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是公司的人和喻修景一起吃饭, 关掉直播,他们才坐车前往餐厅。

在快要结束午餐时,容悦偏头小声地和喻修景说:“邬导来了。”

每年生日会喻修景都会邀请邬珉晟, 但邬珉晟并不总是有空。

隐退之后他去了国外,在那边长期居住, 偶尔才会回来。今年邬珉晟因为要在大陆筹备新戏, 所以提前回来了,正好就来参加喻修景的生日会。

“我知道了。”喻修景放下筷子,和身边的徐祁年说:“哥, 邬导来了, 我要去接待他, 你留下来慢慢吃吧,等会儿工作人员会带你过去的。”

“没事, ”徐祁年抽了两张纸,“一起走吧。”

保姆车把他们送到活动场地, 走向接待室的长廊上,喻修景竟然觉得有些紧张。

在他的演艺生涯里,邬珉晟是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导演, 每一次见到他, 喻修景总是有一种要向老师交作业的感觉。

徐祁年走在他身边, 察觉到他的不安。

接待室不算很大,邬珉晟和邬祺一起坐在沙发上。

见喻修景进来, 两个人都站起来。

喻修景走上去和邬珉晟轻轻拥抱了一下, 说:“邬导好。”

“哎, 好久没见你了, ”邬珉晟乐呵呵地拍拍他肩膀, “我是说在现实里, 电视上还是经常看见的。”

喻修景被拉着坐下来,目光还往徐祁年身上看,邬珉晟很快也注意到徐祁年,手指在半空中点着,思考片刻,说:“我应该是见过你的。”

“您好,我是徐祁年。”徐祁年大方地递出手,和邬珉晟握了握。

他们当然是见过的,那年他们在巷子里拍《窄楼》,徐祁年抱着他的课本在楼下等喻修景,来了许多次。

邬珉晟回忆起这些并没有花太多时间,只是那一瞬间他感慨缘分奇妙。

“当时传出小景结婚了,我还不相信,我们合作那么长时间我都不知道,怎么可能,”邬珉晟细细打量徐祁年,“但是想起来是你,我就信了。”

虽然邬珉晟曾经是艺晟娱乐的掌权人,但儿子邬祺回国之后公司的事务就一直是他在打理,签喻修景的时候也是邬祺负责,邬珉晟完全不知道喻修景和徐祁年婚姻的内幕。

这一刻喻修景觉得羞愧,邬珉晟在听徐祁年说他们是怎么从高中走到现在的,喻修景却知道自己对亲近的、尊重的人撒了一个又一个的谎,还让他爱的人来帮忙圆。他就好像陷入沼泽。

他垂着头,听徐祁年说了一会儿,忽然感觉后腰一热,是徐祁年的手掌搭上来。

喻修景便抬起头,开始同邬珉晟聊天。

他们没有多少时间叙旧,很快容悦就过来说:“活动要开始了,我们进场吧。”

徐祁年、邬珉晟和邬祺坐在第一排的正中间,还留有一个位置给喻修景。

他先在主持人的带领下上台和大家问好,又说了一些诸如感谢大家来到现场,希望大家能喜欢我的电影之类的话。

然后他回到自己座位上,身边是徐祁年。

电影开始放映。

《我的妈妈》,主角叫余晖,他有一个亲弟弟,但因为在其他城市读书工作的缘故,余晖没有经常和弟弟见面。在弟弟七岁这年,他们的妈妈因为一次意外车祸去世,爸爸不想承担家庭重任而逃走。余晖回到家里,发现弟弟因为不能接受妈妈的离开而精神崩溃。

为了让年幼的弟弟精神正常地成长,余晖开始扮演妈妈的角色。

他开始穿妈妈的衣服,学习化妆,练习用更细的嗓子说话。在准备的期间,余晖将弟弟送到福利院,等他去接弟弟的时候,就连福利院的院长也没有认出他是几个月前送这个孩子过来的哥哥。

但帮助弟弟并不是余晖下定决心扮成母亲的唯一原因。

他本就男生女相,从小受到很多非议,也几乎没有朋友,更因为性格和一般男生不同,被父亲嫌弃。

在扮演母亲的过程中,余晖感受到作为一位单亲母亲的艰辛。

整部电影中,喻修景大多数时间是反串,穿很多裙子,留长头发,涂指甲油,学更委婉的走路姿势。直到电影的最后,真相揭开,他才终于穿上当时从外地赶回来见弟弟的那一身衣服。

整部电影被金熊奖评价为“一个人的史诗”,喻修景凭借《我的妈妈》,成为影帝。

他的粉丝都知道这部电影对于喻修景的意义,或许这也是他选择在生日会上播放它的原因。

电影结尾有一个时间很长的镜头,是余晖牵着弟弟站在海滩上。这是余晖第三次来到海边,前两次都是想结束自己的生命,最后一次却是发现生命的意义。

他捂着脸痛哭,弟弟抱了抱他,用仍然稚嫩的声音问:“哥哥,为什么要哭啊?”

演员表开始滚动,徐祁年偏过头去看喻修景,正好和他对上眼神。

喻修景很轻地笑了一下,问他怎么了,徐祁年怕打扰到别人,靠过来说:“怕你哭。”

“一点点。”喻修景做了一个很可爱的手势。

“其实我后来自己也没有怎么看过,不太敢。”

他话音刚落,放映厅的灯光亮起,大屏幕收上去,露出背后的舞台。

生日会的活动正式开始,喻修景穿着主角最后的那一套衣服走上台。

主持人也走上来,递给喻修景一支话筒。

“其实喻老师在很多场合都谈过关于《我的妈妈》这部电影,我们大家也都知道这部电影在您心目中的地位,”主持人侧着身,“那么在今天您的生日上,关于这部电影,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的妈妈》对我来说是很珍贵的礼物,”喻修景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带着一些电流的杂音,但仍然十分清晰,“是无可替代的,不管是拍摄这部电影的时间,还是这部电影上映的时间,我的生命里都发生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主持人:“在这部电影的小纪录片里,我们也看到了在拍摄期间,您是全情投入的状态,听说花了非常长的时间才从角色里走出来。”

喻修景低了低眼,又抬起头没有焦点地看着远处。

“是的,因为我演戏本来就是比较笨的那一类,”他轻轻笑了一声,“就是没有什么技巧,我需要尽可能让自己真正成为那个角色,才能演出他们的人生。”

接下来,主持人邀请邬珉晟上台。

邬导又讲了一些和喻修景认识以来的事情,他拿着话筒,本来戴着一顶小的绒线帽,在上台之前取下来了。

“拍《我的妈妈》的时候啊,可以说是这孩子最惨的时候,真的,后来他红了,我看网上不是挺多粉丝去翻他以前的戏吗?说当群演,演炮灰演配角的戏太多了。其实就是这样的,”邬珉晟眼睛里带着一种小老头的固执,“要红,有时候需要机遇,不是所有有能力的人都能等来机遇。”

“但是当时我看他演戏的状态,杀青那天我就跟他说,”邬珉晟看了一眼喻修景,拍拍他肩膀,“我说你准备好吧,你会成为下一个站在顶峰的人。”

“你会成为下一个站在顶峰的人。”邬珉晟和喻修景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其实已经在杀青宴上喝醉了。

喻修景扛着导演朝停车场走,旁边的副导想上来帮忙,邬珉晟不让。

顶峰。

那是一个太遥远又太陌生的地方,喻修景从来没有想过。

他只是觉得,北京的风冬天太冷了,北京的地下室一个人住实在孤独。

他抬起头,迎着一盏盏路灯的光,想到他第一次见到片场,对所有机器都那么好奇,同时又那么小心,想到当时非常和善的梁寒,想到妈妈带他去吃的那份牛排,想到当年曾经企图对他潜规则的制片人,想到徐祁年总是毫无保留地相信他保护他,和徐祁年问他的那句你决定好了吗?

原来走到顶峰,就要失去这样多的东西。

白炽灯的光线晃着他的眼睛,喻修景再睁眼,发现不是那天晚上路灯的光,而是舞台上始终跟随自己的聚光灯。

接下来是留给粉丝的一些提问时间,喻修景温和耐心地解答。

徐祁年坐在台下,舞台上的灯光没有照亮他。

他想到从前很多次,他也看喻修景在各种各样的地方说话,努力地去表达自己,宣传自己的作品。

有一段时间徐祁年经常看到喻修景,就算他不去搜索也能看见,他终于和同自己在一起时那个喻修景不一样了,徐祁年曾经觉得他们分开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因为谁都过得更好。

但是庆幸完,又听见他说他的人生发生了一些很重要的事,徐祁年忍不住很难受。

在喻修景开始唱歌的时候,有工作人员过来把徐祁年叫走,让他去后台准备。徐祁年站起来,前排的座位就空了两个。

喻修景唱了五首歌,最后一首是他自己选的,《Someone You Loved》。

他坐在很高的凳子上,一只手握着话筒,眼睛落在第一排空的座位上。

喻修景并不是一个多会唱歌的人,这几年因为各种活动零零碎碎学了一些唱了一些,和演戏一样,就算是唱歌,喻修景也只懂得里面的感情。

他唱:“I’m going under, and this time I fear there’s no one to save me.”[1]

我沉溺其中,而这一次我害怕无人能将我拯救。

“This all or nothing really got a way of driving me crazy.”

孤注一掷让我渐渐失去理智。

后台有些乱,徐祁年站在舞台侧面,身后很嘈杂,但他只是专注地看着喻修景的侧影。

身边的摄影机噪音微弱地运行。

“Now the day bleeds into nightfall.”[1]

血染残阳,夜幕拉开。

“And you’re not here to get me through it all.”

你不在身旁,伴我度过这难熬岁月。

“I let my guard down, and then you pulled the rug.”

“I was getting kinda used to being someone you loved.”

我卸下防备,你的离开令我措手不及。

我已经习惯做你所爱之人了。

歌曲安静地结束,聚光灯下,一滴眼泪缓慢地从喻修景眼角滚下来,滴在衣服上,很快就消失了。

台下响起掌声,喻修景站起来说了一些话,大家开始齐齐对他说:“生日快乐。”

徐祁年推着蛋糕从舞台侧面出来,没有伴奏,很简单地给他唱生日歌。

喻修景笑着看他,在无数人的注视下闭上眼许愿。

他很快就睁开眼睛,在蛋糕的遮挡下很轻地推了推徐祁年的手,示意他和自己一起吹。

蜡烛只在蛋糕的正中间插了一根,台下很多人,镜头前无数人看着他们。

徐祁年想到刚才喻修景一个人坐在这里唱那么难过的歌,想到昨天晚上他看到那本相册惊喜的表情,觉得这么多年,离开他的时间里,好像又亏欠他很多。

“怎么了?”喻修景看徐祁年不动,就问。

“没事,”徐祁年抬手搂住他的腰,“吹蜡烛。”

低下身体,他们一起吹掉这点光。

喻修景先侧过脸,看徐祁年慢慢转身,就忍不住要掉眼泪。

徐祁年把他抱进怀里,手插进他头发,摁着他靠到自己肩膀上。

“你生日呢,”徐祁年好久没有哄过他,“少哭一点。”

蛋糕分给粉丝们,留下工作人员处理剩下的事情。

邬珉晟参加完活动就要离开,说剩下的时间留给他们年轻人。

走的时候喻修景在停车场送他,邬珉晟和他说:“我很为你骄傲的,每一个坚持的人都不容易。”

喻修景说谢谢您。

晚餐的时间喻修景是自由的,他叫了邱念山还有邬祺,邱念山非要带他去全方位体验酒吧。

他们出来的时候邱念山就已经在车里了,徐祁年先上车,邱念山把口罩摘下来,冲他一挑眉。

“又见面了。”

“你好。”徐祁年点了下头。

“哎,说好吃饭的地方我安排的,去了以后不准嫌弃。”邱念山说。

“夜店还是酒吧?”邬祺抬手解开西装的扣子。

“我这是带着小景体验一下快乐。”邱念山瞪了邬祺一眼,又笑呵呵看向喻修景:“之前我们就说好的。”

喻修景想到可能是还在拍《山里人》的时候,徐祁年刚刚来的那一天。

“嗯,我都可以的。”喻修景说。

他身上衣服没换,坐下来以后两只手塞进卫衣口袋里藏住手上的戒指,希望再多戴一会儿。

邱念山带他们去的地方私密性比较好,工作人员领着他们走其他的通道进去,包房在二楼,一扇落地窗几乎能把楼下看完。

“先点菜吧,”邱念山把平板递给喻修景,“寿星最大。”

“好吧。”喻修景接过来,让徐祁年和自己一起看。

他滑得很慢,挑菜的时候也仔细,滑到糖醋排骨那儿停的时间最长,徐祁年笑着说:“才吃过,不用一直吃吧?”

喻修景就不太好意思了,点点头说好。

音乐震天响,说实话吵得喻修景耳朵疼,但邱念山玩儿得很开心,坐沙发上都能摇起来。

好不容易等到菜上齐了他才停下来,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一个礼物盒子抛给喻修景,说:“这个给你的。”

“谢谢。”喻修景打开来看,里面是一条领带。

“生日快乐。”邬祺也把一只小盒子递给他。

很巧的是邬祺送的是领带夹,跟邱念山的刚好送一块儿去,能配一套。

喻修景把小盒子放在大盒子里面收好了。?

“比不上徐老师的有心意。”邱念山看了徐祁年一眼。

“早就做好的,只是印得很少。”徐祁年没多说什么。

“我看网上他们说就两本啊?”邱念山一边吃东西一边望着喻修景说话,“还有一本在哪儿呢?”

徐祁年和喻修景说的是数量少,但喻修景没有想到只有两本,觉得再怎么样,科考队伍里的人肯定都有。

“博物馆。”徐祁年淡定地说。

“我当时本来就是主要负责记录的人,要参加要求很高的,我做不了太多其他工作。”

“那也挺厉害。”邱念山夸了一句。

喻修景还在吃东西,但嘴角上笑有点忍不住。

这个相册竟然只有两本,除了徐祁年送给他的,还有一本竟然在博物馆里!

这代表着独一无二。

吃好饭开始点酒,因为喻修景不太能喝,所以还是选低度的,但他们剩下三个人都说可以喝,邱念山叫了一堆洋酒。

几乎只有邱念山在和喻修景聊天,徐祁年和邬祺沉默地喝酒。

喻修景和徐祁年坐得很近,膝盖都与他撞在一处。

喝了一会儿,喻修景开始觉得有点晕,身上温度也逐渐变高。

有人拿了一只蛋糕推门进来,是最简单的款式。

“我买的,这个奶油很香,”邱念山移开桌面上几个杯子,弄出一块空的地方,“没给你插蜡烛,我估计你今天许愿许够了。”

喝了酒喻修景要放松一些,笑起来比平常看着开心。

他不怎么能吃,蛋糕切开也只要了很少一块,大的递给了徐祁年。

“你吃这个。”喻修景推给他,无名指上的戒指在有些黑暗的环境里,被彩灯一照就闪闪发光。

他还是笑着的,望着徐祁年的表情尤其真挚,好像一喝酒就忘了很多事情,回到以前他们还是同学的时候。

时间晚了,音乐声越来越大,喻修景难得也跟着摇头晃脑,被邱念山一把抓起来。

“不然我们下去跳舞吧?”邱念山眼睛很亮,跃跃欲试,“你口罩戴上,认出来也没关系,反正是我们几个玩儿。 ”

喻修景很犹豫。

“去吧。”徐祁年喝了一口酒。

“没事儿的,”邱念山笑,“你老公在楼上啊。”

喻修景推了一把邱念山,还是跟着他下楼了。

徐祁年和邬祺相对而坐,邬祺拿着自己的杯子和徐祁年的杯子碰了一下。

“喝酒。”

“嗯。”徐祁年又倒了半杯,他握着杯子,偏头透过玻璃看楼梯底。

邱念山拽着喻修景下去,他俩跑得跟蝴蝶似的。

喻修景有点醉了,徐祁年能看出来,他脚步都是飘的,在舞池里扭得很随便,戴着口罩但还是显眼。

回过头喝酒,徐祁年发现邬祺也在看,心里不舒服。

就跟喻修景唱的那最后一首歌写的一样,“我已经习惯做你所爱之人”。

这习惯徐祁年本来慢慢忘了,回到喻修景身边,就好像去到另外一个世界,这个世界里他们没有分离,只有相爱和陪伴。

邱念山带着喻修景回来的时候,他们玩儿得很热。

喻修景虽然卫衣里面没穿其他衣服,但本来卫衣就有点厚。他卷了袖子,很快又滑下来。

徐祁年喝多了,手肘撑在膝盖上垂着脑袋,只在喻修景过来坐下的时候偏了偏头,盯着他又不动了。

喻修景跳得脸颊很红,问徐祁年怎么了,对方只是摇摇头,不说话。

“走了吧?”邱念山和邬祺说:“大总裁,叫个车。”

站起来喻修景才发现徐祁年醉了,邬祺好像也喝很多,他们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喻修景靠上去碰了下徐祁年的肩膀,问他:“要不要我扶你?”

徐祁年听见他在说话,但没听清楚他说什么,就停下来,回过身望着喻修景。

“我说……”音乐声又变大一些将喻修景打断。

他不再说话,尝试着握住徐祁年的小臂。徐祁年低头看了一眼,没有什么特别反应,喻修景就握紧一些,扶着他走下楼。

司机很快就到了,所有人上了车。

邱念山四仰八叉躺在最宽的座位上,嘴里还在哼歌。徐祁年靠着车窗,一只手捂着眼睛,像睡着了一样。

“徐祁年住哪里?”邬祺问喻修景。

喻修景懵了一下,摇头。

他看了一会儿徐祁年,说:“先去我家吧。”

下车的时候喻修景才叫醒徐祁年,他看到徐祁年很费劲地睁开眼,揉了揉眉心,才看向自己。

“怎么了?”徐祁年嗓子很哑。

“我们到了,下车了。”喻修景说完,自己先下去,站在车门边等着徐祁年下来。

他还是扶住他小臂,踩到地面的时候徐祁年晃了一下,下意识用手臂勾住喻修景的肩膀,整个人往他身上压了压。

“要我帮忙吗?”邬祺把车窗降下来。

喻修景艰难转过头,觉得徐祁年捞着他肩膀的手又沉了一些。“没事,你们先走吧。”

邬祺犹豫一下,才让司机开车走了。

站在大门口,喻修景一只手圈着徐祁年的腰,另一只手去指纹解锁。徐祁年也搂着他,身上的温度比喻修景还要高一些,隔着衣服烫着他。

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喻修景带着徐祁年往屋里倒,他卫衣跟着提起来一截儿,徐祁年手一滑,掌心贴在他腰侧的皮肤上,摸到一层很薄的汗。

喻修景跟着抖了一下,两只手去抓着徐祁年防止他摔了,像给了他一个拥抱。

“还要洗澡吗哥?”喻修景说话的时候扬着脖子,怕碰到他。

其实他自己也没多清醒,两个人身上酒精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将周围的空气变得沉醉。

喻修景轻微喘气,听到徐祁年说要。

徐祁年慢慢撑着他站好了,尝试着自己走了几步,背对着喻修景说:“我去洗澡。”

他的背影有些摇晃,偶尔要撑一撑墙壁,但总算还是回了房间。

因为担心,喻修景不敢去洗澡,在厨房烧好水,靠在岛台上望着客房门。

从昨天晚上徐祁年拿出那本相册开始,这一天对于喻修景而言,过得如同一场梦。

或许在梦里他也很难相信这些都是真的,他生日这天,身边又有徐祁年。

喻修景一个人发呆,听见水壶很长地响起来,他走过去倒水,等水凉了一会儿,徐祁年出来了。

“刚刚烧好的,还很烫……”喻修景话还没说完,徐祁年忽然皱了皱眉,捂着嘴转身往房间跑。喻修景跟上去,浴室门在他眼前关上,徐祁年吐了。

“别进来。”徐祁年吼了一声,喻修景就不敢动。

“我没事,过会儿就好了。”

喻修景没有说话,走去自己房间翻出一瓶矿泉水,和刚刚烧好的水中和一下,还尝了尝,觉得水温合适了,就拿着杯子去客房。

徐祁年刚刚刷完牙,脸上手上全是水。明亮的镜前灯照得他脸色苍白,嘴唇却是红的。

“倒了一点冷的进去,应该可以喝了。”喻修景把水杯递给他。

“谢谢……”徐祁年嗓子更哑,但眼神清明不少。

他们离开房间,坐到岛台前。喻修景看着徐祁年喝掉大半杯,问他还要不要。徐祁年摇摇头,放了杯子,说:“邬祺太能喝了。”

“他经常出去应酬,是这样的。”喻修景手肘撑在桌面,有些担心地望着徐祁年。

沉默片刻,喻修景问:“要不然我出去买点药或者水果吧?我怕你这样明天会很不舒服。”

“别去,我没事了。”徐祁年说。

洗过澡,他身上酒的味道好像也跟着被漂过一遍,变得更加清新。

“好吧……”喻修景把刚才打开的矿泉水瓶拿过来盖盖子,徐祁年的视线跟着他的手。

水在塑料瓶里轻轻晃**,喻修景手上那枚戒指的钻石,在头顶的灯下璀璨闪光。

“是不是要摘掉了?”徐祁年的声音沉得如同夜色,“……戒指。”

喻修景手指一顿,慌张地笑了笑。

“应该是……”他看了徐祁年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拧那只已经重新盖好的矿泉水瓶。

瓶子被他捏得发出响声,忽然,徐祁年抓过他戴着戒指的那只手。

桌面很凉,喻修景手背上青筋绷起。

徐祁年看着他的手,手指在喻修景掌心不轻不重摁了一下。

“很多人说你的这个纹身是字母’X’,但是我觉得还有一种可能。”

他抬起头,对上喻修景的眼睛。

“是什么时候纹的?”

喻修景没有躲闪,眼皮抖动一下,眼底就好像蒙上一层雾气。

声音哽咽掉一个字,喻修景说:“是我们……离婚之后,拍戏的时候我做的。”

“所以这个纹身的意思是叉吗?你觉得不好、不想要这颗痣对不对?”徐祁年不受控制地用力抓着喻修景的手,就像他很在乎这个问题的答案,却笃定是他想的那样。

“是叉还是字母?”徐祁年手指撵上那枚戒指,把喻修景弄得很疼。

喻修景挣扎了一下,身体抖得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我没有这样想……”

他觉得委屈,觉得很难过,不想面对徐祁年,整个身体往后倒了一下,才把手弄出来。

站在岛台前,喻修景用手臂遮住自己大半张脸,过一秒,他稳住了情绪,很快地摘掉戒指放在桌面上,转身回了房间。

门咔哒响了一声,喻修景消失了。徐祁年拿起被扔掉的戒指,恍惚地看了一会儿,觉得灯光明明不亮却很刺眼,偏过头才觉得鼻酸。

他揉了揉鼻梁,眉头皱得很深,眨着眼忍回去。

说不出来为什么会突然生气,可能是想到喻修景和邬珉晟、邬祺那么熟悉,亲如家人,可能是发现自己已经错过了喻修景太多生日,唯一一场如此隆重,他不过也是配合作秀而已。

还可能是因为喻修景唱的那首歌,其实他毫无生气的资格,也不应该难受,就算那是喻修景想要忘了他的意思,徐祁年也没有指责的立场。

片刻之后,徐祁年又站起来,推开喻修景房间的门。

他连灯也没有开,在一片黑暗里,徐祁年走过去,看见喻修景蜷缩在床头的身影,站在床边摸了摸他的头发。

“对不起……”

喻修景没说话,他的双手抱着膝盖,用一种很自我保护的姿势坐着。

“对不起。”

徐祁年抬手,强硬地把喻修景抱过去,让他靠在自己小腹上。

喻修景咬着牙不想发出声音,咽了很多次,突然想到之前徐祁年说他们是朋友,才颤抖了一下。

“怎么还跟以前一样,”徐祁年用掌心盖住他的后颈,“还这么喜欢哭的话就哭。”

他慢慢矮了一些身体坐在床边,把喻修景的脑袋摁在自己肩膀。其实喻修景没有哭出来,他还是有很多敏感的情绪,可是眼泪因为年龄后面逐渐变大的那个数字,也变得少和谨慎。

“我特别混蛋,今天是你生日,我想让你开开心心过完的,”徐祁年揉着他的脖子,说话轻得像叹气,“对不起。”

喻修景摇了摇头,手指抓皱徐祁年的衣服。

他脑子很晕,能想的事情很少。

突然想哭可能是醉了,也因为难受。

喻修景悄悄抱住徐祁年的腰,闭眼闻他身上的味道。

他一直觉得,爱也是有味道的。

爱着徐祁年的时候,他会想到小蛋糕的香甜,所以对着蛋糕许愿的时候,喻修景又会发现自己在爱他。

这些年来,他只有一个一直重复的愿望。

明年要过得更好,和徐祁年一起。

*

作者有话要说:

[1]歌词和翻译都来自[Someone You Lo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