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前几天, 徐祁年给喻修景打了一通电话。

“我会自己回去。”徐祁年说。

听到这句话,喻修景也没有变得轻松一些。

他就是希望徐祁年回去的,但徐祁年说他要走的时候, 他又觉得会很想他。

“好……我问过剧组了,我们除夕晚上放假的, 会一起吃年夜饭, ”喻修景说,“我们可以打很久的电话。”

徐祁年说好,就挂了电话, 听上去也没有比之前好多少。

除夕那天, 晚上剧组真的放了假。

导演请大家吃烤肉, 在走过去的路上,喻修景给家里打了电话。

杨晴和喻国文在厨房里准备年夜饭, 菜下锅,油的滋滋声从话筒传过来。

“晚上你吃什么呀?”杨晴嗓子扯得很大, 问。

“剧组请客,我们吃烤肉。”喻修景说。

“哦,那还挺不错的。”杨晴交代了一些生活上的事情, 总而言之就是让喻修景好好照顾自己。

这通电话没打多久, 前面就是烤肉店。

喻修景和杨晴说了新年快乐, 又让她把电话递给喻国文。

大家都往里走,喻修景还记挂着打电话, 在店门口站着。

天气冷, 他没拿电话的手放在外套口袋里裹着, 水泥地上有一块井盖, 他就绕着井盖来来回回转圈。

“喂?小景啊。”喻国文的声音有点哑。

“你感冒了吗爸?”喻修景皱了皱眉。

“有点, 到楼下诊所打了一针, 好多了。”喻国文说。

“好吧,你多穿点衣服吧,买一件羽绒服。”喻修景念叨他,最后和他说了句新年快乐才挂点电话。

喻修景走进烤肉店,一家小店被他们整个剧组坐满了,很热闹。

他本来是想跟着小胖,和其他小演员一起坐的,半路被邱念山拉走,邱念山跟他说:“我才不想等会儿林天阳在我旁边。”

他一向爱憎分明的,喻修景也没有问为什么。

喝酒的时候喻修景跟着喝了一点,不过他酒量不好,喝完就有点晕。导演是南方人,大年夜要吃汤圆,大家都喝得差不多的时候他让厨房煮了一大锅,喻修景分到几个,就当是今年的好运气了。

结束以后往酒店走,就当成散步,喻修景还是跟着邱念山。

他也算进过很多剧组,见过很多一线演员,但在喻修景心里,邱念山始终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存在。

不论如何,他帮过自己很多次,喻修景已经把他当做朋友了。

“又跟着我啊?”邱念山今天也喝了很多,但他很能喝,只是有点上脸。

“你就不怕我是那种,娱乐圈里要包..养新人的前辈?”

“啊?”喻修景摇摇头,“你不是。”

“我怎么不是了?”邱念山睨他一眼,“我们什么关系啊你这么信任我?”

“不是朋友吗?”喻修景看他晃,想去扶,他助理先把他扶住了。

“别碰我……我能走。”邱念山把他助理推开,助理不说话,就默默地跟上来。

“那你觉得我凭什么每次都帮你说话?”邱念山问他,“我们之前认识吗?”

“我不知道。”喻修景其实也想问,表情看上去变得纠结。

“得了吧,别想了。”邱念山挥挥手,又忽然低下头,小声说:“我他妈也不知道。”

“不过我知道你演过《窄楼》,”他伸出手来对着喻修景点了点,“这个圈子里有点儿良心的人不多了,我多小开始演戏的,你知道吗?”

“网上说是十岁?”喻修景说。

“你还知道这些啊,”邱念山笑笑,“还要小一点吧,我很小的时候我爸就带着我上综艺,谁他妈愿意被那个闪光灯一直闪啊……”

“后来他老人家说我不学无术,就演戏有点天分,我也不想读书了,就干脆开始拍戏。”

“可是你真的很有天分,”喻修景想到第一次看他演戏的时候,“你好像很容易进入一种情绪,然后又很容易地出来,我就不行。”

他得真的活成这个人。

“这种就算天分了吗?”邱念山挥挥手,“那我给你吧,送给你,我不想演戏了……”

喻修景遇到过那么多人挤破脑袋想要一个角色,只有邱念山说,他不想演戏。

“你还不懂,”邱念山笑得很厉害,“这里的人鼻子跟狗一样,谁身上有钱味儿就朝谁去,谁身上钱味儿多,谁是老大。”

进了电梯,到喻修景快要下的时候,邱念山忽然说:“如果有一天我退圈了,我们就是兄弟,怎么样?”

喻修景对兄弟这样的词很陌生,他走出电梯门,又听邱念山补充:“就是好朋友,你是我第一个圈内朋友。”

“真的吗?”喻修景有点惊喜,电梯门缓缓关上了。

他还记得要给徐祁年打电话的事情,在走廊里就给他发短信问在不在。

徐祁年说在,但是在洗澡。

喻修景干脆自己也去洗了个澡,回来之后给徐祁年打过去。

明天上午也放假,小胖晚上要和其他演员一起出去玩儿,可能会晚一点回来。

喻修景对着电话说:“我们晚上去吃了烤肉,我只喝了一点点酒。”

“嗯,今天晚上家里来了几个亲戚,我也喝了。”徐祁年说。

“你还生气吗?”喻修景小心地问。

徐祁年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是不是傻?”

喻修景:“嗯……”

徐祁年叹了口气:“不生气。”

因为酒精,喻修景比平时要大胆一些,情绪也更敏感。

“哦,那就好,”喻修景还笑,“我怕你今天晚上都不理我。”

“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看过票没有?”徐祁年问。

春运的票实在是太难买了,火车飞机喻修景都看过了,有票的话得要到初七八。

“好晚,”徐祁年说,“我们多长时间没见面了。”

“我也不想的,”喻修景脑袋往枕头里一埋,“我想你,哥。”

“这次原谅你,”徐祁年语气好了一点,“下次不准说让我走了。”

喻修景没说话。

这点沉默又把徐祁年点着了,他冲手机说:“喻修景,反正我们的事儿我告诉我妈了,你以后就是要跟我结婚的,我们北方管这个叫媳妇儿。”

喻修景脸一下就红了,声音也哽哽咽咽。

“你、你说什么呢?”

“什么我说什么,法语都学会了中文听不懂吗?”徐祁年音色沉了一些,“还是说你没想过跟我结婚?”

“我没有!”喻修景说完,又发现这句话有歧义,“我的意思是说,我想过。”

“好吧,算你过关。”徐祁年一只手撑着栏杆,其实自己耳朵也红。

“你什么时候告诉阿姨的啊?”喻修景软和地问他,“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上次我妈让我跟她一起吃饭我就说了,”徐祁年说,“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早晚得知道,她也没说什么,她不会管我的。”

“好吧……”喻修景开始想自己要什么时候告诉父母。

“能早点结婚吗?”徐祁年抬手捂住自己眼睛,“我们。”

“啊……”喻修景被他问得害羞,脑袋往被子枕头埋,呼吸都热起来。

“可以呀。”

他莫名想到求婚这个词儿,咬着嘴唇,又不敢问。

“本来是想送你个东西的,用百日菊做的,你现在又不在。”徐祁年清了清嗓子,让自己显得冷静点。

“哦,”喻修景手指紧紧揪着被子,“那我回来就找你看。”

和徐祁年打完这通电话,喻修景还是很懵。

结婚?

以前这个词在他脑子里特别遥远,可是徐祁年一提,他忽然觉得好像很近。

他把结婚看成一种承诺,是徐祁年对他说,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互相负责,成为这个世界上对于彼此而言真正独一无二的人。

喻修景喜欢这样的感觉。

十二点的时候,有李不凡和季一南在的那个四人群响个不停。

李不凡发了一张他和季一南的合照,问他俩在哪儿。

徐祁年说:【他还在北京拍戏,我回重庆了。】

喻修景:【嗯。】

李不凡:【大年夜还拍戏啊?我们小景要红了是不是?】

喻修景:【只是因为中间耽误了。】

李不凡:【那以后你也会红的。】

以不以后不知道,但李不凡最近是真的有点火。

他拍了很多自己玩极限运动的视频,有些还有季一南的身影,喻修景闲的时候就会看一看,好几个视频都让他觉得心惊胆战,还给李不凡发消息让他小心一点,注意安全。

闲天儿聊着聊着就十二点了,李不凡让他们开一下视频。

李不凡和季一南在一起,喻修景盘腿坐在**,徐祁年没有在出租屋,他背景是一个喻修景没见过的房间,应该是汪雅柔那边。

窗外传来阵阵烟花声。

“新年快乐啊。”李不凡推了推季一南让他打招呼。

“新年快乐。”季一南说。

“今年叔叔阿姨又没有回来吗?”喻修景问。

这问题一听就知道是问李不凡的,在喻修景的印象里,李不凡的爸爸妈妈似乎永远都不在,很多重要的节日他都是在季一南家里过。

季一南的父母很温和,两个人都有很高的学历,他们家算是书香门第,以前喻修景去季一南家里玩,他的妈妈还会特意给他们准备零食和水果。

“得了吧,大过年的别提他俩。”李不凡一扭头,说:“我们这边放烟花了。”

“我这里也是。”喻修景站起来,把镜头转向窗外。

“哥……”他叫了声。

“啊?”

李不凡和徐祁年一起出声。

“哦——是叫年哥啊?”李不凡笑,“你现在换哥哥了?”

“别瞎说,”喻修景打断他,“我就一个哥。”

大家都笑了。

视频打了一会儿,李不凡说换成语音,喻修景没搞懂为什么,但还是进去了。

四个人的语音本来会有点乱,但他们都挺安静的。

“小景,你是不是不知道我家里什么情况啊?”李不凡声音里还是带着笑的。

“不知道,”喻修景又说,“你要是不想说就不说。”

“没,想说,我今天跟一哥喝酒了,”李不凡语速慢了一些,“就我爸妈虽然没离婚,但也没管过我,因为他们俩都出轨了,现在只是凑合过而已,经济上分不开。”

“所以我们家就这样,平常就靠一哥收留我,是不是啊一哥?”

喻修景听见季一南说不是收留,是收养。

“说实话,有时候我觉得我人生挺没意义的,玩极限运动还有跟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才开心点,”李不凡还笑了笑,“真就是这样,现在知道了吧?”

“嗯……”喻修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我都习惯了,又没什么,少了谁地球不是一样转?他们相互折磨就够了,别来折磨我,挺好的。”李不凡又说:“不太想和你讲这些,但你们已经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你愿意说就说,”喻修景握着手机,咬了咬嘴唇,“你以后也可以经常来找我玩,但是我们别去挑战极限就行。”

李不凡还笑得挺开心。

他有想过李不凡家庭环境可能不是太好,毕竟如果和父母关系好,他也不会一天到晚都在季一南家里。

只是真相还是有些让人难过,喻修景越来越发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句话是对的,一个和睦的家庭很难得,对于更多人来说是奢侈。

第二天去拍戏的时候,剧组给每个人都送了礼盒,是一些年货。

到正月初五,喻修景杀青,他只买到特快硬座,一天零几个小时,从北京回到重庆。

车厢内绝大部分是在北京打工的人,方便面的味道混着暖空调的霉味,在闷热的空间里让喻修景脑子很晕。

到了很晚车厢里才终于安静下来,周围有轻微的鼾声。喻修景睡不着,就睁着眼,头抵着车窗。

夜色下不太能看得清楚窗外景色,绵延小山和广阔田地,只有轮廓明显。

喻修景身边是一位婆婆,她穿着很厚的花棉袄,一头苍白头发裹在大红色的绒线帽下,在今天傍晚,她才终于脱掉帽子,露出稀少的头发。

可能是做了梦,婆婆呢喃一些喻修景听不懂的方言,声音和他家楼下那位卖油条的婆婆差不多。

喻修景有点想家了,除夕的时候他也和爸爸妈妈打过电话,他们在吃他很喜欢的麻辣烫,还买了毛肚。

每一年的春节都是他们一家三口一起过,傍晚要先下楼烧纸钱,楼道门和家门都敞开着,喻修景会来来回回地跑,闻着空气中那一股烟的味道,很好奇地站在旁边,有时候用木棍戳一戳,火星和烟雾温热地扑在他身上。

七点才开始吃年夜饭,这顿饭要吃得长一些才好,听妈妈说,这样新的一年才会有吃不够的食物。到了八点,春节联欢晚会开始,几个主持人穿着鲜艳的衣服,语调激昂地祝福大家春节快乐。喻修景会坐在面朝电视机的那一方,捧着他的瓷碗,先往里夹几筷子菜,再边吃边看。

吃饭看电视,一年里杨晴也只有这一天不会说他。

小时候他不太能熬夜,十点多十一点就会困,喻修景先在自己被窝里睡一会儿,十二点总会被外面放烟花的声音吵醒,空气中跟着就漂浮一阵爆竹的味道。

到了第二天大年初一,他们一起回农村扫墓,他们那里叫“挂坟”,因为要把纸钱和彩旗插在坟墓上,装饰得漂漂亮亮。

从乡里回来,喻修景会在楼下卖爆竹的地方买一点玩儿,要过年的时候,每条街都会有几个这样的爆竹售卖点,是临时用钢板搭建起来的很小的房间。

想着想着,喻修景眼眶热了。

今年是他第一次在外面过年,而喻修景难过地意识到,这样的时间也许会越来越多。每个人的人生都有不同的阶段,河水是永远向前的,可以回头看,只是不能后退了。

第二天清晨,喻修景到了车站。

重庆也冷,只是这里的冷跟北京不太一样,这里的冷往骨子里钻。

空气变得潮湿,连铁轨周围的泥土也是湿润的。

一下车,喻修景就接到徐祁年的电话,说他已经到了。

徐祁年在车站门口,人群里他个子最高,格外显眼。

行李箱很沉,喻修景走过去,和徐祁年抱在一起,深深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

“欢迎回家啊宝贝。”徐祁年在他发顶亲了一口。

“我好累……”喻修景闭了闭眼,“坐得我腰酸。”

“揉揉……”徐祁年狠狠按了两下,说:“我们打车回去吧。”

因为时间太早,喻修景给杨晴发了信息说自己到了,跟着徐祁年到楼下,洗了个澡睡了一会儿。

徐祁年为了接他也起得早,不过花的时间不多,被窝里还是暖的。

如果是徐祁年一个人在家里,他不会开暖气,但喻修景过来了,徐祁年就把暖空调打开。

他让喻修景脱到只剩一条**,把人从后抱进怀里,一下一下亲他脖子。

喻修景很累了,徐祁年这样亲他他又觉得有点痒,很舒服,更困了。

这一觉睡到快中午,喻修景醒的时候听见徐祁年在外面和人话说。

没一会儿徐祁年推门进来,看见喻修景睁眼了,在床边坐下摸他头发。

他只在外面套了件羊羔毛的外套,里面什么都没穿,拉链也没好好拉,裤头两条松紧带都是散着的。

小腹微微卷起,几块腹肌还是很好看。

喻修景抬起手臂往他腰上圈,头靠过去,枕在徐祁年的大腿上,又仰着脑袋亲他小腹。

“干什么啊?”徐祁年笑,“小色…鬼啊。”

“嗯……”喻修景还有点懵,只是本能地和徐祁年亲近,用鼻尖顶顶他。

“来让我亲会儿。”徐祁年俯下身来,压着喻修景的锁骨,仔仔细细亲他嘴唇。

喻修景本来就昏,徐祁年这么亲他,他更摸不着东南西北,觉得好像比平常更舒服一些。

分开的时候徐祁年搓了搓他脸,喻修景的嘴唇被他亲出一层薄薄水光。

“刚刚是你妈。”徐祁年说。

“啊?”喻修景愣了。

“来问你什么时候回去,我说你还在睡觉,”徐祁年拍拍他脖子,“小懒蛋。”

“我才不是……”喻修景抓着徐祁年爬起来坐好,想到什么,又问他:“我的礼物呢?你不是说我回来就给我看吗?”

“对啊,那是我那会儿的说法,”徐祁年不认账了,一挑眉,“现在不能这么容易就送给你。”

“那你不送给我要送给谁啊?”喻修景抓着他腰,手指轻轻用力,其实是自己想摸了。

“嗯?哥啊……别生我气了,不是不想见你。”喻修景靠上来,又闭眼了。

“很累啊?”徐祁年一只手搂着他,下巴抵在他头发上,低下头来有一下没一下地亲。

“有点,我回去可能还要睡一会儿。”喻修景说着说着就打了个哈欠,微微张开嘴的时候,徐祁年捞起他脖子,埋头很深地吻下去。

“嗯……”喻修景被他压回**。

徐祁年压着声音,嘴唇碰着他耳朵尖,说:“让我亲够了就给你。”

被窝里实在太暖和,徐祁年的拥抱更是滚烫。

他的羊羔毛外套早就被拨下来扔到一边去,皮肤贴皮肤地抱着喻修景。

每次进组以后回来,喻修景都会比之前瘦一点儿,这次也是。他两条细长手臂圈着徐祁年的脖子,眼睛闭得很紧,被撞得疼但是也舒服。

徐祁年的呼吸比他沉,他一只手撑着床,一只手抓着喻修景头发,偶尔咬一咬他脸颊。

窗外飘进来阵阵饭菜香,喻修景带着点哭腔说:“我饿了……”

徐祁年没忍住笑出声,“马上……”

“洗个澡再走吗?”徐祁年抽了几张放在床头的纸巾,给喻修景擦干净。

“嗯。”喻修景眼圈都是红的,抓着徐祁年小臂,等他擦好了才站起来走进浴室。

出来的时候徐祁年坐在沙发上,朝他一招手。喻修景也坐过去,把徐祁年手里的东西拿过来。

“这个是……”喻修景朝里看,“万花筒?”

“对,”徐祁年说,“百日菊的干花瓣在镜筒下面,还加了一些彩色的玻璃片,这个是我自己做的。”

通过光的反射成像,只要轻轻转动镜筒,就能看见颜色各异、形状不同的花,徐徐展开的样子仿佛绽放。

“好好看。”喻修景说。

“其实做起来很简单,我就是想要怎么把百日菊的花留下来。”徐祁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喻修景突然扭头亲了一口。

“谢谢,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

作者有话要说:

想换个文名,先说这个文肯定绝对是he,在我存稿箱已经he了,大家来挑一下,我想到了:1、你也走散;2、拦路雨;3、不置可否;4、保持原名不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