很不一样,得多弹几遍才能改掉原有的肌肉记忆。

但演唱会的曲目到开演之前都是保密的,自然也没录进视频里。

他练琴的时候总是很专注,不知不觉一下午过去,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还是临近傍晚的时候余煦来叫他吃饭,这个不太专业的跟拍Vlog才得以继续。

“刚才去练歌了,刚好有思路,还写了半首新的,”公司那边让他拍一整天的日常,他也只能坐在餐桌前,对着镜头解释刚才去做什么了,“在家的时候一般都是这样,白天会工作,晚上如果没什么事,就休息一下,但很少有全天在家的机会,一般还是要出去拍东西,或者录歌,晚上才回来。”

但今天晚上没给他安排工作——或者说,拍这个视频就是他今晚的工作了。

于是他像平时一样,放着动物世界当下饭节目,慢条斯理地吃完了晚饭,然后去了客厅。

关阳按照他的要求,送了一些花过来,算是他的道具。

他坐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的空隙里,挑了一部英文电影当背景音,然后拆开那些有些开败了的花枝,分门别类地规整好,一边对着镜头说明。

“以前在家没什么事的话,就会插花消遣时间,最近……结婚之后其实不太玩了,”他看了一眼镜头后的“摄影师”,话里就带上淡淡的笑意,“但鉴于这是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生活中唯一的消遣,我还是想把它展现出来,毕竟这个视频的初衷,是让大家看到真实的我。”

真实的他不喜欢说话,性子有些温吞,偶尔也有锋利的一面,做事时会沉浸其中,也很细致,和舞台上那个万众瞩目的漂亮傀儡并不一样。

于是接下来的画面就都是他安安静静地插花,似乎也不怕视频会无聊,偶尔想起来了,才对着镜头解释一句用的是什么花,但更多时候还是沉默着,留给镜头一个认真的侧影,只有电影台词当背景音。

但偏偏是这样一个单调的场景,放进镜头里却很好看。

暖黄的落地灯和电影灯光变幻呼应,勾勒出他轮廓清晰的侧影,就带上些许艺术性,让人不自觉地被他吸引,沉进这个暖调的梦里。

弄完已经过了九点了,一部电影恰好放完,他大功告成地松了口气,示意镜头拉近一些,走了个展示作品的流程。

他用的是一只宽口素瓷瓶,干干净净的白色,却用了很多剪成矮枝的、各色的花——种类繁多,颜色也各不一样,但因为都多多少少有些开败了,饱和度又都偏低,看起来出乎意料地和谐。

就是看起来有些眼熟。

余煦看着画面里绣球似的一瓶花,思索良久,才终于意识到这种微妙的似曾相识感是从哪来的——这不就是他人生第一个插花作品的翻版吗。

并且翻得很好看,翻出了一种颓败又艳丽的艺术感。

“好了,大概就是这样,接下来就会去洗澡,然后准备睡觉了,”余昧大概是发现他猜到了,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靠近些许,对着镜头说,“睡之前会喝杯热牛奶,这样似乎会睡得好一点——就这样,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