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期末,七月份的重庆像一个大蒸笼,把人摁在里面上火蒸。可惜这么热的天气,他们还是需要上体育课。

学校一向强调学生的体育锻炼,所以高中以来,不论天晴还是下雨,他们的体育课一节都没有落下。不过好在体育老师也知道他们目前高三,学习压力大,没有安排过什么体力锻炼、拉练之类的变/态项目,一般只需要在操场上跑两圈,再做一做准备活动,其他时间由大家自由安排。

喻修景通常跟着李不凡和季一南先去学校小卖部转一圈买点东西再回来,如果能找到人,李不凡和季一南可能会去打篮球,喻修景就在篮球场旁边的看台上找个阴凉的位置看他们玩儿。

只不过现在这项活动又多了一个成员,徐祁年。

为了防止汗水弄湿衣服,干掉之后又感冒,他们都会带一件自己的T恤过来。徐祁年经常会把袖子往上卷到肩膀的位置,两条手臂上肌肉流畅漂亮。

他篮球打得很好,而且这种只是同学之间玩玩的打法,他一般不是特别在意输赢,所以很多人爱和他打球。

喻修景坐在远远的看台上,座位边摆了一圈饮料和零食,都是给场上那三个人拿的。

旁边还有一些过来乘凉的人,以及少数要抓紧这点时间学习的同学。

时不时有人交谈,但那些声音,连同篮球场上此起彼伏的喧闹一起,在喻修景耳边显得十分模糊。

他身体不是特别好,尤其是夏天的时候。

这个季节比冬天折磨人,对于喻修景来说。

为了防止被太阳晒得满脸红,他每天都要花上很长的时间涂防晒霜,体育课课前还需要特意去卫生间补。但尽管这样也不能完全避免,喻修景在这个季节,皮肤非常容易泛红发痒。

太阳太大会让他精神不好,胃口也因为炎热的天气变差。

喻修景拧开手边的矿泉水喝了一口。今天拿水的时候老板说常温的卖完了,要的话需要等一会儿他去开一箱新的,但是当时喻修景想他们可能急着回去打球,就说不用了,拿了一瓶冰水。

一口咽下去,喻修景感到自己的喉咙好像被一把冰刀劈开,直直插进胃里。

柳意婷就坐在旁边,本来她在和同坐的女生聊天聊得正开心,一偏头瞥到喻修景脸色,吓了一跳,抓着他手臂问:“你不舒服吗?”

她这样一问,许多人都看过来。

喻修景的脸被太阳晒得很红,眼神也耷拉着,十分疲惫的样子。

他知道这算正常现象,只是今天还有些中暑的迹象。

喻修景摆摆手,说:“我休息会儿就好了。”

“你回教室吧?”柳意婷站起来想扶他,但手伸到一半就没动了,“我找个男生带你回去?”

喻修景正想说不用,徐祁年踩着台阶上来了。

他刚在球场上跑了十几分钟,还喘着气,脸上全是汗水。

“怎么了?”徐祁年看了眼喻修景。

“他有点中暑,我想找个人带他回教室。”柳意婷说。

“去一下医务室吧?”徐祁年抬了抬喻修景手臂,还弯腰凑近了看他脸。

喻修景偏头躲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喜欢上手碰,慢慢站起来的时候他感觉脑子里一阵眩晕,眼前黑了几秒。

他听见徐祁年哎了声,睁眼时自己已经趴在他后背。

徐祁年蹲下来,手捞着他膝弯,和柳意婷说:“我带他去医务室吧,应该就是中暑了。”

柳意婷说好,看着徐祁年几步迈下楼梯。

球场上李不凡和季一南也跑过来,李不凡把季一南的帽子摘了,踮着脚盖到喻修景头上,和徐祁年说:“他不是很能晒太阳。”

“你们下课就走吧,我带他过去就行。”徐祁年交代一句,转身跑了。

喻修景模模糊糊没什么意识,他知道自己被徐祁年背着,很想下来走,但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徐祁年也没说话,他喘气的声音一下一下,携带着滚烫的气息,在喻修景耳边不断的响起。

因为现在徐祁年背着他,所以这个声音显得更清晰,更真实,让喻修景知道自己现在不是睡着了在做梦,只是因为短暂中暑而头晕。

徐祁年带他进医务室的动静很大,加上他完全趴在徐祁年后背,像已经晕过去一样,医生和护士立刻围上来,几只手扶着喻修景把他挪到小**。

躺上床吹着空调,喻修景好多了,他抬手摘了帽子,眨了两下眼睛,和医生说:“我一直有点贫血,现在就是中暑。”

医生给喻修景夹了一支体温计,护士拿着加了十滴水的水给喻修景喝。

十滴水的味道很冲,像带着腥味的薄荷叶,喻修景屏着呼吸喝了一大口。

“这是什么?”徐祁年朝着喻修景手里的杯子扬了扬下巴。

刚才他也闻到了一股清凉的味道,但是并不知道医生往里面加了什么。

护士在旁边听到了,用的是重庆话,说:“十滴水。”

“什么?”徐祁年没有听懂。

喻修景和护士解释了一句:“他不怎么能听懂方言。”

护士了然。

“十滴水,十滴,水。”喻修景还分开说了一次,为了让他明白是哪三个字。

徐祁年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说:“哦,我知道了,好像很难喝。”

喻修景点点头,把那个杯子放到床头柜上去了。

而徐祁年这时才发现他脸上红得不自然,不像那种被太阳晒过之后一般的红,也不像运动过后的红。

喻修景发现他长时间盯着自己脸,就抬手摸了下,垂着眼说:“我皮肤太白了,被太阳晒得太厉害就会红肿,再厉害一点会长红点,要过一会儿才能消。”

徐祁年这才点点头,想到之前李不凡给喻修景戴的帽子,才知道原来是这样。

“你先回去吧,”喻修景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这节课要下课了。”

“我不走,”徐祁年往椅子上一靠,“那么费劲把你背来,让我跟着你逃一节课怎么了?”

“下节课是数学……”喻修景小声地说。

“嗯,数学怎么了?”徐祁年问。

喻修景数学很差,所以每一节课他都听得很认真,一分钟都不想错过。

现在肯定回不去了,等会儿他还要找季一南要笔记。

“数学不能不听的。”喻修景煞有介事道。

徐祁年笑了下,说:“还好吧。”

他提醒喻修景:“我上次数学145分。”

喻修景蔫儿了。

数学满分就150分,他从来没奢望过自己能上140分。

“以后不会可以问我。”徐祁年大方地说。

五分钟的体温量完,徐祁年站起来,想帮他从腋下把温度计拿出来,但喻修景偏了下身体错开了。徐祁年才想到这是个容易不好意思、喜欢和别人保持距离的南方人。

喻修景没有发烧,这是幸运的事。

医生让他多休息,给他开了一点解暑的药。

喻修景只打算再躺十分钟,但十分钟一过徐祁年又把他摁下去。这时医务室又来了人,喻修景转头看见是他们班上的一个男生,叫向乐。

他膝盖受伤了,流了不少血。

医生让他坐在喻修景旁边的病**给他包扎,向乐疼得嗷嗷叫。徐祁年隔着喻修景和他聊上了,问:“你不小心摔了吗?”

向乐没想到徐祁年会问他,顿了一下,脊背弯曲着往后背的墙壁上缩了缩。

“踢球摔的。”

向乐个子比较小,但他很喜欢踢足球。

喻修景还躺在**,但他真的想回去上数学课。但是徐祁年力气比他大太多,刚才他感觉徐祁年还没怎么用力就能把他摁回去。

所以要徐祁年愿意,喻修景想了想,抬手拉了拉他衣服。

徐祁年低头看着他,喻修景手指也没松,望着他眼睛,问:“我们能走了吗?”

徐祁年没有马上说话,喻修景就接着讲:“我现在能自己站起来走了,真的。”

实际上喻修景脸上也好了很多,徐祁年愿意相信他。

但被人这么攥着衣服,徐祁年是第一次。

“徐祁年,”喻修景又叫他,声音不怎么有精神,“回去了,可以吗?”

徐祁年没有承认他刚才走了神,抬头往前望了一眼,说:“走吧。”

喻修景松开他衣服,自己坐起来,又自己下了床,确实不再需要徐祁年的帮助。

因为突然中暑,喻修景变得精神不好,那一天后面的课都没有好好上。

晚自习他睁不开眼睛,第一次趁着老师不注意睡了一会儿。

放学之后回家,徐祁年还是跟在他身后,这次距离近了些。

喻修景坐在地铁上,跟着车厢摇摇晃晃。

他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只觉得好像自己睡着了,于是开始做梦。

梦里有他们家的小卖部,他在藤椅上看一部电影,有一个过来买烟。

喻修景一偏头,那个买烟的人就吐他一脸眼圈,非常高傲地说:“我要买最贵的。”

徐祁年不知道喻修景梦到了什么会有这样痛苦的表情,他皱着眉,手紧紧抓着一边的栏杆,显得十分不安。

然而同时,徐祁年发现喻修景有很长很翘的睫毛,他眉眼没有很浓,但是骨头长得很好,白天晒得红红的皮肤已经完全好了,又变回冷得像月一样的颜色。

不知道为什么,徐祁年不太喜欢自己总是不受控制地去看喻修景。

于是他不想让他再这么睡下去,尝试着叫他名字,但喻修景都没有回应,表情也没有变得好一些。

实际上喻修景意识到他可能梦到了徐祁年,但他毕竟还在梦里,思维不受自己控制。

当他要看清楚那个人脸的时候,忽然耳边一声:“到站了。”

徐祁年拉着喻修景手腕直接把人拽起来,那时他甚至还没醒,就跟着跌出了车厢。

周围来来往往人潮汹涌,喻修景眼神发懵地栽在徐祁年身上。

*

作者有话要说:

温柔一点,这位北方来的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