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天,他们的生活就真的变成了漫无目的的度假。

白天去不了什么地方,就在小别墅里自娱自乐,尝试了不少当地特有的食物——当然是靠点外卖——窝在沙发里看看纪录片,或是看房东留在这里的冷门电影。

朝夕相处,偶尔也会腻歪过头,自然而然越过某条线,像一场白日颠倒的梦。

傍晚就出门走走,在屋后的那片海滩上散步,看暖橙色的夕阳沉进海底,星月又升上来。

这里算是“野生海滩”,没有什么人会来,也没有人工的路灯和景点,保持着海湾原始的干净,沿着海岸线望出去,才能远远看见蜿蜒的灯光,像另一个世界的影子。

也有过几次出离叛逆的时候,仗着小城市人少,天黑之后路人都各回各家,就偷偷去那些平时去不了的地方看看,像是关门前几分钟的水族馆,路灯刚亮起来的小公园,商场后的小吃街,或是平平无奇的任何一条路。

一条围巾足够挡住半张脸,几天下来平安无事,倒也没被人发觉。

除夕前一天他们是在余煦父母家吃的饭,却没留在N市过年,第二天就开车回家了——总不能让小蘑孤零零一只猫过除夕。

守岁当晚吃的是火锅,开着电视当背景音,特殊又不太特殊,似乎也只是漫长人生里寻常的某一天——饭后活动就和过年毫无关系,是白天到了几株花苗,要把它们移栽进小花盆里,算是新年新气象。

于是两个人坐在茶几前,颇为灰头土脸地侍弄了半天植物,等到电视里主持人开始倒数,才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后知后觉地对视一眼,意识到这一年就要过去了。

很特殊的一年,至少对余昧来说,这可能是他前半生里最特别、最富有戏剧性的一年了——前半年还在过身不由己的麻木生活,每天赶完通告夜里回家,在电梯上行的几分钟里清空情绪,扮演一个没有自主想法的漂亮傀儡。

却在八月末尾的某一天突然迎来转折,家里多了一个人,像他黑白默剧似的世界里闯进一只彩色小动物——这只小动物教会他明确的爱和恨,和他结婚,然后才是谈恋爱、确认关系,让他开始抬头看向未来,打消了很多悲观的念头,终于找到一点活着的实感。

当然也不全是好事,比如他被相信多年的队友背叛,即将迎来决裂,再比如从前已经习惯到麻木,现在却越来越感到难熬的工作、镜头,还有舞台灯。

但至少很快就要结束了。

从“十”对视到“一”,他看着余煦的眼镜,还是忍不住笑出来,问:“现在该干什么?”

“许个愿吧。”

他愣了愣:“又不是过生日……”

余煦却还是看着他,语气认真了几分,重复道:“许个愿吧,谁说只有生日才能许愿。”

何况他根本不过生日,对未来一向没有兴趣,也不喜欢考虑以后的事,更不会去许什么愿——以至于居然有点儿被问住了,沉默了几秒才点了点头,轻声说:“好。”

他看着眼前刚刚移栽好、还看不出以后会长成什么样的太阳花,虔诚地想了几秒,才闭上眼,在心里默默地想道:希望今年顺利——往后都顺利。

-

安安稳稳地在家过了个年,等到许观珏从国外回来,余昧也不得不回去工作了。

要发歌,补录他前段时间休假欠的节目,加上各种各样的拍摄、Echo成立十二周年的宣发,还有一个多月后的春巡,都是近在眼前的事,像在惩罚他前段时间放松太过、休了个出道十二年来最长的假期。

于是日程表也排得满满当当,又恢复之前那种精确到分的状态——每天早上向蝶会把当天的行程重新发他一份,密密麻麻的时间地点事件,对话框长得一个屏幕都装不下。

到后来他也懒得细看每天是什么安排,就尽职地“任人摆布”,定时定点出现在该在的地方,反正哪怕晚一分钟,都有的是人来催他。

就是懒觉睡惯了,早起变得有些困难。

他早上低血糖,整个人都是恹恹的,不想说话也不想动,又不知不觉地被余煦养懒了,没了之前那种无论多不情愿,都能逼自己一睁眼就投入工作状态的本事。

但余煦似乎很乐得哄他起床,趁他不太清醒的时候给他套衣服——已经不再局限于家居服,而是连出门的衣服一起替他穿好,不动声色地盖戳似的。

早餐都是在保姆车上吃的,每天的目的地也不太一样,许观珏有时在,有时不在,似乎比他还忙一点儿,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这天的行程看起来没那么魔鬼,晚上没安排工作,一整个上午都是“巡演研讨会”,下午也只有简单的一句“录视频”。

演唱会的时间地点早就定下来了,歌却还没完全定好,因为和周年庆放到一起了,整个框架都和往年不太一样,选曲也要跟着变动。

像是终场演出上那首《梦醒》,因为太冷门,也没收录进CD里,按照常理是不会放进常规巡演里的,但余昧还是借着十二周年的噱头放了进去,加上其他几首他之前提过的歌,算是做成了一个Part,可以搬到其他场次里。

但剩下的Part都还没定,有些是许观珏选,有些的舞台导演那边选,前者对音乐没那么敏感,每年的这时候都是把决定权一并交给导演,就迟迟定不下来了。

研讨会上舞台导演和编曲师至少吵了一个小时,主题是“能不能为了周年庆改编一部分歌,做成一个新的Part”。

也没争出个结果——为了演出效果改编歌曲是很常见的事,但Echo很少出曲风活泼的歌,要为了一个周年庆,把原本慢调的曲子都改成快节奏,观众买不买单另说,工程量首先就是个问题。

更何况改了曲子就要重新练,Echo的两个人忙成这样,也没时间专门去练歌。

“其实这个周年也没必要搞那么复杂,对不对,十二周年,又不是十周年、二十周年那种特殊年份,”最后还是关阳出来打圆场,“原本我们想做隆重一些,是考虑到余老师今年合同到期,可能不会续约,但现在没了这层顾虑,今年的周年就像去年一样办,也没问题嘛。”

“但是宣发都做了,粉丝也开始猜今年我们要搞波大的,最后要还跟去年差不多,舆论上会不会……”

“这有什么关系,今年的周边已经比去年多很多了,”关阳笑着说,“不止周边,后续还有其他的‘新鲜东西’,粉丝嘛,又不是专业搞音乐的,与其把心思花在改编曲这种他们未必能听出来的东西上,还不如多弄些新花样,物料和周边多了,他们也就心满意足了。”

于是最后双方各退一步,把Echo为数不多的几首快节奏歌都放到开场,剩下的歌和往年一样按风格分Part,连同余昧选的几首一起,做成按风格专场的形式,也方便舞美布置。

——直到这个时候,余昧其实还不完全清楚关阳说的“新鲜东西”具体是什么,等到了下午被车带到影棚,才像个打工仔似的被布置了新任务。

为了给十二周年造势,关阳打算拍一些他和许观珏互动的短视频放到网上,大多是两个人玩已经定好的游戏,也有些拍摄花絮、私下一起吃饭的日常之类的,都是轻松日常的主题,大概是为了体现他们私底下关系好,好让粉丝买账。

其中最引人注意的 是一档拆成了十二期的双人对谈,每期一个问题,两个人坐在镜头前聊,确实没有剧本,但后期会被剪辑,很难说最终放出来的版本和一开始还有几分相似。

这些东西原本是放在下个月拍的,毕竟这次周年活动和春巡一起办,其实还有将近两个月,但过几天许观珏就要进组拍戏,只能提前。

类似的营销手段近来很常见,但生搬硬套过来,其实并不适合Echo。

抛开两个人私底下的恩怨不谈,至少在镜头面前,他们都不是对游戏感兴趣的人,也没什么胜负欲——玩游戏、抽题、回答问题,走流程似的一套录下来,重复十几遍,就算录完了。

粉丝反响也不算好,第一个视频发出去,底下的评论都在调侃,说还不如多拍拍帅哥off状态的美貌,谁想看两个搞音乐的打羽毛球。

打球就算了,还一点儿竞争欲都没有——余昧根本就是拿着球拍做个样子,一步都懒得走。

热度倒还是很高,在热搜上挂了几个小时,算是达到了给周年庆造势的目的。

比较出人意料的是,他们两个人一个已婚,一个拿的是国民男友人设,居然还有粉丝能从视频里找糖吃,说打球的时候谁让着谁,下意识的宠爱不会骗人。

余昧看到那条高赞的评论,就知道事情的走向又有点儿跑偏,某些人大概要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