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洲果然很美,沙滩细软、飞鸥成群、椰林飘香。

一行人抵达酒店时已近傍晚。这座会所酒店几乎占据半个小岛,独栋别墅错落有致并排展开,连接私人沙滩,夜色中灯光璀璨,动静皆宜。

路清尘比刚下船时的脸色好一些,但依然神情恹恹。他坐在房间超大环形落地窗前,一抬眼就能看到外面沙滩上的狂欢派对。

半个时辰前,沈君怀刚刚被苏长羡喊走。这次来的还有几个投资人,正在谈纳米芯片商用项目,目前这类技术全球范围内尚属空缺,如果项目成行的话将会带来巨额效益。苏长羡很重视这个项目,一谈到钱的时候,他总能自觉抛开“科学家”的幌子,迅速变成商人。

沙滩上有人在放烟花,绚烂的烟火绽放在夜空中,映出欢呼的人群,洒落一地的温暖。

路清尘走到人群的角落,抬头去寻烟火,脸上是难得的轻松。他刚洗过澡,头发还半湿着,随意散落在额前,黑眼红唇,脸上漫着散淡的笑意。他身上已经换了一件浅灰色亚麻衬衣,配一条黑色沙滩裤,十分简洁的装扮。然而就是这么一个人,就算躲在角落里,也像是一道流淌的光,生出一种“人比烟花绚烂”的感觉。

站在一株椰树下的夏可盯着他,几乎挪不开眼。

这样一个人,自己要多优秀才能从他那里抢走沈君怀的爱呢?

肩膀被身后人拍了一下,夏可才回了神。“你也在看他?听说他是沈教授的恋人呢,真是气质不俗。”同实验室的师兄说。他们早就知道沈教授有一个交往了三四年的同性恋人,以前没少在背后八卦,猜想这位教授背后的男人是怎样惊才艳艳。今天第一次见到真人,倒是一点也没让人失望。

“看来只有长成这样,才能撬得动沈教授这座万年冰山啊!”师兄好整以暇地说,这下实验室里那些妄图融化冰山的学妹学弟们,是没希望了。

“皮囊好看早晚会老,里面如何还未见分晓。”夏可淡淡地说,“教授心思难料,但想要相伴一生最终靠的还是灵魂契合。”

“夏可,你对爱情这是突然悟道了?”师兄调笑着,又作势向他四周吸吸鼻子,“我怎么问着酸味有点重呢!”

夏可捶了他一下,有点恼羞成怒,“听说这个人并没有工作,好像是学画画的。你看,他的学历、阅历、专业和家世,都和教授不搭边,长不长久还两说呢!”

“也是啊!”师兄也附和起来,“那这样我们的小师弟近水楼台,机会还是很大的嘛!”

夏可是实验室年龄最小的学生,因为聪明伶俐,专业性强,从沈君怀一来滨海联大,就被苏长羡指派为他的第一助手。时间久了,凡是长了眼睛的人,都知道夏可对沈君怀有意:早上最早来,晚上最晚走,冷了递衣服,热了备冰饮,殷勤得过分。只要沈君怀一出现,他那双眼睛里的孺慕和渴望简直能漾出来。

沈君怀时间久了也觉出不对来。但这小孩业务能力过硬,再加上没有其他过界的举动,沈君怀也就任他去了。只是后来,沈君怀几乎不再多和他说一句工作之外的话。再者他精力都放在实验上,对不在乎的人和事也懒得费心思。

夏可对心上人正无处下手,此时又见到情敌真人,怎能不嫉妒恼怒。

“我将来肯定要去H大的,就算达不到教授的高度,也要努力无限接近他。”他已经打定主意一条道走到黑,在学术上追随自己的教授而去,这一时也忘了嫉妒,满脑子都是畅想的美好未来。

“哟!然后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在纳米研究领域内伉俪情深,最终成就一段不逊于MarieCurie和PierreCurie的佳话……”

两人哈哈笑着跑远,夏可还抓着师兄的袖子在说着什么,随后又有几个同门加入他们的谈话行列,围在一起不时传来笑闹声。

谁也没看到他们口里的那个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那株椰树后面,站了很久。

酒店主楼宴会厅内,沈君怀已经有些不耐。

他趁着应酬间隙,唤了服务生过来,嘱咐给1066栋送一碗瘦肉粥和几样点心,“粥里不放姜丝,少放盐。再送几个流沙包,一份清炒菜心。”

“听说沈教授的爱人今天也来了,不知道能不能有幸见一见啊?”看沈君怀细心交代的神情,眉眼间有着不自查的温柔,周边人一旁看了难免讶异,自然而然就挑起了话头。

“对啊!我那女儿可是一直思慕沈教授,听说您已经有了爱人,天天在家茶饭不思。”另一人也笑着附和,“沈教授的爱人,必然也是个中翘楚。”

“沈教授的爱人是做什么行业?得是什么样的精英才能入得了您的眼啊!”大家谈完正事,八卦的劲头便来了。

果然,八卦才是人类进化的动力。

沈君怀心里这么想着,嘴里也这么说了出来。

沈教授从不开玩笑,偶尔说一句也真是石破天惊。他略作解释:“他刚毕业两年,学画画的,比较内向,就不叫他出来了。”

“那他是哪家的公子啊?”又有人问。

沈君怀安静了两秒,没有接话。

路清尘父母已经去世,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太合适。

苏长羡正好端着酒杯过来,只听到了最后这一句,立马玩笑着转移话题:“怎么呢?沈教授就非要找一个和他一样搞科研的老学究吗?”

“那倒不是。不过我们都以为沈教授会找一个家世相当、志趣相投的伴侣呢,没想到是年轻的艺术家啊!”路清尘当然算不上艺术家,只是场合上的客套罢了。但路清尘就算没有和沈君怀志趣相投,至少也应该家世显赫,才能配得上沈家。听起来两人如此这般的八竿子打不着,倒是让众人惊讶。

沈君怀站起来说:“抱歉,我先回房间了。”

他不愿听别人谈论路清尘,贬毁的,抑或是赞扬的,甚至仅仅是八卦地谈论,那都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

有几个了解他性格的人,立刻闭嘴,站起来握手告别。可他还没踏出一步,就听见身后的苏长羡喊了起来:“清尘,你怎么来了?”

沈君怀回头,就看见路清尘愣愣地站在不远处的光影交织里,像极了一只迷路的小动物误闯进喧嚣人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

大厅里冷气足,沈君怀大步走过去,将手里的西装披在他身上。

人群安静了一瞬,大家纷纷看向他,有惊艳的,有打量的,转而窃窃私语。这时,有人发出“既然来了正好认识一下”“一起坐坐再走吧”的邀请,让路清尘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沈君怀又说了一句:“抱歉,先走了。”然后揽着路清尘的肩膀离开。

路清尘不知道沈君怀已经打算离开,只以为自己的到来搅了他的正事,话说出来便有些忐忑:“没事的,你先忙就行,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我就想来看看你。”然后又小声说,“我怕你喝酒喝多了难受……”

“没喝酒。我给你叫了餐,一会儿吃一点。”沈君怀停了片刻,又说,“场合上的话,就是捡着听听,没有正经意思。”

路清尘低下头,嗯了一声。

如果早知道今天晚上会听到两场关于他们“不相配”的对话,他是绝对不会出来的。

回到房间,路清尘勉强喝了几口粥。沈君怀看他精神不济,以为还是晕船后遗症,便早早让他睡下了。

两天倏忽而过,回程时怕他又要晕船,苏长羡被他来时的样子吓得不轻,干脆直接从家里叫了直升机,总算顺顺当当把他送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