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叶囿鱼第二次在医院的隔离室醒来。

他睁开眼, 入目是一片金属色。

和他上次住的隔离室不同,这个隔离室设有特殊的通风装置,整体构造更加封闭。

门侧的显示器上缀着一连串绿色数值。

他呆呆地盯着那些变动的数值, 一时间有点不明所以。

他隐约记得……失去意识前他还坐在小板凳上等邬遇洗澡来着。

两道“咔嗒”声适时响起, 电子锁被人从外部打开。

叶囿鱼偏过头,正好对上舒姝欣慰的笑容:“看来不需要药物干涉了, 你分化得很顺利。”

“姝姨。”他下意识地打招呼, 脑子还直发懵。静默两秒,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分化?”

舒姝上前几步,从病例本里抽出一份报告递给他:“你分化了,柚柚。”

报告上记录的都是晦涩难懂的名词和数据,叶囿鱼没怎么看懂。

但他还是捕捉到了其中的关键词——

Omega。

每样数值都基于Omega的标准进行比对。

叶囿鱼怔愣良久,试探性地询问:“我、我分化成了Omega吗?”

舒姝无法辨别他的想法, 一时间有些迟疑。对视片刻, 她还是点了点头。

叶囿鱼有一瞬间的失神。

仔细想想, 其实从假性**开始,他就在一步步地适应Omega的身份。

正因为这样, 现在他真的分化成了Omega, 反而不太抵触。

见他一直没说话, 舒姝的面色难得凝重起来。

她正想开口,叶囿鱼先说:“姝姨,我没事。我只是有一点惊讶。”

他毕竟不是真的alpha, 对alpha的身份也没有什么执念。

舒姝没敢让他独处,索性从床头柜里抽出一本生理知识图解:“柚柚先看一会儿, 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冷不丁被塞了个满怀, 叶囿鱼盯着封面的ABO人体结构图, 脸腾地就红了。

他总觉得不太适应。

手里的图册就像一块烫手山芋, 几页翻下来,他没看进去什么,反而连呼吸变得不太顺畅。

他正臊得慌,半阖的门就被人推开。

邬遇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

叶囿鱼眼睛蓦地一亮:“哥哥!”

他把图册一合,顺势塞进了另一侧的柜子里。

动作之快,舒姝甚至来不及制止。

舒姝琢磨了几秒,了然地朝他们揶揄:“既然阿遇来了,那你陪柚柚看图解吧。”

她颔首点了点床头柜:“就是柚柚刚才放进去那本。”

说完,不等两人反应,她快步就走出了隔离室。

叶囿鱼愣在原地,脸上的错愕来不及掩藏。

舒姝关上门的瞬间,邬遇恰好望过来:“什么图册?”

他一噎,脸上的热度隐隐有了攀升的趋势。

“没、没什么的……”他慌忙扯话,“就是一些医学科普。”

邬遇点点头,几步走到另一侧的柜子前,作势就要伸手:“医学类科普吗?多看点也好。”

叶囿鱼无意识地绷直了身体,一双眼睛止不住地往邬遇身上瞟。

面上却故作镇定:“不好看的,好枯燥呀……我不喜欢。”

“我分化了!”

“腺、腺体好像有点不舒服!”

“你帮我看看!”

他乱说一通,扯住邬遇的手腕就往自己身边带。

被褥被坐得塌陷下去。

他低下头,正想往邬遇面前凑,就听见邬遇低哑的声音:“柚柚,你现在是Omega……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本、本来是你男朋友!”叶囿鱼听得眼皮直跳,嘴上却依旧逞能。

余光里,邬遇似乎是无声地笑了笑。

叶囿鱼心下一慌,本能地往后挪了一点儿:“不要你看了……”

邬遇挑起眉,倾身逼近了些:“你本来就是我男朋友,那你躲什么?”

叶囿鱼又羞又恼。

情绪在这一刻超出了阈值。

他猛地把人推开,转身就往被子里钻。

身后传来邬遇的轻笑。

不稍片刻,他连人带被子都被邬遇拢进怀里。

叶囿鱼气恼地推开他的手:“我现在是Omega!”

邬遇敷衍地应了句“对”,顺手就把柜子里的书拿了出来:“所以这是必要的生理科普。”

兜兜转转,叶囿鱼最终还是看完了一整本图册。

邬遇态度认真,把图册里有关Omega的注意事项都一字不落地做了解说。

讲解到末尾那两页时,叶囿鱼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

他把头埋进邬遇肩窝:“我都记下了。第一次**期很重要,抑制剂的浓度要根据信息素检测结果来定……”

但是他有男朋友啊!

这句话他没说。

困倦之余,他的眼皮也逐渐变得不听使唤。

昏睡前,他的思维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散……抑制剂的针头有那么粗!他绝对不要打!

_

叶囿鱼分化得很顺利。

但叶家人和邬遇显然不是这么认为的。

明明周日就可以出院了,但在叶父叶母的坚持下,他硬生生在医院里住到了周三。

然后他就被接回了家。

一朝分化,他在家里的地位骤升。

瞬间就从九年不见的亲儿子,变成了九年不见的磕碰不得的小王子。

有几次他下楼接冷水,被叶母逮住一顿呵责,然后被迫换成热水。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他迫不及待拨通了邬遇的视频电话。

视频接通的瞬间,老三和张岸两张大脸怼在屏幕上。

老三凑上前,五官惊讶得都离家出走了:“你怎么能是Omega呢?!”

张岸把人扯远了些,自己往上凑:“当时不是都出院了吗?出来半天你又进去了!”

叶囿鱼:“……”

是他想进去的吗?

他一手揉着太阳穴,一边把屏幕拿远了些:“看见你俩我脑袋都疼了。”

老三噗嗤就笑出声:“倒也是!就你这小弱鸡样,我看你就是Omega!”

张岸听了,半张脸倏地就离开了屏幕。

叶囿鱼正奇怪,蓦地就听见他毫不掩饰的笑声。

“遇哥在洗澡呢。”张岸笑得累了,喘着粗气说,“他才进去五分钟不到,估计还要等上一会儿。”

老三在一旁拱火:“不然我陪你聊个五块的?”

三人扯了二十分钟,邬遇才终于从浴室里出来。

邬遇一出来,老三和张岸没敢再瞎扯,双双退到床帘里打游戏去了。

叶囿鱼只觉得耳根清净。

那头,邬遇戴上耳机出了宿舍。

叶囿鱼钻进被子里,一连喊了几句“哥哥”。没等邬遇说话,他紧接着说:“我想返校了。”

晃动的画面有片刻的停顿。

良久,邬遇才沉声说:“柚柚,我也认为这两天你应该待在家里。”

叶囿鱼不泄气:“加上这周,我就落下两周的课程了……马上就要月考了!”

邬遇不为所动。

手机里蓦地传来一道细微的“吱呀”声。

邬遇走上天台,身侧的风吹得呼呼作响。他挑了个背风的位置:“落下的课程我会帮你补上。”

叶囿鱼气恼地翻了个身,不再说话。

一时间,手机里只剩下隐隐响动的风声。

“柚柚,你的信息素水平并不稳定。”

上次出院前,叶囿鱼的检测结果近乎完美。可短短半天,他就再次进了医院。

叶囿鱼深知他们的顾虑。

他兀自恼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闷闷地妥协:“我知道了。”

他蔫嗒嗒地支起半颗脑袋:“可是我想你了……”

这周邬遇住校,他们相处的时间骤减,难得的闲暇还要腾出一部分用来补课。

今天他出院,两人连面都没见上。

邬遇有片刻的怔愣。

叶囿鱼总是这样,在这种时候过分直白。

直白得惹人心动。

“我也想你。”邬遇顿了顿,“这周末就能见到了。”

叶囿鱼把手机往床头一撇,对着手机比划起来,一手比划三,一手比划二。

他举着手在镜头前晃悠,语气里掺杂着不满:“整整两天三夜!”

邬遇愣神片刻,随即笑出了声。

叶囿鱼收回手,后知后觉有点不太好意思。

他把头埋进臂弯里,逃避似的不再看他。只给他留了一颗毛茸茸的后脑勺。

那头,邬遇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柚柚返校之后……就要换宿舍了。”

换宿舍。

叶囿鱼倏地抬起头,眼睛里还透着迷茫:“换、换什么宿舍?”

说完,他蓦地反应过来,他分化成了Omega。

Omega们住的都是独栋宿舍。

本来就算不上好的心情,一瞬间变得更加低落。

他像个被戳漏气的皮球,萎蔫得连脑袋都耷拉下来。

“以后留在教室也是一样的。”邬遇低声说,“柚柚,我也想时刻和你在一起。”

叶囿鱼没有说话,睫毛却轻微地扑闪起来。

良久,他悄悄撩起眼皮:“那你、你再说几句。”

邬遇的声音融进了风里。

叶囿鱼听得耳热,却忍不住地悄悄把手机拿近了些。

耳机里,叶囿鱼的呼吸从一开始的急促变得越渐平稳。

床头的微光脸上拢出一小片光晕。细看时,隐约能够窥见他耳朵下方的红痣。

邬遇放低了声音:“柚柚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