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好几天没收到窦遥的消息,李绪倒是没慌,毕竟他自己也挺忙。

就有点不习惯吧。

从认识到现在,这么多年一直是窦遥跟在他身后,不管上学放学还是周末放假,除了下棋,他的私人时间几乎都被这个名字占满了。现在窦遥大概在准备读研的事,所以抽不出空来敷衍他这个男朋友。

也行,不见就不见,反正他不在乎。

拜完师以后党维力提了几点要求:一,每周去家里练棋至少五天,每天四小时起步;二,半年后才能以党维力徒弟的名义参加商业比赛;三,将来棋院开张他要拿五成股。

“简直是明抢。”和李绪一起去看铺面的路上,孟函文气愤地说,“姓党的一不承担房租水电,二不亲自带学生教棋,坐在家里喝几杯茶就想拿走一半的钱。”

天有点阴冷,李绪昨晚睡得不算太好,眼下有淡淡的青色,脸色看起来就比较冷淡。

“那天你还让我讲话放尊重点。”

“我也没想到他这么过分呐。”

“随便吧。”他声调淡淡的,“在商言商不算过分,何况你也说了,全国没几个九段,将来棋院真开了学生大多数都是冲他的名字来,他能允许我们打他的招牌已经是给我们面子。这面子给谁不是谁,凭什么给我们。”

“这倒也是。”

孟函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过这个弯,心里没那么不舒服了,又开始期待棋院开门的那一天。

“走,我们再去三中旁边看看,那边人流量比实验小学大。”

被她拽到自己的母校附近,李绪神情依然是懒懒的。

“你说我们是选西门还是选南门?”

“南门常年不开,一般的学生不从那边走。”

孟函文打趣:“那二班的学生呢。”

二班的不知道,缺德的会带着瘸子翘课,从那个门翻出去。

“李绪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喔,恋爱才多久啊,按道理说不应该老是吵架吧。”

他插兜,绷着脸,“没。”

“这我就听不懂了,没有心情不好还是没有吵架?”

不想接这个话题,所以他木木地回:“还看不看了。”

“看看看。”

孟函文笑着把人往西门旁边的某间商铺推,结果在离那还有三四米的地方,两人都顿住脚步。

窦遥就站在里面,在跟什么人说话。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中长款大衣,围着灰色羊绒围巾,脸色淡漠。

李绪微微拧了拧眉,嘴唇闭紧又松开,叫了声窦遥。转过头来看到他,窦遥静止了一两秒,然后朝他走过来。

“师姐。”

窦遥跟孟函文打招呼,对方微微一笑,转身识趣地走开两步:“我先看看这地方多大。”

“我让负责人带你逛逛。”窦遥回身叫来刚才跟他说话的那位,“诚哥,她是我朋友,想租店。”

“行,没问题,美女你跟我来。”对方热情地把人领了进去,留下他们俩独处。

李绪脚在地面轻踢了一下。

窦遥低眸,握了握他两只手,感觉他手指冰冰凉凉的:“你穿太少了。”

“又不是没暖气。”

“路上冷。”

李绪侧开脸:“没见你自己多穿点,有什么资格说我。”

窦遥把围巾取下来绕到他颈间,厚实的面料衬得他的脸更加小巧。感觉到上面温热的暖意,李绪终于还是没舍得拒绝,只是用手不自在地压了压。

刚刚清退出来的店面空无一物,冷风穿过还是比较冷的。

“我跟师姐来询价。”他淡声,“不用给我们打折,该多少就多少。”

“算我入股。”

“没这个必要。”

窦遥看着他:“跟我客套?”

“跟你有关系吗,你爸妈的便宜我不想占。”

“是我的。”

李绪抬眸,眼底微微错愕。

窦遥:“我爸转到我名下了,手续这两天就能办完。”

有一两分钟的时间李绪没说话。他不太想让窦遥帮忙,但又觉得没什么理由不让对方帮忙。

半晌沉默后,窦遥低头,微信发给他一条陌生地址。

“这是……”

“我新租的房子。”窦遥说,“时间不太够,所以没征求你的意见。”

离他现在住的地方有一段距离,但离三中和孟函文的住处很久,小区安保也不错,周围配套齐全。

“这几天我会把东西搬进去,你想什么时候搬都行,大门密码是你生日。”

“我没懂。”李绪盯着他,嘴角有点紧绷,心里也有点恼火,“你在着什么急?要看房不会叫我一起去?而且之前说好房租——”

“李绪,我过两天就走了。”

他怔了一下,呆在原地。

“导师已经联系好了,入学手续也在办,机票是后天中午的。”

“刚开始事情会很多,所以我也许只能年前一个礼拜回来,你在这边自己照顾好自己。”窦遥拨开他挡眼的碎刘海,望进那双有些冷淡的眼睛,“对不起,跟你说得太晚。”

李绪的心脏像被利器捣了一下,收缩到极点又蓦地被攥紧,好长时间之后才回过血来。他绷紧唇:“你什么意思?”

是想冷暴力我吗,报当年的一箭之仇?

窦遥抬起眸不解地看向他。

“想分手就提,别跟我来这套。”

“谁说我要跟你分手?”

“那你什么意思,”李绪声音微微发哑,但依然故作冷漠地侧开脸,“有话直说,没空跟你兜圈子。”

“分手对你而言很容易是吗?”

短暂的沉默后,窦遥问了这么一句。或许是被他低沉的气场影响了,李绪木然地站着不看他,没有再继续说一些刺耳的话。

过了两三分钟左右,孟函文从里面出来,告诉李绪:“我感觉这里很合适开棋院,地方够大也够新,你要不要去看一眼?”

“不了。”

他转过身快步往外走,头也没回。

孟函文赶紧拎着包追上去。一路上李绪都再没有说话,脖子上那条厚厚的围巾替他挡去寒风,但他表情却跟刚从冰窖里拿出来的一样。

回到家他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句话也不想说。石小磊他们打电话说要过来被他拒了,迟钦发微信问他在干什么被他无视,连摆尾半天的守宫也没有得到他半分钟的注意力。

靠坐在沙发上,心里拧得像截麻花,喉咙堵得像糊过水泥。

他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了,又放不下自尊直接问。上网查飞机的班次,才发现自己连窦遥要去念哪所大学都不确定。

之前只听他男朋友说过几个备选项,最后到底选的是哪所?

原来如果没有一方愿意放低姿态,他们两个人的生活就可以毫无交集,哪怕已经是恋爱关系。

捱到很晚,胃疼得李绪五官都皱成一团。

墙上时钟显示已经凌晨一点半。

他从沙发上爬起来找药,意外翻到床角那件不属于自己的外套,心情又瞬间阴郁得可以杀个把人。

算了,疼死吧。

喝完水他回房躺倒,实在睡不着干脆抓起手机。微信置顶对话框已经十个小时没有新消息了,他点进去,冷眼瞥着,想把网线那边的人揪出来揍一顿。

没想到,英文字母Y就在眼皮子底下变成了“正在输入……”

李绪嘴唇绷住,顿了两秒后将后背懒散地靠向床头,精神却高度紧张。

窦遥会说什么?提分手还是——

等得身体都僵了还是没弹出任何话,他抄起一个枕头用力扔向地板。

谈恋爱怎么就这么烦,甚至连吴作富出现那天都没这么烦,也没这么想发火。他恨不得把枕头当窦遥踩两脚,或者上去使劲捶几下。

辗转反侧到两点,李绪决定出去走走。

冻麻了估计也就冷静了。

甩上门,兜里装着烟盒跟打火机,夜色下他边走边抽烟,眼前蒙着一层薄薄的白雾。

结果刚走出楼道就猛地收住腿。

外面停着一辆车,极其眼熟,就那辆又贵又不好洗的黑色奔驰。

窦遥在里面坐着睡觉。

12月份的随市很冷,冷得李绪打了个小小的寒噤。他抿紧唇,抬手叩了两下窗。

窦遥偏头抬起眼,过了好几秒才慢慢坐起身体,然后在某人的注视中降下车窗。

“你有毛病是吗,来找我不知道给我打电话?”

车里没开空调所以不暖和,窦遥偏头咳嗽了两声,李绪即刻冷下脸,抬脚踹了脚车门,“让我进去。”

明明应该是很凶的动作,被他一做却半点威慑力都没有。

他进去以后窦遥升上车窗、打开暖气,问他大半夜不睡觉出来干什么。

“老子还没问你,你在我家门口守谁呢?”

“睡不着。”窦遥说,“过来看看。”

李绪伸手拽住衣领,用力把人扯到眼前:“你他妈再跟我说一句假话试试。手机呢,拿给我看。”

窦遥视线转向前挡,李绪一眼扫到,伸手拿起来举到他脸前解锁。

“李绪。”

“别他妈喊我。”

他男朋友今晚是真的生气了,窦遥能感觉到。李绪坐在他面前,满脸严肃地检查他手机,不出三分钟就把眉心紧紧拧起。

微信里就那么几个人,跟父母的尖锐对话很难不被发现,况且这几天还在跟律师密集地沟通。

“这什么意思,为什么你妈说以后都不认你了,你跟他们出柜他们还是不同意?窦遥我不是跟你说让你别急吗,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吧,你妈又打你——”

这张刻薄的嘴被窦遥俯身堵住,带着初冬的寒意。李绪眼睫毛眨动了几下,身体微微后仰,过了一小会才反应过来勾住窦遥的脖子。

有好几天没接过吻了,就很说不过去。

这叫热恋?

他启唇试探了一下,但窦遥还是没深入。不知道是刚才过于主动还是出风口吹出热风,总之李绪脸颊有些发热,抬起的那双胳膊也发麻,回过神来肩膀后撤。

“别试图转移话题。快说,你跟你爸妈怎么回事?”

面前的人没接话,李绪咬了咬牙,强迫自己沉住气:“不说算了,反正老子也没有很想知道。行李收拾好了?”

“在后备厢。”

李绪没反应过来这人无家可归,还以为他是迫不及待想走,怔了一秒后没什么起伏地喔了声,然后就去推门:“行,后天不送你了,到地方再给我打电话。”

“等等。”

腰间多出一双手臂,他目光落下去,嘴唇紧了紧,“还有事?”

窦遥身体往前,把他圈在狭窄的角落没让他走。他绷着眼皮挣扎了一下,但动作幅度不大。

窦遥手指插进发间,把他脸颊侧过来,抬起下巴跟自己接吻。这次不再是刚刚那种浅尝辄止的感觉,而是带着欲望的,吻得很深很深,舌头搅着口腔里的虎牙,密集的心跳也连在一起。

李绪有点狼狈,因为四肢被亲得发软。窦遥从嘴唇亲到耳垂,抵着他的肩膀低声问他爱不爱自己。

细碎的接吻声中李绪没听清,所以把头摇了摇。

结果就是,整个人被用力抵到车窗上,熟悉的气味伴随着他自己身上的烟味,压制得他动弹不得。

沉默片刻,身后的嗓音听起来很疲倦也很哑:“那为什么要替那个人还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