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师镜在追剿牧风眠的途中突然失去音信, 自那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神界将上三界翻了个遍也没能找到人在哪。

师镜的失踪,成了一个谜团, 千年过去依旧没有半点踪迹。

但谁也没想到,他竟是直接入了凡间轮回,投胎成一个凡人,将自己的神体封印在凡体之中, 只要凡体不死, 他的神体就不会出现。

莫说是这天下人, 就是他自己, 也不知道自己就是师镜, 难怪这人手里拿着九曦却压根不会用!

男子看着面前面容冰冷的师镜, 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

立即消失,逃得越远越好。

但他好像吓得四肢发软, 双脚钉死在地上,动弹不得。

待周围的风停, 旋在空中的花落下, 师镜才缓缓开口,“骆亭语, 你果然没死。”

骆亭语全身都在发抖,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师镜不爱笑, 即便是面无表情,也有一种雌雄莫辨的美,生出一股高不可攀的气质来。

以前在天界, 骆亭语见过师镜很多次, 但从未被他正眼看过, 唯有这一次,两人面对面,他才发现师镜的眼睛竟是如此具有压迫力。

难怪那柄九曦枪令天下妖魔闻风丧胆。

他听到这句话之后,双眉微皱,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爽的事一样,看起来有一丝怒意。

骆亭语估摸着他的脸色,开口道:“天界的人都说你是被牧风眠重伤后无颜回神界,便找了个地方躲起来,一躲便是千年,至今仍然伤势未恢复。”

师镜唇角勾了一下,露出个讥诮的笑,“我能被他重伤?”

“那你为何千年不曾露面?”

“这与你无关。”师镜那双琉璃一般的浅淡眸子轻动,冷声道:“把东西交出来。”

骆亭语一愣,“什么?”

“你藏这里分毫不泄露邪气,用的是什么东西隐藏?”

他气息藏得这样隐蔽,连牧风眠和宴星稚都未察觉,定然不是什么简单仙器,师镜没有立即动手杀了他的原因也是这。

骆亭语见状,暗地里疯狂打起算盘来。

师镜性子冷傲,说一不二,方才他被打得那么惨,化神体之后竟然没有立即对他出手,那就说明传闻极有可能是真的。

他受了很严重的伤,所以封印在凡体里养伤,至今仍没有恢复,才没有贸然出手。

若是如此,那他还有一线生机可活。

师镜见他神情犹疑,一下就猜中他心中打算,眉间染上些许烦躁,一抬手,被卷裹在藤蔓中的九曦受到主人的召唤,发出嗡鸣声响,瞬间将藤蔓撕成粉碎,从空中掠过,飞落在师镜的手中。

枪头泛起飘摇的花瓣,洒下繁星一般的光芒,凛冽的杀意顿起,那一股压迫到窒息的力量如大山似的重重压下,骆亭语立即被压弯了脊背,费力地喘气着。

随后他将九曦一掷,花瓣从空中落下,如闪电一样的光在眼前划过,下一刻他腹中剧痛,强大的力量将他死死钉在墙壁上,骆亭语吐出一大口黑色的血,却没有沾染到九曦身上半分。

九曦对这些妖邪的气息相当熟悉,无数邪魔在枪下丧生,它的力量就是邪祟的克星。

骆亭语只觉得疼痛袭卷了他身体的每一处,原本缠绕在身上的藤蔓疯了一般从身上褪去,他那残破的身体再无任何东西遮拦保护,心腔的血窟窿**出来,血将他的衣袍染得乌黑。

他窒息了很长时间,直到身上憋得发紫才喘了一口气,心中已经明白,师镜有没有受伤,他都没有任何能力与之抗衡。

师镜甚至懒得多说:“交出来。”

“你不能杀我……”骆亭语的口中往下淌着黏稠的血液,气若游丝道:“我知道……宴星稚的神体在哪……”

师镜顿了一下,疑惑地皱眉,“宴星稚的闲事,我凭什么管?”

“只有我知道。”他不死心地补充一句。

“我以为上三界的人都知道我与宴星稚的关系。”师镜冷淡地说了一句,而后右手一抬,一张符纸被他夹在指尖。

正是牧风眠给的符纸。

他双眸一动,指尖的符纸霎时间燃起赤红的焰火,往九曦上一放,火势顺着长杆飞速烧过去,灼热的温度瞬间爆发,将所有藤蔓,白骨,尸体,还有落了满地的花瓣都烧成齑粉。

骆亭语发出一声惨叫,而后闭上双眼,头颅重重垂下。

月亮藏进云层里,桃城昏暗下来,街道上更是漆黑一片。

小客栈里,宴星稚正躺在**睡得正香,也不知道是不是梦到了香喷喷的烤肉,水嫩的唇微微张着,露出些许白白的牙齿。

外衣被揉得有些乱,露出雪白的颈子,连同白嫩的脸上也染一层薄薄的红色,胸腔轻轻浅浅的起伏着,寂静的房中都是她平稳的呼吸声。

牧风眠站在床榻边看着。

宴星稚睡着的时候多乖啊,她几乎不怎么乱动,就偶尔翻个身,或者挠一下脸蛋,在白皙的脸上留下红色的爪痕。

墨黑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影,遮住了那双漂亮的眼睛。

一旦她睁开眼,那双眸子就开始东转转西转转,像是酝酿着什么坏心思。

要不就是又瞪又瞅的,凶得很。

魔族封印被破之后,牧风眠见到宴星稚的时候,她与现在也没什么两样,但实际上已经死透了,胸腔一点呼吸的起伏都没有,从面上看像是睡着一样。

他定定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直到外面传来动静,他才敛了目光,转身往外走。

走到门外,夜色中一柄长/枪凌厉刺来,直奔他的面门,牧风眠却伸手一接,握住九曦的莲花头,一瞬间就卸下所有凌厉之气。

月亮从厚重的云层后探出头,洒下银光,就看见街道中央站着绯色衣袍的师镜,如清冷月色。

“你真不是个东西。”他一张口,便是一句骂。

牧风眠将九曦收在手中,嘴一撇,相当无辜可怜,“我现在可是个伤病人士,下手轻点。”

“你把我推进去的时候,倒没见手下留情。”师镜面容覆上一层恼怒,冰冷的眼里总算有了温度。

牧风眠一笑,“我这也都是为了你,我实在是看够了你跟在她后面喊老奴的样子。”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师镜快要被气死了,脸涨得通红,梗着脖子道:“牧十二!决一死战,我要跟你决一死战!”

“别嚷嚷。”牧风眠啧了一声,“好不容易才睡着的,你给嚷嚷醒了怎么办?”

“是你故意将她安排在我身边的吧?”师镜气恼地质问。

牧风眠耸耸肩,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卯足了劲地嘲笑他,“这不是你费心费力,招魂了几十年才得到的宝贝少主吗?”

当牛做马,低声下气的,化身荀左的这些日子,师镜仍记得一清二楚。

他闭上眼睛,太阳穴突突地跳,牙根咬得咯咯作响,险些气得撅过去。

牧风眠忍不住笑了好一会儿,一双眼眸都笑出了眼泪,染上一层晶莹,师镜气道:“够了,别笑了!”

他这才慢慢停下,笑问:“东西拿到了吗?”

“什么东西?”师镜从鼻子里哼一声。

“别装,我知道你肯定拿到了。”牧风眠朝他伸出手,“给我。”

师镜很不爽,却还是伸手扔出个东西,从空中划出一个痕迹,被牧风眠接在手中。

是一个串着小铃铛的银镯,银镯上刻着一圈不起眼的咒文,不仔细看压根看不见,与一件凡品无异。

“原来是这个啊。”牧风眠眉眼一动容,声音里带着恍然大悟。

难怪这妖邪将气息隐藏得这么干净,原来是拿了束神铃。

束神铃是专门为宴星稚打造的神器。

当初她才进天界的时候,身上的力量一日比一日强大,加之她性子又无法无天非常不服管教,不是毁了仙殿,就是伤了仙君,引来很多人的不满,联名要将她逐出仙界。

仙盟盟主便下令打造了这个神器。原本是两对铃镯,套在她的双手和双脚腕上,平日里用于束缚她的神力,随着她年岁的增长,力量越来越强大,挂在镯子上的铃铛也就越来越多。

这些铃铛平时并不响,只有在她催动神力的时候才会发出声音,使用的神力越强,铃铛就越响。

当初神猎会上,牧风眠与她动手时,她便现出神体,手腕和脚腕上的铃铛疯狂作响,他耳朵里全是铃声。

她死后神体不知所踪,牧风眠也只捡到了几个挂在上面的铃铛,却没想到藏在桃城的妖邪手中竟会有一整个镯子。

牧风眠察觉出这妖邪可能是上三界的人,问道:“是谁?”

“骆亭语。”师镜微微抿了抿唇。

牧风眠双眸微眯,“心口被捅出那么大个窟窿,他没死?”

师镜道:“半死不活。”

“真顽强。”牧风眠发出一声叹息,说道:“他还说了什么没?就只交出个这东西?”

“你自己问。”师镜一摆手,一个人就凭空出现,摔在牧风眠的脚边,甩出一道黑色的粘稠血液,身上黑乎乎的。

他被吓了一跳,连忙往后撤了一步,眉毛一下子拧起来,“怎么给打成这样?这还怎么问?”

“我没怎么动手,他本就一副要死的样子。”师镜也很嫌弃。

牧风眠忽然有点怀念整日跟在身后点头哈腰的荀左,至少这种情况下,荀左肯定会主动请求处理这黑乎乎的人,他朝师镜看了一眼。

师镜一下就看出他的心思,想起自己当牛马的日子,又恼了,“牧十二,你这双眼睛还要不要?”

牧风眠真是把这个昔日好兄弟从头到脚狠狠笑话了一番,继而朝他扔了个东西,“你的东西。”

师镜抬手接住,是一块润玉。

他握掌用力,将玉捏碎,光芒从玉中涌出,钻入他的体内,他闭上眼睛将所有力量回收,身体变得轻盈,体内涌出舒适的感觉。

润玉化为齑粉的瞬间,桃城中满城的花瓣瞬间化作轻烟随风飘散,树枝极速地枯萎,变为光秃秃的树杈。

秋夜的风有些凉,从两人身边拂过,谁也没想到名震六界的两位神君站在街头闲聊。

师镜将力量吸收完毕,睁开眼睛,琉璃眸轻动,看着阔别已久的好兄弟,刚想说两句亲热话,却听牧风眠欠揍道:“客栈的空房只有一间,你要是想睡就自己找地方。”

师镜:“……”

师镜怒道:“我不睡了,我在街上站到天亮!”

牧风眠讶异地看他一眼,随后认真地发出疑惑:“你给这客栈站岗,掌柜会给你工钱吗?”

“滚!”

牧风眠将地上半死不活的骆亭语带进了屋中,随意丢在房间角落,简单清理了一下他身上的重伤,而后把熟睡的宴星稚往里一挤,十分不见外地躺在了**。

宴星稚睡得很沉,睡着睡着,就感觉温度升高,身上变热了不少,白嫩的小鼻尖也冒出些许汗珠,面色越发的红。

她在梦中难受地用手推了几下,手掌触摸到柔软的身体,意识猛地清醒,一下就睁开眼睛,就见枕头便还躺着一个人。

起初她以为是跟她一起睡觉的那个凡人姑娘,但很快就想到,出去一趟回来之后牧风眠就带她进了一个空房间,她是自己睡在**的。

这人又是谁?

她满腹疑惑地用手肘撑起身子,伸长脖子一看,牧风眠的侧脸就映入眼帘。

他睡觉的时候很安静,几乎听不到呼吸声。侧身朝外,面容轮廓被从窗子探进来的阳光描绘着,相当俊美。

宴星稚看了一会儿,忽然生出坏心思,幻出一支墨笔握在手中,冲着他的脸就要去画,却忽然听见屋内响起一个嘶哑至极的声音,“宴星稚……”

她下意识抬头看去,就见屋里的角落里坐着个黑乎乎的心,心口的血窟窿敞着,面如枯槁,血红的眼睛死死瞪着她。

宴星稚猝不及防给吓了一大跳,叫了一声往后一退,没注意墨笔落在了牧风眠的脸上,给他从鼻梁到耳边画出长长一道墨迹,将睡得正熟的牧风眠给惊醒了。

他迷茫地坐起,漂亮的眼睛里都是睡意,呆滞问:“怎么了?”

随后又感觉侧脸上微凉,用手摸了一下,手指头就糊上墨迹,一转头果然看见宴星稚坐在里面,面上还有未褪去的惊吓,手里捏着一支笔。

牧风眠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哟,少主兴致那么高,一大早就作画呢?”

宴星稚将墨笔收起来,轻咳一声道:“就随便练练手。”

“用我的脸?”

“反正你也没什么脸。”宴星稚压低声音嘀咕道。

牧风眠气笑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指上的墨迹往她鼻尖上糊了一下,挺翘的鼻头上就被抹上黑点。

她恼怒地瞪他一眼,赶忙用手擦去,而后将怒火转移到那个黑乎乎的人身上,指着他气道:“这是什么人?为何放在这里?”

“宴星稚,你是宴星稚对吧?”那人只看着她,眼睛一动也不动,布满血一样的颜色,让人汗毛倒立,“我知道是你,就算你改容换貌,我也能一眼就认出你。”

“你谁啊?”宴星稚愣愣地问。

牧风眠则在一旁沉着脸,不耐烦道:“闭上你的嘴。”

这话如同一道咒令,瞬间就封住了骆亭语的嘴,几次张口也没发出声音。

宴星稚却一动不动地仔细看他,而后从他那张人不人妖不妖的脸上找出了几分熟悉的感觉,下榻走到他面前,问道:“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骆亭语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将她看了又看,随后又看向牧风眠,目光在两人的脸上流连着,已然认出二人的身份。

宴星稚一打响指,解开了他口中的禁令,询问:“你是谁?”

骆亭语面上满是失落:“你不记得我了?也是,你身边那么多人,又怎么会记得我呢?”

宴星稚就是觉得他眼熟,但他的脸像是被烧焦了一样,黑乎乎的,双眼血红,说话时声音也极为粗犷沙哑,她是无论如何也想起来这人是谁了,转头将疑惑的目光投向牧风眠。

牧风眠说道:“就是他炼的妖胎,祸害这里的百姓。”

骆亭语立刻反驳:“不是我。”

宴星稚压根没在意他说的话,高兴地说:“这么说,这人是荀左抓来的?他会用九曦了?”

荀左整日忙活的都是些小事,即便是修为大涨也不敢跟人动手,宴星稚早就看不上他那副畏畏缩缩的做派,总想着带他历练一下,没想到这刚出门,他就做了一桩让人满意的事来。

“他人呢?”宴星稚往外走,要找他说两句。

“宴星稚。”角落里的人又唤她,“我知道你的神体在何处。”

她脚步一顿,一下子回过头,幽幽目光直直地盯着他,“你说什么?”

骆亭语喘了一下,“当初你的神体被仙界带回,暂时保管在仙盟之中,但后来天界大乱的时候,你的神体不翼而飞,没人知道去了哪里,只有我知道。”

“我凭什么相信你?”宴星稚沉声问。

“你的束神铃在我手上。”骆亭语转头朝牧风眠看了一眼,又道:“不过现在应该是在风眠神君的身上,是我当初从你身体上摘下来的。”

宴星稚也转头看他,牧风眠就将束神铃扔给她,抿了下唇,没有说话。

她接在手中一看,果真是她的束神铃,是套在左脚上的那一只,这东西跟了她很长时间,她一摸就知道真假。

她再抬头,晶亮的眼中沉淀着一股子兽性的侵略,紧紧盯着骆亭语,“我的神体在你那?”

气势逼人,仿佛只要骆亭语点一下头,那双利爪就能把骆亭语的脖子拧断,骆亭语愣了一下,才缓缓yh摇头,“并不,我是知道在哪,却没有能力偷出来。”

“你是想让我留你一条命?”

骆亭语点头。

宴星稚嘲弄道:“你这副样子到还不如死了,活着不难受吗?”

这话像是刀子一样戳骆亭语的心窝,他面色极其难看,没有接话,须臾后,他的目光在宴星稚和牧风眠的身上流连几下,才扯了下唇角嘲讽道:“你果然还是跟他在一起,表明我千年前说的话没有错,宴星稚,你的眼里根本就没有其他人,只有——”

“骆亭语!”宴星稚突然惊叫一声,打断他的话,指着他大叫道:“我想起来了,你是骆亭语!”

他先是一愣,继而面上浮现笑容,像是很惊喜,“你还记得我?”

宴星稚的情绪猛然激动起来,指着他道:“把这个人抬走!我不想看见他!”

牧风眠倒是没想到她反应会这么大,疑惑道:“他如何你了?”

骆亭语道:“你没忘记我,肯定是因为当年……”

他说话很费劲,喘着气,却不肯停下,见宴星稚反应大,硬是要说出当年的事,想刺激她,宴星稚却偏不让他说,会出一道光束搭在骆亭语的脑门上,当下就把他打得晕死过去。

宴星稚还想再出手,手掌蓄光,俨然是要杀人灭口的模样,右手刚抬起,就被牧风眠扣住手腕,制止了她的攻势,“神体不要了?”

她甩了一下,没甩开,气道:“我不需要从他嘴里知道。”

“凭你自己能找到?”牧风眠从上头看下去,就看到宴星稚的眼睫毛轻颤,耳尖染上红色,情绪很波动,他不动声色道:“你的神体没有魂魄,没有气息,随随便便藏个地方就足够你找一百年,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

宴星稚僵了下,深知牧风眠说的是对的,不大高兴地收了手中的力。

“他方才说的当年,指的是什么事?”

宴星稚听后就抬头看他,牧风眠与她对视。

他想将自己眼中的好奇掩藏起来,但落在宴星稚的眼中,还以为他是在看笑话。

她眉毛一拧,冲道:“关你什么事?”

说完又恨恨地瞪骆亭语一眼,甩开牧风眠的手,转身出了房间,把门摔得“彭”一声巨响。

牧风眠看着被她摔上的门,又转头看了看半死不活的骆亭语,眸色渐深。

宴星稚走出房间后就下了楼,看到叶檀和席淮二人正坐在一楼吃午饭,而荀左站在门口往,一动不动地往街道上看。

她径直走过去,却被叶檀叫住,“姑娘,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宴星稚脚步一顿,迷惑地看她一眼,叶檀就道:“我今早醒来之后发现你不在房内,还以为你是和你未婚夫君一起出去了,原来你们一直都在客栈里吗?”

宴星稚听到“未婚夫君”这四个字,猛地咳嗽两声,梗着脖子道:“别胡说,我们不是那关系。”

凡人真是太喜欢胡说八道了。

叶檀咬着筷子笑着点头,宴星稚没再说其他的,抬步就走了。叶檀看着她的背影,就小声对师兄道:“这个姑娘闹脾气的样子还怪好玩儿的。”

席淮温和道:“叶师妹快吃吧,吃完咱们去城中走访一下。”

叶檀正了正脸色,继续吃饭。

今早一起来,桃城的人就发现城内常年不败的桃花一夜之间枯萎,地上的花瓣也被风卷走了大半,十几家人上报衙门,说自家妻子莫名在一个废弃的后院醒来,官府带人去搜查一番,发现了地面有塌陷,下去一看才发现地下像是被火焚烧过一样,全是灰烬。

这桩怪事很快就引起了重视,一大早起来席淮就听说了消息,也顾不得等刁怜雪他们回师门禀报了,先传了信回去,二人则留在城中继续探查情况。

宴星稚昨夜睡得熟,并不知道这些事,更不知道荀左已经不再是荀左了,她走到门边唤道:“荀左。”

面前站着的人身子一僵,显然是听到了她的声音,但是没动。

宴星稚疑惑地走过去,见他目光放在路上,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便疑问道:“难不成是昨日与妖邪过招,把耳朵给打坏了?”

师镜的眼眸动了动,忽而往下一撇,看向宴星稚,从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声音。

“什么?”宴星稚没听清楚,察觉出他有些不同寻常,皱起双眉,“你伤得很严重?”

师镜这才道:“没有,我没受伤。”

宴星稚道:“没受伤你说个话磨磨唧唧的,那些妖胎你都解决了吗?这些东西不大好处理的,千年前我碰到过一回,那次就差点困在里面没出来,你应该也费了一番功夫,若是受伤的话就别硬扛着,牧风眠那肯定还有很多上好的仙药,不吃白不吃。”

师镜一听到她的声音,就想到这些日子为她瞻前马后,一口一个“老奴”的狗腿日子,心中十分郁结,完全不想开口说话。

但她却绕在身边一连串说个不停,若是搁在以前,师镜绝没有这个耐心听她说话。

但是他化为荀左在凡间生活了几十年,什么苦没吃过?完全就是下凡历练来了,性子早就不比从前,愣是站着听她絮叨了一大串,怕她当真看出破绽,便扬起个笑容:“一些小伤而已,不碍事的,我自己就能够治愈,少主不必操心了。”

牧风眠昨夜特意叮嘱过他,还不能在宴星稚面前暴露他的身份。

当初他与牧风眠关系很铁,虽然一个在仙界一个在神界,但隔三差五的,只要师镜身上没有任务,都会去仙界找牧风眠玩,一来二去的,自然对宴星稚也熟识。

宴星稚回回见到牧风眠都跟见到仇人一样,连带着师镜也被冷眼相待,脾气更是一点就炸,视规矩如无物。

若是现在告诉她,那个整日在她身边绕来绕去的荀左是师镜,她定然会觉得是牧风眠和他串联起来要害她,必会对他们大打出手,闹个天翻地覆。

师镜憋着一口气,说道:“少主不是还要去雪涯宗吗?早日动身吧,莫耽误了时辰。”

语气有些生硬,宴星稚歪着头将他看了又看,盯得师镜相当不适,正要将头撇过去规避她的视线时,就听她道:“那你快去买兽车吧,买了之后咱们就出发。”

师镜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用开心的口吻应了。

而后又反应过来凭什么驱使他去?

之前当荀左的时候,整天当牛做马的,如今恢复了记忆,怎么还能任他们使唤?

可转念一想,三人从玄音门出来之后,闲杂之事都是他做的,况且他在人界摸爬滚打那么多年,比牧风眠和宴星稚都了解这里,买兽车一事还真只能让他去。

宴星稚把事情交代了之后就去了对面,去了武祥的家。

武祥的媳妇在天亮的时候自己回家了,这次没挺着大肚子,只不过面黄肌瘦神识有些模糊,疲惫至极的样子让武祥也没有多问,赶忙给她下了碗面吃了之后就扶上床休息。

宴星稚去的时候,武祥正蹲在门口吃饭,媳妇安全无恙地回来,他高兴得不行,老远就看见他咧着一嘴大白牙乐。

见宴星稚来了,忙放下碗筷迎上去,二话不说先是一通感恩戴德,将宴星稚夸得跟花似的,频频道谢。

她的目光藏着不大分明的沉重情绪,看了武祥一会儿,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摆了下手,道了句无需多言,就又在房中转悠起来。

可在房子里转了好几遍,都没能寻到半点师镜的气息。

桃城的花一夜凋零,师镜的气息也完全消失不见,仿佛昨天感知到的都是错觉。

武祥家中干干净净,宴星稚在他诧异的姆光线转了几圈之后就离开了,才算是彻底放心。

只要师镜不在就好,若是他突然出现在这里,要捉拿她会天界认罪,那事情可就麻烦了,她也不想费那个力气跟师镜打一架。

宴星稚和师镜都不在,牧风眠自个坐在屋中,敛着一双墨黑的眼眸。

不一会儿,坐在角落里的骆亭语又有了动静,身上的痛苦让他痛吟一声,抬头看来,房中就只剩下牧风眠坐在桌边。

“风眠神君。”他道。

“我现在已经不在天界,不必再叫我神君。”牧风眠黑眸一动,看向他。

“那叫你什么?”骆亭语道:“牧十二?”

师镜总这么叫。

牧风眠道:“叫爷爷。”

骆亭语沉默一瞬,而后道:“风眠神君还是如当年一样。”

当年?

当年的牧风眠是什么样的,上三界没人不知道。

他乖张不驯,闯下的祸不比宴星稚的少,向来我行我素,偏偏又有着极强的天赋和本事,身后又是牧氏神族撑腰,无人敢指摘他的不是。

只是后来他杀了仙盟那么多人之后消失,千年过去,仙盟最高级别追杀令上的名字,仍然是他。

许是本来就只剩下一口气,骆亭语面对着他,倒是一点都不怕,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莫名其妙的自嘲一笑:“看来上三界之中,只有我一个明眼人。”

牧风眠轻描淡写瞥他一眼,忽然说道:“我的好奇心没有那么重,你不必这副做派,拿当年的事勾我。”

骆亭语不是个蠢人,他醒来之后发现没有被师镜杀掉,就知道那句话起了作用,只不过他的处境仍不安全。

在师镜手底下活下来本就是一件极其难的事,而他现在要面临的困境还有在牧风眠和宴星稚的手中活下来。

他与牧风眠的交集并不多,当年高高在上的少年神君,眼睛里看不见他们这种身世一般,资质平庸的人,是以能不能活下来,全看他有没有利用价值。

但宴星稚不同,千年前的那件事,让宴星稚对他相当厌恶,所以方才要出手杀他,幸好骆亭语赌了一把,成功勾起了牧风眠的兴趣,所以才拦住了宴星稚,留下自己一命。

所以牧风眠嘴上说着不感兴趣,但骆亭语心中清楚的很,他还坐在这里不走,就是等着听方才说的那件事。

他佯装不知,装傻道:“哦,既然神君不感兴趣,那我便不提了。”

牧风眠果然上当,将话一拐,状似无意道:“左右眼下也无事,你说说也无妨。”

“不过是我与星稚神君的私怨,没什么好说的。”骆亭语说。

他磨了磨牙,一下笑了,“你果真讨人嫌。”

“神君谬赞。”

牧风眠懒得再与他废话,抛出个灵石扔到他身上,说道:“这灵石够你补上心口的伤撑一段时间,我只要宴星稚神体的消息,其他的一概不管,到时候我们去了仙界你就自由,是死是活全看你自己本事。”

骆亭语双眸一动,有些不敢相信道:“神君此话可当真。”

“一言九鼎。”牧风眠站起身,说道:“管好你的嘴,若是漏了什么不该漏的消息,都不用我动手杀你。”

骆亭语自然清楚,连连点头,将灵石攥在手中。

是一块高等灵石,其中蕴含着浑厚的灵力,他将灵石放在心口的血窟窿处,微弱的光华散开,逐渐将伤口补全,连带着他身上的污浊灰烬一同扫去,衣袍也恢复完好,再一睁眼,眼眸便不再是血红色。

牧风眠已经不在房中,骆亭语低头摸了摸心口,没有心脏的胸腔感受不到任何跳动,只有灵石源源不断传输灵力,恢复他的力量。

没想到千年之后,竟然会是牧风眠救了自己一命。

骆亭语调息好身体之后极为疲倦,趁着房中无人,他跑到床榻上去睡觉。

——

师镜去买兽车买得相当暴躁,他几乎把整个城镇都跑了个遍,才找到那么一家买兽车的,卖得还不是灵兽,而是凡畜,是黄毛牛。

要价还极高,师镜本来就不满,结果一数身上的银钱,压根就不够买,又咬着牙根臭着一张脸回了客栈。

牧风眠正慢悠悠地坐在一楼喝茶,他黑着脸坐下来时,牧风眠就已经猜到缘由,师镜还没开口,他就将一个鼓囊囊的锦袋放在桌上。

这个时候已经过了饭点,客栈一楼没人,只有两人在角落桌子上面对面。

“这是什么?”

“金子。”

牧风眠将锦袋打开,正是当初去万器城的时候,从雪涯宗的外门弟子手中坑来的金子。

师镜的眼睛被闪了一下,拧起眉毛道:“我在人界几十年,过得都是三天饿九顿的苦日子,你倒好,随便一出手就是一袋金子?”

“是你自己太死心眼。”牧风眠精准评价。

师镜化身荀左的时候,用缺心眼来形容都不太贴切,简直就是一个没脾气的老好人,与他本身是完全相反的个性,是即便是站在天界所有人面前说自己是师镜,都没人会相信的那种。

也正因为如此,才极为隐秘,天界曾感知到师镜的气息出现在桃城,多次派人下界搜查,都没能找出他。

师镜将那一袋金子手下,说道:“你们回天界还需多长时间?”

这人界他是一天都蹲不下去了。

“天界的人腊月份才会下界,至少还需两个月。”牧风眠一副很沉得住气的模样:“都等了那么久,不急这一时。”

师镜沉默片刻,忽而道:“桃城中的妖胎一事,不是骆亭语所为,另有其人。那些凡妇被妖胎寄生吸光了精气,没命可活。”

牧风眠想了想说:“暂且不用管,雪涯宗的弟子在这里,他们会处理这些事。”

师镜也是如此想法,没再接话。

沉默一会儿,牧风眠突然开口问:“宴星稚去何处了?”

师镜为买兽车在城里转了一下午,哪有时间关注她,没好气道:“我上哪知道去?你不是一直在客栈吗?不会盯着她?”

牧风眠心道我又不可能时时刻刻眼睛都黏在她身上,这不一会儿的功夫没看,人就跑没影了吗?

“你去找找。”师镜说。

宴星稚是那种只要一会儿不盯着看就容易惹出事端的人,师镜不想给她处理烂摊子。

牧风眠透过窗子朝外看了一眼,语气轻快道:“用不着,她自己会回来。”

师镜看着外面太阳快要落山,便起身打算去买兽车,却被牧风眠叫住,“我记得你以前跟司命神女关系较近,卜算神法你会不会?”

他满脸疑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算一下宴星稚与骆亭语千年之前发生了什么事。”牧风眠说。

师镜跟见鬼似的看着他,见他神色平静,似乎是很认真,便拧着眉道:“是你脑子不好使,还是我耳朵不好使?”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牧风眠道:“事关重大,万一他们之间暗地里达成了什么交易,对我们也有不利。”

师镜见他一本正经的瞎扯,当即翻了个白眼,说道:“且不说我会不会卜算神法,就算是会也不可能这么闲给你算那种事,自己想办法问去吧。”

他转身离去,嘀咕一句:“脑子闲坏了。”

牧风眠见他走得很快,一下就出了客栈,抿了抿唇面上不大高兴,心说不算就不算,我也没有那么想知道。

日暮时分,桃城出了大事,今日一早莫名从那破旧院子里醒来的十来个妇女先后死亡,城中嚎哭一片,住在对门的武祥更是寻上客栈,在师镜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央求他救自己媳妇儿。

师镜自然清楚,这些妇女被寄生妖胎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没有生还的可能性,之所以还如常人一样吃饭睡觉,是为了供养寄生的妖胎。

若是搁在往常,这些生生死死他都不会撩起眼皮看一眼,谁敢拦在他面前这样哭,指定让他一脚踢出神界天门。

但到底在人界生活了几十年,师镜看着面前嚎啕大哭的武祥,终是没有赶他走,而是冷着脸道:“人死不能复生,我能做的就只有作法让你妻子尽早入轮回。”

武祥听闻后痛苦地在地上坐了很久,最后才带着师镜回了家中,师镜作法扫尽邪祟之气,贴了一张符纸在门槛上,以保武祥日后家宅安宁。

临走的时候,武祥的爹站在门边,佝偻着腰看他,说了一句:“几十年了,没想到临终前还能再见你一面,荀左。”

师镜转头看他,那双不近人情的冰冷眼眸上也闪过一丝动容,看了他一会儿,最终开口道:“就此别过。”

也算是与人界这几十年的岁月道别。

天还没黑,整个天空都被晚霞渲染成明亮的黄色,街道上却已经没有人了,城中的事闹得人心惶惶,早早闭了店回家。

牧风眠在一棵枯树上找到了宴星稚,她正躺在高高的树枝上,头枕着手臂,一条腿支起来一条腿往下垂着轻晃,惬意舒适的睡着。

“床榻上睡不得,要跑来这里睡?”牧风眠站在树下,仰着脸对她道。

宴星稚压根就没睡觉,只不过在城中转了一圈,觉得无趣之后才随便找了一个树坐着,听到牧风眠的声音,她往下瞅了一眼,说道:“我想在哪就在哪。”

“下来吧,要上路了。”牧风眠道:“荀左已经买好兽车。”

宴星稚一听,就立马从树上跳下来,跟着回了客栈,就看见客栈门口停着一头老黄牛,身上戴着鞍绳,后头拉一辆俩轮子的板车。

“这就是兽车?”宴星稚惊愕地指着老黄牛,一脸我完全不能接受的样子。

牧风眠道:“他说只有这一辆兽车了。”

“我不坐。”她十分果断地回绝。

“走过去?”牧风眠道。

宴星稚拧起双眉,极其烦躁:“你好歹也是大名鼎鼎的牧氏嫡长孙,怎么混到如今连一辆像模像样的兽车都没有?”

牧风眠无辜被迁怒,摊着双手道:“我本来也没有兽车啊。”

他因为以前厌恶兽族,出行从不坐兽车。

宴星稚就道:“寻屿呢?它跑得快,让它背着我们。”

牧风眠说:“不成,它不喜欢别人坐它身上。”

“我见它上回驮着我,也没什么不高兴的。”

牧风眠眸光轻转,欲言又止。

见牧风眠没有接话,不赞同她的提议,宴星稚就纳闷问:“‘兽族难以驯化,只能奴役不能同类’这话不是你说的吗?现在怎么倒是一副很爱护兽族的样子,我看你就是存心跟我过不去,为难我吧?”

牧风眠也硬气,坦坦****,“以前是我错了,已经悔改,莫要再提那些事。”

宴星稚见他倒是没有半点知错的样子,“那你现在让我坐着个破牛车也是错的,赶紧悔改。”

“这不算错,情势所迫,我都能坐,你坐不得?”牧风眠反问。

“我就是坐不得这东西。”宴星稚心头有气,说的话自然也不怎么好听,“牧风眠,兽类没有那么娇弱不堪,用不着你假惺惺的呵护。”

牧风眠顺口说道:“你不想坐这兽车,为何昨日师怜雪提出同行你又不同意?”

谁知就这么一句话,给宴星稚点炸了,当即就气道:“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埋怨我拒绝跟你老相好同行?我说你怎么存心找我事儿呢,原来是因为这!你想坐她的车你去啊,怨我干什么?”

牧风眠立马就意识到说错话了,“我没有怨你的意思。”

宴星稚一双杏眼瞪着他,盈盈流转,顾盼生辉,又凶巴巴的,“倒也不必在我面前口是心非,反正都是去雪涯宗,你跟谁去,早一日晚一日的,又有什么分别?”

约莫是越想越气,她又道:“左右这辆破车也入不了风眠神君的眼,我砸了就是!”

话音落下,牧风眠就眼睁睁看着她几个大步上前,双脚一并,跳得老高,猛地往板车上一踩,只听木头碎裂的脆响,板车就被宴星稚踩碎一大片。

牧风眠:“……”

到底是谁一开始说不坐的?

宴星稚两三下就把板车给砸了,老黄牛被这动静吓得不轻,撒开蹄子就要跑,宴星稚刚一脚踹进去还没来得及收回,被这猝不及防一带,脚底打了个滑仰面摔了一跤,栽倒在地上。

牧风眠见状下意识往前,想把她拉起来,却见她自己就一骨碌爬起来,叉着腰道:“行,跑吧,都别坐了。”

说完眼色不大好地睨牧风眠一眼,“正好也给了有些人理由,安安心心地去找老相好。”

牧风眠抿着唇线不说话。

他现在只想摆个时光回溯阵法回到几句话之前,把那个说话不过脑子的自己揪起来打一顿。

——

师镜随便采买了一些路上要用的东西,回来的时候正要碰上叶檀和席淮二人,三人顺路而归。到了客栈就看到两个人脸色都不大好地站在客栈门的两边,原本停着牛车的地方只剩下几块破烂木板。

“车呢?”他惊讶问。

“跑了。”牧风眠看了还生着气的宴星稚一眼,“被她踹跑的。”

师镜的火气腾一下烧到眉毛上,强忍着怒意道:“为什么?”

“她不想坐牛车。”牧风眠又道。

“城里只有这么一辆兽车。”

“我说过了,她不听。”

宴星稚黑着一张脸,抱着双臂,一副存心找茬的样子,谁上去劝估计都要被呛声。

师镜见牧风眠都不敢上去说话,也沉默地站在一边,心里盘算着要不直接跑路算了,真难伺候。

他站在牧风眠身边,低声问:“这只有牛车,她若不坐,那想怎么过去?”

“她想坐寻屿过去。”牧风眠也低声说。

师镜了然,她要坐寻屿,牧风眠肯定是不同意的。

当初捡寻屿的时候,它才巴掌大那么一点,跟刚出生的小猫崽一样,就吊着一口气随时要死,是牧风眠悉心给它疗伤,一点一点养大的,跟儿子似的,当然不舍得让宴星稚当坐骑。

叶檀见这小两口又在闹别扭,与席淮商量了一下,继而走上前道:“你们若是没有兽车,那就坐我和大师兄的回去吧,桃城出了事,我们还要留在这里等宗门的人来,暂时走不了,兽车也是闲着。”

叶檀的出现,算是给三人都解了围,气氛这才缓和不少,她将宴星稚拉到一边,小声说:“你先行一步,待我回了宗门再去找你,你们不要闹气啦,出门在外的,你们更应该和和气气才是呢。”

叶檀以为她是因为牧风眠买不起兽车所以才生气,出身在富贵家族的叶檀并不在意这些,钱财在她看来都是身外之物,道门之中,天赋和能力才是最重要的,她拍拍宴星稚的肩膀安慰道:“男人穷且穷了点,只要有本事,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无碍的。”

宴星稚让她一番话给说得稀里糊涂,但念在她让出来自己的兽车,还是耐着性子听完她的话,临走时还道了谢。

叶檀的兽车是她私人的,是一匹与马很相似的灵兽,只不过皮毛很长,是黄黑交杂的颜色,比马稍微要高大一些。

在人界,拉车的灵兽一般都不是什么纯血兽种,多是这种血脉混杂,灵智也比较底下,能听得懂简单的指令。

骆亭语被唤了声,也跟着上了车,车厢空间不算大,但坐四个人还是绰绰有余,一上车,这四个人就分别在四角落座,谁也不乐意靠近谁。

宴星稚更是看都不想看骆亭语一眼,直接化成虎形盘在座上,闭上眼睛休息。

天完全黑下来,兽车上路了,行出桃城,往着九星城的方向而去。

车厢内安静了良久,久到宴星稚呼吸平稳,迷迷糊糊陷入睡眠的时候,牧风眠却突然开口,“你心口的伤是怎么来的?”

这话是问骆亭语的,毕竟只有他一个人心口被捅了个大窟窿。

骆亭语道:“风眠神君是在关心我?”

“我与你又不熟,何来关心一说?”牧风眠奇怪地反问。

骆亭语说:“那请神君见谅,此事我不便说出。”

“怎么,是怕我知道了,出去宣扬?”牧风眠有点不爽。

他便道:“在座的各位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吧?风眠神君当年为何屠戮仙盟四百仙君?师镜上神又为何突然销声匿迹,星稚神君为何捅破魔族封印?不都是不便说出的事吗?”

宴星稚耳朵轻动,忽然伸一爪子往他腿上挠了一下,吓得骆亭语在座位上跳起来,头撞上车厢顶,惊得面上的从容散去,瞪着眼睛看她。

“问你话你就回答,那么多废话做什么?难不成心口被人捅个大洞,躲在人界吸食妖邪之力苟延残喘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吗?”宴星稚睁着圆圆的兽瞳看他一眼,说话半点不留情面,“废物罢了,你害了那么多无辜凡人,留你性命只是暂时的,早晚有你的死期。”

骆亭语听她这么说,也不端什么从容不迫的架子了,惊声道:“那些人不是我害的!我发现她们的时候,她们已经被妖胎寄生了!说起来我还是做了好事呢,那些妖胎若是真的被孕育而成破体而出,桃城必然会有一场祸灾,要死更多的人,我就趁妖胎破体的时候把它们吸收了,免去桃城的祸灾。”

宴星稚冷哼一声,“一面之词,糊弄谁呢?”

骆亭语无辜道:“我在人界根本就没有害过人,那井下洞穴也是我从一个入了邪的金丹期修士手中夺来的,若是我有炼妖胎的能力,又何须藏在地下那么多年?定然早就把心口的伤给补上了。”

宴星稚说:“那是你自己没能力。”

骆亭语静默一瞬,而后转脸看向牧风眠,说道:“风眠神君方才不是问我这伤口从何而来吗?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是当年在无妄海……”

话还没说完,就被宴星稚大声打断,“无妄海的事跟你心口的伤有什么关系?!少胡说八道!”

牧风眠瞧了她一眼,见她皱着眉毛,双瞳瞪得很圆,将着急写在了整张虎脸上,不由眉毛一抬,问道:“无妄海的什么事,让你急成这样?”

宴星稚没理他,只狠狠瞪着骆亭语,明目张胆地威胁,“闭上你的嘴,否则我在你肚子上再捅个窟窿。”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坐在其中一角的师镜终于忍不住了,低声喝道:“聒噪,一个个的怎么那么多话?”

先是牧风眠与她置气在前,又是骆亭语暗含威胁在后,这会儿她的大护法“荀左”也横得不行,宴星稚当即勃然大怒,一拍虎爪,气道:“荀左,好大胆子!竟然这种语气跟我说话,你还分得清谁是老大吗?”

师镜张了张嘴,似想说什么,憋红了脸最后还是没能开口。

宴星稚气得不行了,作为老大的威严不容挑衅,她立即就决定给这三个人一点颜色看看,毛茸茸的爪子拍得邦邦响。

“今晚上加明日一天不准吃饭!”

老虎发威了,车厢里的三个人一时间没人敢出声。

师镜被迫交出了所有采买的伙食,于是三个人就眼睁睁看着白毛虎崽抱着烧鸡啃,香味儿飘了整个车厢。

“我不饿,我原本就几乎不吃凡间的食物。”牧风眠说道。

“我也不饿,我早就不吃东西了,只靠着邪气补身体。”骆亭语跟着说道。

已经一天没吃东西,肚子有点饿的师镜说不出违心的话,没有开口。

作者有话说:

牧风眠心里:什么事什么事,到底是什么事!?

表面:无所谓,不说就不说,爷不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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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子们要是觉得好看,可以帮忙推荐一下嘛,人真的很少,没什么动力了QAQ

我还想改个文名,目前这个文名好像没什么人愿意点进来看。

但目前没什么头绪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