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娥彻底惊慌了,仓惶地奔向门口。

“哎呀,娘子好聪慧呀。”

黑暗中走出来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水蓝色广袖宽袍子,白玉簪挽着头发,内穿白色银丝线暗纹劲装,青云绣麒麟长鞋,容止俊美,风华绝代。

他手中拿一把扇子随着步伐有节奏地敲打手心,俊逸闲雅。

笑如花开满城尽荼蘼,尽显倾城之姿。

蓝洵玉金川儿扇轻摇,拦住月娥生路,笑道:“欸,月娘娘去哪里?”

月娥双膝跪在,哭道:“我不求活命,但请陛下绕了我妹妹性命。”转而向萧炎天道:“文宣帝,请看在我妹妹照顾您一年多的情分上,不要杀她,她从小没爹没娘,跟着我吃了很多苦。”

萧炎天不吭声。

蓝洵玉捏着她的下巴,扇子尖点着他的鼻梁骨,笑道:“乖,说出幕后是谁,我让你妹妹死的痛快些。”

月娥绝望地闭上眼,摇头哭泣,陡然之间,脸突然变得阴狠起来,极快速地抽出袖中的飞刀想掷向萧炎天,蓝洵玉眼疾手快,手中折扇如飞,打在月娥的肩胛骨处。

月娥手臂麻,刀子掉在递上。

蓝洵玉对不远处的两个侍卫道:“把这贱人绑了凌迟。”转身用钥匙开了萧炎天手腕上的铁链,道:“我……冤枉你了……”

萧炎天不搭理他,蓝洵玉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走出水牢,踏上石阶。

沿着石阶上漆黑通道走到月娥身边时,月娥突然掠地而起,手中不知何处抽出一把匕首,直刺而来,萧炎天侧身闪过,将蓝洵玉往前一推,将其护住。

血顿时顺着胸口哗哗地往外流。

蓝洵玉反应过来,手中折扇如厉刀一样划过月娥的大动脉。

血呲一声喷溅出来,即刻逼命。

蓝洵玉惊慌道:“你怎么样了?”

萧炎天嘴角一抹血红流出,身形站立不稳,道:“我没事,不要杀英儿。”

蓝洵玉将人抱起,快步向外,急道:“这时候你还帮她说话?”

萧炎天拽着蓝洵玉的袖子道:“答应我。”

蓝洵玉道:“好,不杀英儿。”一路跑着将人带回丽春别苑,传来御医在旁边帮手,亲自给萧炎天看伤,所幸伤没有在要害处,且伤口也不深。

总的来说有惊无险。

看着昏迷不醒的人,蓝洵玉心疼不已,对容龙道:“将英儿放出宫,派人跟着她,看看她出宫后要去见谁。”

容龙领命而去,不多时回禀道:“英儿已经被人在皇城外的青竹林杀了。”

国师云海捻了捻八字胡,道:“陛下,英儿死了线索断了。不知什么人设此恶毒的诛心之计。陛下若错手杀了文宣帝必定内疚痛苦不堪,恰如谢惊鸿之于郎寒天。”

容龙捋着花白胡子,慈眉凝重,道:“陛下,您与文宣帝在外人看来水火不容,但幕后之人却知你们二人的情谊以及各中嫌隙。”

容龙与云海相对看了一眼,齐声道:“朝中出了内贼。”

蓝洵玉点头,望着病**的人,满眼苦楚,道:“此为一也,二者,皆因他嫌弃我,每每致我心如焚烧,那一日如果你两个没有找到那半截紫媚毒蜡烛,朕真要杀了他。”

容龙,云海,况宇,耿波等人都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见蓝洵玉如此说,面面相觑,抿嘴笑。

蓝洵玉奇怪道:“你们几个老狐狸,朕说的很好笑吗?”

国师云海的两片小胡子往上翘起来,小眼睛弯弯眯成一条线,笑道:“陛下可知那日文宣帝为何要自认污水不予辩解?”

不说还好,一说这事,蓝洵玉实在闹心,烦躁道:“朕怎么会知道?明明他没有,却一字不说,直让朕血往脑门冲,丧魂丧智,气得发疯,恨不得杀了他。”

国师笑道:“现在陛下能理解当初您娶边沙皇,后纳十二妃时文宣帝的心境了?”

蓝洵玉立即道:“这怎么能比?朕和千子画成婚皆为骗他来,纳十二妃是气不过他天天叫朕滚。朕又不是真的喜欢他们,也从不曾和他们有半点夫妻之实……”

说着说着,陡然瞪大眼睛,又惊又喜,忐忐忑忑,不敢去想,却又忍不住去想,道:“难道他……”

云海笑着稽首作揖告退,其他三人也跟着行礼。

蓝洵玉转过身时,正碰上萧炎天的凤眸微睁,凑上前,伸出手要抱抱他,又担心被嫌弃,缩回来,道:“你感觉好些了吗?”

萧炎天淡漠道:“无事。”

从桌子上端了一碗粥想喂,又恐怕自己冲撞了他,让他不高兴,于是递过去道:“你先吃点东西,”过了一会儿,低着头道:“是我误会你了。”

一阵沉默。

蓝洵玉暗暗望着他。

靠着床边,因为受伤几分病态柔软。

脸色苍白,薄唇上沾着一些粥米泽润。

俊秀的眉毛下长长密密的睫毛卷曲着像一弯泛着墨色的弯月牙,怎么看怎么好看,尤其睫扇掀开时,凤眸光华流转,顾盼生辉,夺人心魄的美。

蓝洵玉因着前些日的事,心里亏欠,又怕自己再莽撞,惊动他,让他更厌恶自己,遂小心谨慎,不敢冒进,纵然云海说的,他想去求证,又怕不是真的。

这事,还是慢慢试探,不得躁进,况且,皇城中还有一批暗处的鬼,得抓住了才行。

等他吃完了,蓝洵玉接过碗,询问道:“不如让耿波来照顾你,他是个太监,总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

萧炎天漠然道:“我不需要人照顾。”

蓝洵玉将碗放在桌子上,拿了药和水递过来,语气尽量平和缓慢,道:“你一个人住,身边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我怕时间长了你受不了。”

萧炎天看了他一眼,道:“既如此,将贝音姑娘调来这里。”

此话一出,蓝洵玉的脸色十分难堪,刚刚升起的火苗瞬间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站起身,看向门外,负手在后,在屋里来回踱步。

一方面萧炎天刚醒,从不轻易开口,开口了,不答应,怕他生气。

可有英儿的前车之鉴,蓝洵玉心有余悸。

再者贝音妖娆美丽,说话进退有度,风姿卓越,又年轻。

这样的女人,世上没有几个男人不动心。

将她放在萧炎天身边?

他晚上睡不着。

前后矛盾,想了许久,终究是软下来,笑道:“好。”

贝音第二日到了丽春别苑,见了萧炎天,罗裙衽地,微微蹲下身,落落大方,笑着道了一个万福,向萧炎天请安道:“见过文宣帝。”

萧炎天抬手示意她起身。

贝音来了之后没有半点拘束,像进了自己家门一样。

这个屋里看看,那个屋里瞧瞧。

家具摆件一一查看赏玩。

最后到了萧炎天的厢房里,环顾一周,目光停留在墙上的仕女图上,捏着下巴,笑眯眯道:“不错,媚惑迷人的凤眸飞云鬓,出神入化,像真人一样。”

贝音妩媚地朝萧炎天抛了一个媚眼,笑道:“连我也要心动了。”

萧炎天脸微微发烫。

古博架上正巧有一套云龙纹斗彩骨瓷,贝音笑道:“想喝茶吗?”

萧炎天道:“有劳姑娘。”

贝音去后厨烧了水,将水壶放在铁架上,茶具放在桌子上。

只见她先用温水将茶叶润开,又用开水将杯盏冲洗一遍。

泡好后,茶壶下倾上提三次,向萧炎天点头致意。

玉手执桃花紫砂壶向玉杯内斟了七分茶,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一行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娴熟而雅致。

端着一杯恭敬地递过去,道:“请。”

萧炎天端着茶,一股清香缭绕鼻息间,饮之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若非玩茶高手,泡不出这样精致恰到好处的精细茶。

而萧炎天在意的不是茶,而是泡茶的手法与他一位故人很像。

“怎么样?”

萧炎天薄唇微微扬起,道:“能把铁观音泡得如此美妙,世间少有,姑娘从哪里学这样的好手艺?”

贝音笑道:“跟我师父学的。”

萧炎天道:“你师父呢?”

贝音低头品茶,道:“死了。”

萧炎天想了想道:“冰机山上有一位尊者,名叫华胥仪,姑娘认识吗?”

贝音道:“正是家师。”

萧炎天愣了愣,道:“你是隽儿?”

贝音收了妩媚之态,语气中几分欣喜道:“您终于认出我了。”

萧炎天依稀记得他当年和蓝洵玉闯江湖的时候,遭人暗算,两人受伤被路过的华胥仪救下,在冰机山待过几个月。

当时隽儿十岁,梳着两个小髻,绑着红头绳,眼睛大大水灵灵的,爱穿红衣服,爱笑,爱吃冰糖葫芦。

还有一个孩子,叫阿韫,比隽儿大一岁,不爱说话,喜欢什么也不吭声,只拿眼睛盯着看,他试探几次,才知道爱吃麻花。

没有想到,故人相逢,已是十年后。

便问道:“你师父呢?他还好吗?”

贝音咬着唇,眼泪滚落,哽咽道:“师父死了。”

萧炎天怔住了,过了良久,低下头道:“华胥先生风雅卓然,仪采过人。”

贝音低声道:“师父死后,师兄和我封了万雪宫。”

萧为天道:“后来呢?”

“后来,师兄入仕,我在清琊山跟着妙华师叔潜心学医。”

“入仕?哪里做官?”

“云岚啊,不然还能哪里?”

“云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