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傍晚, 叶囿鱼洗完澡,套上外套就匆忙往外跑。

他到客厅时,邬遇正和叶父说着话。

他几步凑到邬遇身边, 也不说话, 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叶父,一脸的乖巧。

叶父几次想要接新话题, 对上他的视线就忘得一干二净。

反复了几次, 叶父一口气梗在胸口:“才两天没见,给你急成这样!去去去!”

叶囿鱼眼睛一弯,笑得像只偷腥的小猫。

他没跟叶父客气,扯过邬遇的手腕就往外走,转身时还不忘跟叶父打招呼:“那爸我们出去啦,你一会儿记得跟妈说一声!”

身后, 叶父一连冷哼了好几声。

太阳已经落了山。

冷风扑面, 叶囿鱼缩了缩脖子, 顺势就把手塞进邬遇口袋:“哥哥,我们要去哪儿?”

“先带你去吃饭。”

“再去看电影。”

交谈间, 公车已经驶到他们面前。

看电影。

叶囿鱼跟在邬遇身后上了车, 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蹦出来一些奇怪的想法。

上次在影院, 他们是分开坐的。

邬遇挑了个角落的位置,他也赌气跟白涂坐在了一起。但是这一次,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悄悄瞄了眼身侧, 邬遇正偏头看向窗外。

而玻璃窗恰巧映照出他偷看的脸。

邬遇在第一时间觉察,似笑非笑地看向他的倒影, 两人的视线在玻璃窗上交汇。

叶囿鱼呼吸一滞, 连忙挪开眼目视前方。

连带身体都坐得笔直。

“柚柚。”邬遇戏谑, “可以光明正大地看。”

叶囿鱼身体绷得更直了。

他眼睛胡乱瞟着, 掠过车厢的每个地方,就是没敢再看邬遇。

“柚柚这么害羞……”邬遇故意停顿了两秒,“那以后怎么办?”

叶囿鱼不明所以,下意识问:“什么以后?”

“生理书的末页写了什么……柚柚还记得吗?”邬遇看过来时眼带笑意。

叶囿鱼听得一愣。

之前的内容他倒是都记得,但最后那两页……当时他困得神游天外,满脑子只记得不打抑制剂……

耳侧,邬遇压低声音说了四个字。

叶囿鱼脑袋嗡地炸开,一时间,连车厢里都透着闷热。

他慌忙把人推开:“别、别乱说!”

那四个字像是魔咒,轻易就烙进了叶囿鱼的脑子里。

皮肤的热度久久不散。饶是下车后,他的一张脸也依旧红扑扑的。

邬遇本来想带叶囿鱼吃点清淡的。

但耐不住叶囿鱼不肯。

叶囿鱼和邬遇并排走着,嘴上应和,视线却已经把周边的店面扫了个遍。

一众杂色的店面里,不远处一块大号的木制匾额显得格外出众——老火锅。

他眼睛一亮,面上却故作平静,松开邬遇的手指向街尾:“哥哥,再往里走一点吧。”

两人走近了些,眼看只有咫尺,他转过身就往店里蹿!

动作之快,连柜台处的招待人员都吓了一跳。

邬遇一时不察,身旁已经没有了叶囿鱼的身影。

那头,叶囿鱼已经开始挑两个人的座位了。他看得好笑,只得跟在他身后进了店。

叶囿鱼挑了二楼靠窗的两人座。

邬遇上来时,店员正在询问锅底。

福至心灵,叶囿鱼没敢再造次:“要番茄锅。”

说完他连忙讨好地冲邬遇笑了笑。

邬遇挑吃食,但不挑口味。清淡的他能吃,辛辣的他也能吃。

叶囿鱼给自己调了一碗辣口的料,又给邬遇调了碗一样的。

各自舀了小半勺汤底,他把邬遇那份递过去:“哥哥你尝尝!”

一开始,他总是有自己一份,就有邬遇一份。

后来不知怎么的,桌上的食物全进了他自己的肚子里。

他把锅底的肥牛都捞进自己碗里,一边支使邬遇:“哥哥,帮我烫一下虾滑!”

邬遇早就停筷了。

他把烫好的虾滑舀进叶囿鱼碗里:“柚柚,小心吃撑了。”

桌上的菜已经消灭得差不多了。

最后几颗虾滑下肚,叶囿鱼摸了摸自己肚子,后知后觉感知到饱胀。

一餐下来,两人身上都沾着火锅味。

也许是衣服材质的问题,叶囿鱼闻着自己就像一个行走的火锅底料。

他嗅了嗅自己,又嗅了嗅邬遇,一张脸蓦地就红了。

“哥哥,我身上的味道好重……”他讪讪地摸了摸鼻尖,“等等还要去看电影,早知道吃清淡点了……”

短短几秒,叶囿鱼深刻地进行了一场自我反思。

本来是出来约会的,结果演变成这样。

一想到一会儿连接吻都是火锅味……

他在脑海里预想了一下那个场景,倏地就笑出了声。

邬遇偏过头,入目就是叶囿鱼晃眼的笑容。

这一瞬间,心脏好像被人握进了手里。

他无奈地揉了揉叶囿鱼的头:“还撑吗?那边就有药店。”

叶囿鱼点点头,旋即又摇摇头:“还有一点。走到影院应该就不撑了,不用买药的!”

影院里有很多临时买票的情侣。

叶囿鱼瞄了一眼排档荧幕,最近几场都是同一部爱情片,叫《十年》。

在医院里待得久了,他都不知道最近还上映过这么一部电影。

“哥哥。”他头一歪,顺势靠在邬遇肩膀上,“这部电影好像很火,你知道吗?”

他也就是随口一问。

毕竟邬遇每天待在学校,知道的讯息恐怕不比他多。

身侧的邬遇点了点头:“前两天听白涂说过。”

他话音一顿,良久才说出一句:“他说很感人。”

叶囿鱼听得想笑。

一通筛选下来,他看中了一部深夜场的恐怖片。

邬遇似乎是注意到他的视线,果断打断他的思路:“柚柚,这里是影院。”

他一愣,邬遇已经倾过身低声说:“播到一半时你再哭着喊不看了……是关不掉的。”

“柚柚是想让我抱你出去?”

周身的热度在这一刻骤然攀升。

叶囿鱼本能地立起领子,低头就把脸埋进去。吐息喷洒在衣领上,带起阵阵热意。

他烫得发晕,也不挑了,索性就定了那部爱情片。

进场前,邬遇从食品区买了爆米花和热可可。

邬遇挑的是偏后排的两个座位。

场内有供暖,温度要比室外高上十多度。入座了没两分钟,叶囿鱼就觉得脸上烧得慌。

“哥哥,我想脱衣服。”他凑到邬遇耳边说。

他身上穿得是棉服,这会儿坐下,鼓囊囊的一团,看起来可爱又滑稽。

邬遇脱下外套:“我的要薄一些。”

邬遇意思明显。

叶囿鱼犹豫了一会儿,余光瞥见邬遇蹙起的眉头,他蓦地就怂了。

他乖巧地换上邬遇的外套,而他的火锅味外套则被邬遇拢在怀里。

许是吃得太饱的缘故,周遭的灯才暗下来,叶囿鱼就感觉到丝丝困意。

电影的开场是大学校园。

从大一军训到大四毕业,十分钟不到,转眼大家就各奔东西。

电影从这里开始就变得沉闷。

半杯热可可下肚,叶囿鱼的眼皮越发沉重。睡着前,他很有自知之明地把爆米花递给了邬遇。

恍惚间,他想起生理书上的内容……

Omega**期征兆常表现为嗜睡、发热、体虚……

睡梦中,此起彼伏的抽泣声一阵接一阵地传进他耳朵里。

他试探性地动了动身体,脑袋失去支撑,整个人蓦地就惊醒了。

场内依旧漆黑一片。

他盯着偌大的荧幕缓了几秒才回过神来。颈侧,邬遇正不轻不重地替他揉捏着。

他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一直枕着邬遇的肩膀。

他有些不好意思,抬手在邬遇掌心轻轻捏了两下。

因为抽泣的缘故,周围的动静不算小。

叶囿鱼混在动静中,小心翼翼地支起身体,吻在邬遇耳侧:“谢谢哥哥。”

电影几经尾声。

谢幕时,前排蓦地站起两道人影。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

叶囿鱼眼皮一跳。

下一秒,一连几对情侣从座位上站起来,或拥抱或亲吻彼此。

后半场电影演了什么,他全然不知。

眼看周围越来越多的人拥吻在一起,他忽然有些茫然。

一众情侣中,他和邬遇忽然就显得格格不入。

他迟疑地看向邬遇:“哥哥,你要吻我吗?”

邬遇怔愣了一秒,随即轻笑出声。

他把没吃完的爆米花放在脚边,一边替叶囿鱼换好外套:“别担心,暂时不吻。”

直到走出影院,叶囿鱼都没能反应过来。

冷风兜头灌进领口里。

他拢了拢衣领,思绪也逐渐变得清明。

他不明所以:“哥哥,刚才在影院是为什么?”

“大概是受电影剧情的影响。”

邬遇替他戴上帽子,又把他的衣领拢紧了些。

叶囿鱼缠着邬遇阐述了一遍电影,大致理解了那些情侣的情绪。

整个电影的宗旨大概就是——

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电影里的情侣从大学结伴走进婚姻的殿堂,承担着两个家庭的压力,好不容易熬过七年之痒,却没熬过病痛带来的苦难。

听起来好像很老套,但设身处地地带入一下,大约只觉得沉重和窒息。

叶囿鱼有些好奇。

他偏过头盯着邬遇:“哥哥看完有什么感觉?”

“没有。”邬遇不太在意,“我不会让你承受那些,所以没有。”

说完,他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站定在原地。

街角的灯光恰好打在邬遇身后。

光影不甚分明的这一刻,眼前的人却好像和纷杂的闹市格格不入。

叶囿鱼听见邬遇说:“十年后,柚柚可以再问我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