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她是来看陆慎的,碰上他这个未婚夫婿属实不太好。

可既然来了大理寺狱,岂有不去见陆慎的道理。

她轻声见礼,并不去瞧谢晚亭的神色,转身继续向牢内行去。

杨清宛急忙行礼,“见过首辅大人。”

谢晚亭没瞧她,也向牢内行去。

杨清宛瞧着他们的背影,心中只是困惑不解,她虽贵为公主,敢在自己的未婚夫婿面前来看自己的往日情郎也着实是大胆了些,况且那人还是谢首辅。

楚楚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步子逐渐放缓,直至停下来,她转身去瞧谢晚亭,他怎么还跟上了?

如此没有眼力见。

“谢……谢首辅来做什么?”小公主嗓音清软的问着,可话一问出来,她便慌了,此次陆家通敌之事牵扯甚广,父皇特意让谢晚亭负责的,他出现在这里再正常不过。

果真,谢晚亭凝着她,嗓音冷冷说着,“应是公主来这里做什么。”

说完,谢晚亭从她身旁经过,扫了她一眼,来到陆慎的牢房前。

谢晚亭立在牢门前,地牢本就阴暗,他的声音更是寒凉刺骨,“带他出去。”

身后跟着的狱卒上前打开了牢门。

陆慎窝在墙角处,散乱的头发上沾染了血迹,身上的衣物也都破烂不堪,他澄亮的眼眸透过发丝瞧向谢晚亭,怔了片刻,才缓缓站起身,因着蹲在那里太久,双腿一时站不稳发着颤,被两名狱卒搀扶着向外行去。

陆慎先看到的是楚楚的月白色裙摆,他停下了步子,却不敢抬眸去瞧,本是无力的身体却突然挣脱开狱卒,转过身去,心中一阵翻涌,面色暗沉的苦笑着,他心中那个笑起来如春风拂面,一双眼眸如星如月的姑娘站在那里,可他却再也不是谈笑风生执笔给她作画的那位公子。

沉默片刻,他的眼圈有些泛红,暗哑的嗓音淡漠的说着,“公主,速速离开吧,我这副模样怕会吓着你。”

昨日,他看着亲人被拉去处斩,疯了似的在牢房里怒喊冤屈,直到被狱卒打的没有了气力才停下来。

他怕,怕他这副模样会吓着她。

楚楚瞧着他的背影,从前他的身姿那么挺拔,那么明朗绝才的一个人,如今瞧着是那么的凄凉悲沉。

她动了动唇,轻声说着,“我走……等你出去收拾一番我再去找你。”

说完,她转身就向外行去,白苏急忙跟着,这……这谢首辅也在呢,公主也太不顾及人了。

坐在车轿内,白苏试探的问着,“公主,咱……回宫吧。”

她只是望着车帘外的青石板,不发一言。

片刻后,她突然说道,“白苏,你去跟着,看他如今住在哪里……不用管我,我自己回宫去。”

“是,公主。”

回到月星殿里,秋嬷嬷话还没说出口她就褪去绣鞋钻进了被褥里,秋嬷嬷向殿外张望了眼,却是不见白苏的身影,小心翼翼的走到床榻边,却也不知要如何问才好。

踌躇了片刻,还是退了出来,让紫芍去请贵妃娘娘来。

此时,宜贵妃正在皇后的坤宁殿里,因着武帝给谢晚亭与楚楚赐了婚,安远昨日大闹了一场,哭的眼睛都肿了,皇后本欲去武帝那里,看看有没有回旋的余地,可君无戏言。

她心中也明白,武帝是不会给安远和谢晚亭赐婚的,谢晚亭在朝中向来独善其身,若将安远嫁给他,就是让谢晚亭站在了太子这边。

奈何,安远喜欢他喜欢的紧,她这个做母后的也要为她做些什么。

皇后知晓此事是宜贵妃出的主意,她看上了谢晚亭手中的权势,只是没想到陛下竟是同意了,更是没想到谢晚亭也同意了。

宜贵妃这些年没有皇子,倒是让她占了这个便宜。

既然已成事实,安远又闹得厉害,索性就唤宜贵妃过来,将气都撒在她身上。

可宜贵妃自从进了坤宁殿,举手投足,一言一行皆是规矩谦卑的让人挑不出来一点毛病,总不能上来就劈头盖脸的骂一顿?

宜贵妃的背后还有临安城林家撑着呢,陛下又向来宠爱她,皇后只能暗自在心里气愤,这时,紫芍去了宜和殿见宜贵妃不在,就找到了这里,在殿外求见。

皇后和安远也同宜贵妃来了楚楚这里。

秋嬷嬷正站在院中张望着,一下子映入眼帘这么多人,把她惊得只觉双腿一软,嘴唇颤了颤,这……皇后娘娘也来了?

她急忙走进殿内,在楚楚床榻前轻声说着,“公主,贵妃娘娘来了……皇后娘娘和安远公主也来了。”

楚楚窝在被褥里听到母妃来了,本是没有什么反应,又听秋嬷嬷说母后和皇姐也来了,她啜泣着的声音突然止住了,从被褥里探出个小脑袋,一边将手中那对不能被人瞧见的玉貔貅放在玉枕下一边又问着,“母后和皇姐?”

秋嬷嬷连连点头。

这时,皇后一行人已经到了院中,正向殿内行来,她葱白的指抹了把泪珠子,下了床榻,刚穿好绣木兰花软鞋,她们就走了过来。

“永阳见过母后。”

皇后倒是无了适才在坤宁殿里待宜贵妃的冷厉,面色温和的说着,“既然你身子不适,就快躺着吧。”

适才紫芍进了坤宁殿,没说她家公主去了大理寺狱,只是说她身体不适。

“谢母后。”

皇后让她躺着,索性她又回到榻上躺着了,管她是真心的还只是随口一说,反正她不想站在那里跟她们说些客套话,也没有心情。

安远瞧她还真的又躺下了,满眼不满,冲着她轻哼了声。

皇后来月星殿说是来瞧瞧她实则有自己的心思,坐在她的床榻边上,面色柔和的问着,“楚楚,听闻你一早出宫去了大理寺狱?”

在来月星殿时,有人凑在皇后身边言语了几句,说的正是此事。

楚楚微怔了下,皇后既然这样问,定是都打探清楚了,扯谎也没意思,她点了点头,“嗯,去了。”

宜贵妃站在那里,心中一紧,楚楚这孩子怎么就不知道扯句谎呢,如今陆家那是能避开就要避开的,她倒好,还承认了。

皇后轻笑了声,“母后知道你与陆家二公子打小关系就好,你若是还想嫁给他,母后可以陪你去找你父皇言说。”

宜贵妃两只手在身前攥的越发紧促,原来皇后打的是这么个心思,想让楚楚自己去找陛下说退婚,这样,不就给了安远机会?

那可是她惦记已久,好不容易促成的婚事,别的事她可以在皇后面前卑躬屈服,这件事却是万万不能的。

楚楚却是不解皇后为何突然愿意帮她了?

陆慎如今虽留了条命,却也是罪臣之子,隐姓埋名,她虽不知皇后是何意,却也知这些年,皇后待她从未真心好过,带着湿腔的嗓音回着,“母后,您误会了,我并不是去大理寺狱见陆慎,是……我是去找了谢首辅,他在大理寺狱办事呢。”

听到楚楚这么说着,皇后瞬时脸色一僵,伸出想要去握楚楚的手也顿在了那里,随后轻笑了声。

宜贵妃心中松了口气,楚楚这是……突然想通了?

终于合她的意一次了,也省的她再跟皇后绕来绕去的说上一通。

殿内突然之间,一阵沉默,似与外面的一切隔绝开来。

安远向前行了一步,昨日哭红的眼睛虽是敷了冰块却也还是有些浮肿,她冷声说着,“你不必顾虑谁会害你,我们帮你去退婚,也不是为了你。”

安远毫无顾忌的说着,“我想嫁给谢晚亭,正好你又不愿嫁,去找父皇退婚正好既合了你的意,也合了我的意。”

“如此,你还不愿意吗?”

楚楚不解的瞧着安远,皇姐她……她心仪谢晚亭?

这她倒是不知。

若是这般的话,却是可以商量的。

宜贵妃见她动了心思,急忙上前轻笑着,“楚楚,你父皇可是因你同意了这桩婚事才……”宜贵妃给她递了个眼神,告诉她,她若是退婚,难免陆慎不会再有事。

反正陛下是为何赐的婚,也无人知晓,就算皇后娘娘去问,陛下也只会嫌她多事。

一时之间,几人都瞧向宜贵妃,皇后瞥了她一眼,冷声道,“你是只为自己想,丝毫不考虑永阳的感受?”

安远也跟着说,“贵妃娘娘,既然我母后都说她愿意出面了,就算永阳去找父皇退了婚,陆慎也是不会有事的。”

楚楚澄澈的眼眸转动着,从眼前这三人脸上来回移动,父皇当真是为了让她同意赐婚才愿意放了陆慎的?

怎么可能呢,八成是母妃扯了谎,是母妃求父皇赐的婚,而父皇愿意放了陆慎跟赐婚无关。

她正发愁着过段时日,待陆慎情绪稳定了些,如何与谢晚亭退婚呢,既然皇后与安远愿意掺和进来,岂不是好事?

“可……”

楚楚的话还没说出口,宜贵妃急忙打断她,急得脸色都有些发红,声音颤动着,“楚楚。”

“嗯?”楚楚轻疑了声。

宜贵妃缓了缓心神,此时是不能慌的,须得找个无人能驳的理由才是,就算扯了谎又如何,就让陛下去罚好了。

宜贵妃慌乱中心里有了主意,神色平缓下来,轻笑道,“其实有件事,你们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