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躺在那里,侧转身望着窗牖处,月光如水洒进来,柔和静谧,正值春日风和,窗外的细风透进来带有一丝香气,似是桂花的气息,她娇俏的鼻尖微动,吸吮着这丝芳香,此时此刻,她很享受这里的安静。

无论月光还是桂花香都让她觉得内心宁静了许多。

只愿,谢晚亭可以多在净室待会,最好是不要出来。

过了有一刻钟,这一切美好还是被打破了,沉稳的脚步声向床榻边行来,她心中倏然一沉,有些紧张,又有些茫然,直到谢晚亭走至床榻前,她掀眸去瞧他,男人身上只一件中衣,就站在那里。

她突然觉得这一切美好似是没被打破。

谢晚亭的出现似是给皎洁的月色又增添了几分俊美之感,他身形高大,宽阔的肩,窄细的腰,在莹莹月光下,身上的中衣似是在发着澄白色的光,与他身上自带的矜贵清傲之气相合,如威凛山川的眉微挑,漆黑如墨的眼眸中似有万丈深渊。

他正瞧着她。

在这之前,楚楚还未认真瞧过眼前这个男人,她也着实很少见过谢晚亭,就算见到他也不过是颔首见礼后就走开了,如今瞧着他,也算是明白了为何那么多女子想要嫁给他。

“可是不舒服?”谢晚亭清冷的嗓音响起,他瞧着榻上的小公主脸色惨白,那般美的一双眼睛显得空洞洞的,下意识的问着。

楚楚也下意识摇了摇头。

谢晚亭转过身去,将床榻旁小几上的烛火剪灭了一株,只留下一豆羸弱的光,他躺了下来,楚楚蜷缩了下身子,阖上了眼眸。

一刻钟后,床榻上安静的除了呼吸声再无任何响动,楚楚不知道其他人大婚之夜是如何的,但她知道,成婚后二人结为夫妻,是要圆房的,话本子里常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她是懂得,但此刻她猜不着谢晚亭的心思,也不愿去猜,可,可既然结为夫妻,也算是缘分使然,不管是因何缘由成婚,有些话还是要说的。

“首辅大人,楚楚知道,我父皇赐婚你也是不愿的,你我被凑在一起皆是不得已,明日,明日我会让人在外间置放一张床榻,我去外间歇息。”

楚楚说完,静静等着谢晚亭的回应。

“公主不必如此麻烦,我公务繁忙,去书房歇息就是。”

“那怎么成?这本就是你的屋子,不能因着我嫁进来,就让你去宿书房。”

谢晚亭倒是知道她不会愿意与他圆房,却也是没想到小公主如此直白的与他言说,他虽已行冠礼将近两年,却也从未想过床笫之欢,她面色如此消瘦,心中又满是她的心上人,他自是不会去碰她。

“公主不必自责,我的书房一应俱全,与这里无异。”

说完,他又道,“府中向来冷清,只有几位家仆,公主在府中想要做什么尽管去做,不必与我商量。”

“嗯。”楚楚轻应了声,目光落在谢晚亭的侧颜上,他微阖着眼,气息平稳,楚楚松了口气,看来传言不假,谢晚亭冷清寡欲的一个人,想来是个正人君子。

不过,大婚之夜,就算他真做点什么,也是正常的,与君子不君子的无关。

秋嬷嬷她们守在外面,一直没听见屋内有动静,也没叫水,秋嬷嬷倒是不担心她家公主会受不住折腾了,开始忧心这新婚夜竟是连圆房都没有,本想着那么多小姐想嫁进这里都不能如愿,谢首辅既然同意了武帝的赐婚,应是对她家公主与别人不同些,竟也是就这般晾着。

待月色转去,晨光乍亮,估摸着贵妃娘娘身边的嬷嬷也是要来打探的。

晨起,楚楚醒来的时候身旁是空的,她轻揉着惺忪的眸子,只觉口干舌燥的,身上像是有炙火在烧着,“白苏……紫芍……”

白苏闻言急忙赶来,将床帐挂起,“公主,您醒了。”

白苏在看向她时,挂床帐的手猛地颤了下,面露惊惧,“公主,您这是怎么了?脸色怎这么难看。”

说着,她伸出手触了下她的额头,只觉比冬日里的手炉还要烫上几分,急忙喊着,“紫芍,快,去宫中请太医来,公主起热了。”

紫芍闻声也没来得及看一眼,急忙就小跑着出了谢府,去请太医。

楚楚低声说着,“白苏,给我水喝。”

“好,公主,奴婢这就去给您倒。”

宫里的刘太医来到云缈院时,谢晚亭已经在这里了,他本是回了书房,是秋嬷嬷将他唤来的,昨夜休息时,她虽是面色不太好,却也是没有发热的。

刘太医躬身立在床榻前,将脉枕放在小几上,凝神探听着,许久,他直起身冲谢晚亭见礼道,“首辅大人,公主她忧思过重,我观她脉象似是魇症,不知公主可受过什么刺激?”

刘太医是太医院的人,自是知晓永阳公主昨日才与谢首辅大婚,这在宫里时还好好的,昨日大婚的时候也好好的,在谢府歇了一宿就有魇症的症状,定是昨夜发生了什么事。

这昨夜能发生什么事?就不便明说了。

屋子里的所有人,除了刘太医,都知道是因着陆慎的事,她这些日子一直都是郁郁寡欢的,谢晚亭问道,“魇症如何解治?”

“魇症乃是心病所致,药物只能缓解一二,解不了根本,大人,还是须得知晓根本才是。”

秋嬷嬷倒是想说她家公主是因何如此的,可这要如何说,公主都嫁给谢首辅了,难不成还再为别的男子得了魇症。

她正这样想着,谢晚亭淡声道,“她是因情如此,刘太医可知如何治了?”

刘太医微怔了下,也是明白了,近来陆家的事闹得整个上京人尽皆知的,“下官这就给公主开副药。”

说完,他迟疑了下,“首辅大人,心病还须心药医,您得多关怀公主才是。”

“嗯。”

谢晚亭吩咐了他的随身侍从七陌去奉阳候府一趟,大婚次日总是要拜见公婆的,可她如今这副模样,自是不能再去了。

楚楚用了刘太医开的药,没一会烧就退了,因着药里有安眠的成分,她躺在榻上又睡着了,谢晚亭见她无事便回了书房。

当朝官员,凡遇婚嫁丧娶之事,皆有三天假期,武帝特意给他批了十日,让他好生在家里歇着,不用来上朝。

他向来忙碌惯了,不是在内阁处理公务就是在金鳞卫营,而此次陆家虽已被治罪,陆家背后之人却藏得很严,胆敢勾结敌寇,置锦州百姓性命于不顾,他们须得知道,单单抛出一个陆家,是救不了他们的。

用过午膳后,刑部侍郎左冲在府门前求见,左冲也深知首辅大人昨日才大婚,不该来扰人家夫妻亲密相依的,可实在是有非禀不可的事,硬着头皮就来了。

谢晚亭和他一起出了门。

楚楚睡醒时已是申时,她先是在被褥来回翻了个身,又边坐起边呢喃着,“白苏,紫芍。”

“公主,您醒了。”白苏正巧刚将药热了一遍走进来,看到她醒了,面色也红润了许多,欣喜的说着。

楚楚宛然轻笑,“我就午憩会,醒来了,你至于这么兴奋吗?”说完,她又看向白苏手中端着的雕花玉碗,“谁生病了?端着药做什么。”

白苏怔愣了片刻,咽了咽口水,“公……公主,您生病了啊。”

她瞧了白苏一眼,兀自下了床,继续说着,“我身子好着呢,快把药放下,我饿了,端些饭菜来。”

白苏反应过来,公主晨起就没用膳,是该饿了,“公主,您想吃什么?奴婢吩咐小厨房给您做。”

“乌鸡菇头,虾仁粥,桂花糯米藕,再来个凉拌笋丝。”

白苏听着她说这些,差点没落下泪来,自从陆二公子府上出事,公主一直都食欲不振,这么久了,终于又恢复如常了,她急忙应道,“奴婢这就让人去做,公主您等着。”

白苏双眼泛着红向小厨房行去,看的在院中浇花的紫芍一惊,公主向来不骂她们的,白苏怎得还红了眼了?

她放下手中的木壶,行进屋内,“公主,您醒了。”

紫芍说完,才发现小公主怔怔的立在那里,澄澈的眼眸四处打量着,直到瞧见了妆奁对面的墙上挂着一把剑,她盈步上前,满眼不解,“紫芍,陆慎哥哥何时还舞起剑来了?”

紫芍一个激灵,陆公子?公主这是睡迷糊了?

她走上前,“公主,这是谢首辅的剑。”

“谢首辅的剑?他的剑怎还放在这里了。”

“这是谢首辅的宅院啊,当然放在这了……”

小公主怔怔的站在那里,刚走进屋的秋嬷嬷却是将刚才的话都听了个遍,公主这是被魇症给整糊涂了不成,她走上前,试探的问着,“公主,您忘了,昨日您和首辅大人大婚……”

楚楚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嬷嬷,你说什么呢,昨日我才跟陆慎哥哥大婚,跟谢首辅有什么关系,对了,陆慎哥哥呢?”

紫芍欲上前说什么,被秋嬷嬷给扯了下衣角,低声让她去请刘太医来,随后回着她,“公主,陆公子他有事去忙了,您昨日累着了,陆公子特意嘱咐人给您煎的药,您快给喝了。”

说着,秋嬷嬷端起白苏适才放在这里的药递给她。

她听到是陆慎特意嘱咐人给她煎的药,倒是乖乖的给喝了。

白苏给她端来了饭菜,见她吃的香,眼睛又一酸,虽然也没多少时日,但看到公主像从前一般活络络的就是忍不住要落泪,哪像前些日子啊,吃的少了,话也变少了,脸上的笑意都瞅不见了。

直到面前的那碗虾仁粥被她吃了个干净,白苏给她拿帕子拭嘴,她随口说着,“等下咱们出去,如今正是春风拂面的时候,须得多出去散散心。”

秋嬷嬷只顾着在院中张望,这刘太医怎得还不来呢?正着急着呢,楚楚从她身旁走过,与她说着,“嬷嬷,你不必跟着,白苏跟着就好了。”

她与白苏刚走至月洞门处,迎面行来一人。

那人一袭墨衣,眉眼清冷,周身自有一股矜贵之气,目光一寸不错的正瞧着楚楚。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双更~十二点前会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