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房夫人没了, 水云居内一片人心惶惶。

自从公子撤掉温初弦身边的许多婢女后,她的行踪便开始飘忽不定。

尤其是近日来温初弦性情怪癖,独宠云渺一人, 汐月和乐桃根本就不让近身。

今日她会失踪,仿佛早有朕兆。

汐月乐桃两个大丫鬟心急如焚,派人以千里马将消息传给谢灵玄, 急于星火。

又将此事禀告给了长公主,派家丁走卒在长安城内外天罗地网地搜寻温初弦,可却都徒劳无功, 哪里还摸得到温初弦的半片衣角。

乐桃注意到,夫人妆奁下的小抽屉空了, 里面原本放的数叠银票、金银首饰也没了,连同一块消失的还有两套衣衫……便更加确定温初弦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而是走了,有蓄谋地走了。

噩讯被送到了谢灵玄那儿, 又过了好几个时辰,谢灵玄才回到府中。

水云居的下人们弄丢了温初弦,酿成大错,惶恐不安地跪了一地。谢灵玄闻得事情的原委后, 并未过分苛责众奴。

云渺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温初弦失踪时,身边陪伴的只有云渺, 嫌疑最大的人就是她。

云渺见这阵仗有些害怕,但见谢灵玄如她料想得那样,依旧维持着端凝的辞色, 并未暴跳如雷、殴打下人, 她又不那么害怕了。

她定定神, 把温初弦教给她的话说出来。

“奴婢本来在侍奉夫人小睡, 夫人忽然说要出去一趟,少顷便回,不叫奴婢跟着,奴婢便只得留下了,之后夫人就不见了。”

谢灵玄问,“便是如此了?”

云渺抿抿唇,下意识躲避,“是,公子,奴婢只知道这么多了。”

谢灵玄没再深问,遣退了云渺。

汐月原认定了云渺可疑,指望着公子能从她口中盘诘出夫人的去向来,没想到公子就这么把她放走了。

“公子,这云渺的哥哥便是戏班子的话本先生,她一定知道什么,您不如把她送官严办,才能逼她说实话。”

谢灵玄嗯了下,未置可否。

夫人没了,汐月看上去比他还急。

他淡淡问道,“记得府中刚走了一批戏子,大门一共放了多少人出府?”

昨今两日出入谢府的,除了厨房走卒、采买丫鬟、温家大哥儿,还有就是那一批群玉阁的戏子。

账房掌事诚惶诚恐,详细将拨银的单子奉上给谢灵玄。大门守卫言道,一共放了戏班子的一十二人出府。

汐月等人都记得清楚,戏班子一共有十一个人,此番凭空多出一人,定然就是夫人了。

可问起守卫,守卫只记得那些戏子是群大花脸,穿着戏服,都是男人,却并不曾看见温初弦那般的女裙钗。

事情看似陷入泥淖中,毫无头绪。

已近戌时末,夜色浓得如泼墨。

水云居内散乱的人影,如一团团张牙舞爪的黑色火焰,在躁动的空气中来回来去晃动。

惨淡清冷的月光洒下来,谢灵玄对月静然伫立,手心握有慈悯的佛珠。

屋里屋外虽黑压压跪了几十人,但谁也不敢吱一声。

明明公子没说什么,也没罚任何人,不知这揪心的恐惧从何而来。

群玉阁的戏班子老板等十人被连夜擒了过来,丢在冰冷的青砖石上。

老板一辈子都是卖艺的本分人,万万没想到,因为一个临时收留的话本先生,就闯下如此祸事。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都是那话本先生,说是要带妹子出府,所以才多了一个人,小人以为不是什么大事,不想……贵人饶命,贵人饶命!”

欲找班子里那位姓萧名游的话本先生,可他却也和温初弦一样蒸发了。

一同被叫来问话的,还有芳姨娘。

芳姨娘是谢公爷那边的亲戚,一个孀妇,无依无靠,漏夜被遣押至此,如何能不心慌。

谢灵玄叫人给芳姨娘赐了座,“如今水云居的乱子,姨娘也看见了。您若知道些什么,还请据实以告。”

他不曾对长辈无礼,面容还是谦卑恭顺的,却自有一股看不见的威势在其中。

芳姨娘误信了温初弦的话,以为昨日她只是与娘家哥哥相见,否则她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纵容内府女眷与外男同处一室。

她本来还纳闷,那在边疆历练过好几年的温小将军,怎么就变成一个细皮嫩肉的小白脸了?

这一疑点,她当时就该深究的,现在想来着实后悔不迭。

芳姨娘战战兢兢,不用逼问,就把知道的一切吐了个干净。

温初弦原对她们母女俩有大恩,她这么做颇有恩将仇报之嫌。但芳姨娘更怕谢灵玄迁怒,耽误了自己女儿的婚事,只得卖了温初弦。

临了还特意强调这一切都是温初弦自己的主意,她被蒙在鼓里,可和这件事一点干系也无。这倒不算扯谎,她确实提前不知道。

谢灵玄沉吟片刻。

迄此为止,事情算是捋顺。

他还以为她能用多高明的手段逃跑,没想到只是靠着笼络人心,用点子小儿科的障眼法罢了。

若非他有意放了水,故意选在这时候出远门,她这拙劣的计谋还真混不出去。

只是他已再三挽留过她,低眉顺气,软语央求,她却还是要和一个野男人私奔。如此决绝,着实令人悲伤不禁。

冥烟寒色,在他眸底隐秘而冰冷地燃烧。手中连珠转动的佛珠,空余一片愚慈。

长公主听闻云渺和芳姨娘闯了大祸,急匆匆地往水云居而来。

她内心深处恐惧会闹出人命来,所以想劝玄儿一劝……可这念头一浮出脑海,连她自己都被吓一跳。

她为什么要这么往坏了想玄儿呢?

玄儿从小到大都是温良恭让的,又怎么会杀人,真是杞人忧天。

到了水云居,果然见一切平静,下人们正在洒扫收拾,并未出什么大乱子。

芳姨娘被妥善送回房了,就连本该受责的云渺、汐月等人,也一切如常。

长公主苦笑一声,自己近来真是越来越糊涂了。

谢灵玄瞥见了她,喟然道,“大半夜的还惊动了母亲,着实是儿子的罪过。”

长公主恨恨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和母亲说?母亲替你拿主意。那温家的庶女……也真是水性杨花,竟敢做出私奔这等丑事来。待将她追回来,我谢家便送上一纸休书,叫她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

谢灵玄神色隐晦,“儿子与她的婚事是陛下御赐的,怎能说休妻就休妻。若有过错,也一定是儿子的过错,儿子会把她追回来,劝她回心转意。”

长公主闻此真是泄气,深恨谢灵玄这软塌塌的性子,真是和她年轻时一点不像。劝那女人?那女人都做出这等丑事了,若不休了她,谢家门面何在?

谢灵玄扶长公主坐下,见她愁蹙蹙的烦闷不可当,便故意霁颜说起另一桩事引她注意力。

“方才和云渺闲谈了两句,才知道云渺本非奴籍,她失散的父亲原是商府的贤大老爷。儿子想她侍奉儿子一场,如今既有了亲生父亲的下落,儿子得帮她相认才好。”

长公主白了他一眼,云渺只是一个通房罢了,因年少时曾陪过谢灵玄读书,谢灵玄总是愿意宠着她。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考量这些个闲事。”

谢灵玄清和笑笑,“母亲勿怪,若能让她们父女团圆,也算是功德一件。儿子明日就派小轿送云渺去商府,看看商府那边认不认她。”

长公主思绪乱纷纷,只惦记着温初弦的下落,不欲理这些杂事,只挥挥手让他随便。

谢家这是怎么了,近来运势如此晦迷。

玉儿的媳妇刚刚小产怒而奔走回娘家,玄儿娶的那浪浮女人居然也跟人跑了,她和公爷就这么两个儿子,老天爷莫不是存心要亡她谢家不成?

……

温初弦失踪的消息传到了温老爷耳中,温老爷与何氏俱是惊诧万分。

弦儿一向是他们最恭顺的女儿,胆小怕事,逆来顺受,且又嫁得良婿……谢灵玄不是她年少时的心上人么,她怎会和别的男人私奔呢?

当下温老爷命温伯卿带着手下,帮助谢家人一道寻找温初弦。

病榻中的温芷沅忽然想起,温初弦前日曾说“你觉得光鲜亮丽的外表,内里却未必光鲜亮丽”,当时还觉得她矫情卖乖,此刻想来,却并不一定。

·

温初弦已出了长安城。

她手中握有路引,是萧游从戏班子老板那里帮她弄来的,所以一路畅行无阻,很快就脱了囹圄。

再加之她身上有不少的银票,到哪里住店、用饭都不成问题,那些钱足够她在不那么富庶的小地方买下一座小院,或者几间店铺了。

谢灵玄原本说要出门走公务三四日,但他一旦得知她脱逃的消息,必然会昼夜不停地赶回来。算计着时辰,明日一早他就该到谢府了。

到那时,追兵也应陆陆续续地出动了。

温初弦私下里琢磨着,谢灵玄是朝中右相,手中权柄大于天,但他毕竟有贤德之名,事事要顾及颜面,虽要追她,却也做不出那等封锁城门之事来。

她离长安城越远,便越安全。

萧游没有离开温初弦,一直陪在她身边。

她一个年轻妇人,肤白貌美,又手握重金,到哪里都被视为奇货可居。不贴身保护她,他总是难以放心。

温初弦不欲让萧游跟着,甩了他好几次,可每次都被他追上。

她两只洁白的脚踝上还戴了双银镯,这东西平日养尊处优不显累,一旦走起路来却沉甸甸的如山重,她根本就走不快。

萧游追上来搀住她,温言提议说,“前面若是遇见铁匠铺子,叫人把你脚上的东西熔了吧。你这般一瘸一拐地走着,实在太累。”

温初弦停下来喘口气,往嘴里灌了一大口水,自顾自地提了提包袱,“我都说了先生老跟着我无益,你为何还如此固执。”

萧游苦笑道,“我私自把你带出来,你以为我还能全身而退啊?咱俩命数早就连在一块了。反正我也是一闲云野鹤,去哪儿不是去,你就让我陪着你吧。”

自出了谢家门后,萧游蓦然觉得,自己与温初弦的那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忽然消失了,她似走下神坛,从不可触碰变成了触手可及。

从前他只配远远瞻仰她,恭恭敬敬地管她叫谢夫人或温小姐,如今他却可以直呼她为“你”,甚至在不久的以后,他还可以唤她一声初弦。

萧游庆幸地想着,这一定是上天对他的恩赐,把他心心念念的温小姐送到他身边。

过会儿路边出现一个铁匠铺,温初弦进去询问是否能熔掉脚上的银镯。

铁匠为难道,“若是纯银,熔掉是没问题的。但夫人戴着,小人也不敢用火,可怎么熔得。”

温初弦甚是失落。

萧游问,“那可否劳您配一把钥匙,解开了这镯扣去。”

铁匠摇摇头。

“小人只管打铁,却不会配钥匙。且您这镯环并不像是纯银打造的,里面应还掺了不少的精金。即便您将这双铃铛解下来给小人,小人放到炉子里去烤,想来也是熔不掉的。”

两人闻此,只得作罢。

萧游见温初弦郁郁寡欢,心里也跟着不是滋味。

那谢灵玄究竟安的什么心,送这么一副折磨人的东西给她,还摘不下来。

萧游提议要背她,可温初弦却默默走开了。

又昼夜不停地赶了两天两夜的路,两人离长安城已有一段距离了,都达到了疲累的极点。

温初弦衣衫沾泥,浑身被荆棘划破了好几处。她平日里只是个被娇养在闺中的大小姐,蓦然走了如此多的路,摇摇欲坠,脚踝处都被银镯磨得发红。

疼痛之下,温初弦只好暂时停下来,寄宿在一处逆旅之中。此处是个不大的小城,人口不多,想来暂歇几个时辰无有大碍。

温初弦有足够的钱,本想要两间房,但萧游说他们待不长久,分屋而睡实在太过危险,两人在一房中会更妥当些。

“你放心,你睡床我睡地,天不亮咱们就起来赶路了,不会有不方便的。”

温初弦拗不过他,只得答应下来。

她实在太累了,周身的骨头架子都散了,倒在榻上就似一滩烂泥,从内而外地提不上力气。

只眯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噩梦连连,一会儿梦见谢灵玄带兵来抓她了,一会儿又感觉谢灵玄咬牙切齿地掐着她脖子要把她掐死。

萧游躺在地上难以入眠,同样心事重重。

他听见温初弦在不停地呓语,时不时还挥舞着手臂,一再啜涕抽噎……他怜惜不已,起身欲上前为她盖好被子。

其时夜静如水,逆旅简陋,连一盏小油灯都烧不起,只靠着如纱似雾的月光勉强照亮。

萧游悄悄靠近温初弦为她掖好了被角,见她这般可怜巴巴地蜷缩成一团,枕边还有湿湿的泪,柔情大动,竟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波澜,双唇就要沾她一下。

还没吻到她,麻酥的感觉就如通灵一般传到他双唇,如被闪电劈中。

这时温初弦低低嘤唔了声,萧游顿时后悔又胆怯,吓得连连后退了好几步,踉踉跄跄才站稳。

他……居然趁她熟睡想偷亲她。

萧游瘫坐在原地,心摇神驰。

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杂沓又沉重的官兵脚步声,温初弦立时惊醒。

她掀被子迅速起身,往窗户外望去。萧游也觉不对,外面果然来了许多披坚执锐的大兵,举着火把,像是来抓人的。

温初弦顿时面色惨白,提了包袱就要走。

怎会这么快?不可能的。

萧游急而拦住她,低声道,“别,你这么闯出去,会被抓个正着的。”

温初弦焦灼,“那怎么,跳窗户吗?”

那些兵来势汹汹,速度极快,转眼间就入了逆旅。温初弦靠在房门后,心惊肉跳,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生怕下一刻就听到谢灵玄那冰冷无情的嗓音。

她手心里准备了一枚锋利的小刀,若是谢灵玄强行带她回去,她就先扎死谢灵玄,然后自尽。

当下她心跳如脱兔,冷汗湿透了全身,随时备着与谢灵玄拼命。

过了半晌,却并无人来破她的房门。

隔壁反而传来女子凄厉的哀嚎声,啪嗒啪嗒的棍打声……一棍子接着一棍子,血腥味弥漫在整个逆旅中。

萧游去打探清了状况,舒了口气,“那些人不是冲你来的。隔壁住的是个大户人家的逃妾,那些人是抓她的。”

温初弦心有余悸,开了个小门缝儿朝外面望去,恰好瞧见那女子被打得浑身血淋淋的,正被人往外拖。

“呸,逃,叫你逃?天涯海角,你又能逃到哪去?”

温初弦浑身颤了下,只敢看一眼,便将门板关紧。

这句话,像是刻意说给她听的……

怎么会如此巧,她隔壁就住了个大户人家的逃妾?

她深感此地不宜久留,不等天亮,便收拾了东西要走。

萧游问,“只是虚惊一场罢了。你那么劳累,不多歇一歇吗?”

温初弦一声不吭。萧游只好忍着足上剧痛,启程跟了她。

她也真是能吃苦有决心,脚踝都被磨出血来了,仍这么义无反顾地走。萧游一个男人,都有点吃不消。

说来,谢灵玄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值得她恐惧成这样?

她原是温家女,温家也算是世家大族,她若真在谢灵玄那儿受了什么委屈,回娘家哭诉便是,大不了和离,何必弄得这般惊心动魄。

萧游想来想去,唯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她想和他在一块。

两人来到小城门边,官兵瞧了一眼他们,便放行了。没走出多远,官兵又忽然厉声将他们拦住,说是要仔细查路引。

温初弦依言将路引掏了出来,那官兵狐疑地说她有点眼熟,像逃犯。温初弦以为自己露馅了,拳头暗暗捏紧,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此刻,官兵主动说看错了,路引是真的,愿意放行。

温初弦刚要走,那官兵却又说哪里不对,横刀将她制止……就这样无理取闹地找茬儿,来来回回五六次。

温初弦的心绪就这样松了紧,紧了松,那根弦儿都快绷断了,精神被折磨得几近崩溃,官兵才终于拍拍手,“走吧。对不住了,刚才是例行公事。”

温初弦凭空泛起怒意,萧游却拉了她的手,小声劝道,“快走吧,你也说了,这不是久留之地。”

温初弦愤恚难平,这一场又一场的虚惊加起来,像白蚁一样咬噬她的意志,一口一口地将她绞剜蚕食掉。

她委屈抹了把泪水,不折不挠又继续前进。她一定要逃出去,就算是死在外头,也绝不向谢灵玄低头。

萧游拿出巾帕帮她擦泪,“你不要过于多疑,在外面讨生活本就艰难,不可能事事顺利。不过我在你身边,会罩着你保护你的。”

他的手,顺便在她细腰上流连。

温初弦不自在地移开了腰。

长久以来,她的这副容色都被那人霸占着,那人的索求无度,给她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现在她对任何男人的一丁点触碰,都反感到恐惧的程度。

萧游感受到了她的抵触,怔怔道,“你不要我吗?”

许是在深山老林中,他们孤男寡女,萧游已经不再怕她,她虽对他冷言冷色,可他暖暖的手心,仍试探地去牵她的手。

他是男人,她是女人,就这么简单,她既然都主动邀他一块私奔了,却还遮遮掩掩什么,不把心意挑明呢?

“你……知道我对你的情意。”

温初弦回避着,又将他手甩开。她被逼得抱起臂来,叫他再也碰不到她的手。

“我已经嫁人了。”

她逼紧嗓子说,如中败絮,语气泛凉。

曾几何时,她是不愿提嫁人这二字的,此刻为了搪塞萧游,却也不得不说了。

“可你又和我跑出来了。”

萧游怅然若失,扯了下她的衣袖,“难道这什么都不代表吗?”

“不代表。”

温初弦丢下一句话,只管一个劲儿向前走。

萧游心痛,一个劲儿地往前追。

她是畏怯,还是羞涩,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他都说了,无论什么困难他都愿意替她挡着。

就在两人纠缠之时,风波却又起。

几个黑衣蒙面的强盗横空跳出来,吓了温初弦一跳。

那几个盗贼下手如电,刀向萧游劈去。萧游措手不及,下意识躲开,明晃晃的刀刃便正好砍了温初弦。

……的包袱。

包袱断了,掉在地上,惊起一片尘土。

那里面有数张银票、路引,还有温初弦带的几套贴身衣物。

盗贼既得手,捡起那包袱就扬长而去。

温初弦惊噫一声,脚下却沉甸甸地一绊,摔在地上。

“包袱!我的包袱!”

她知道里面的东西对她有多重要,快急疯了,苦苦求萧游,“先生你帮我追回来好不好!没有包袱,我哪都去不了!你帮我追回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萧游也被摔得不轻,挣扎着起身,将温初弦也扶起来,为她拍去身上的尘土。

“别怕,是一场虚惊。”

他望了望盗贼消失的方向,“穷寇莫追,一点银钱不算什么的,我这里还有铜板,够你用的。”

要让萧游去跟盗贼搏斗,把包袱抢回来,确实是强人所难了。

他只是一个不会武功的说书先生,有什么本事去跟持凶器在手的盗贼斗呢?

所幸他们两人都没事,钱还可以再挣。

温初弦指甲深深抠着手心的纹路,抠得都快流血了,涔涔泪水如雨下。

今日的虚惊有点多。

没了钱,她还能做什么?连一碗面都吃不起。

那些钱,是她无数个日夜在谢灵玄手下奴颜婢骨地讨好,不知挨了多少**佚的玩弄,才攒下来的。

可说没就没了。

平白无故地没了。

只在一瞬间。

气,怒,更加意难平。

她如掉入深不见底的深渊里,耷拉着双手,浑浑噩噩地向前走去。

她好累,也好失望。

……

暗室内,檀香香雾袅袅。

包袱被丢在桌上,银票,首饰,路引,衣物,都是温初弦的东西。

“已按公子吩咐,吓了夫人几次,未曾伤到夫人丝毫。”

谢灵玄挥挥手,叫人退下了。

他静伫在窗畔边,抿了一口酽茶。

茶色深重,明心见性,犹如苦芭蕉心。

他目光缥缈,赏着远处群山的风轻日淡。

他还真是比以前温柔了许多,也心慈手软了许多。

他不想伤害她,只想委婉地提醒她,她该回来。

良久,谢灵玄撂下茶杯。

四下清寂之中,他回首看见她的衣物,被她整整齐齐地叠在包袱中,每一件他都认识,每一件都是她常穿的,上面还染满了她的味道。

谢灵玄挑起其中一件,深切抚了抚,然后埋在衣物间,吮吸着她残余在上面的幽香。

……仿佛又重新将她抱在怀中。

作者有话说:

抱紧我可怜的女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