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景泽和谢含的眼神无声地对峙几秒,两个人都这样看着对方,似乎谁也不打算开口说话。

“昨天,我看到你的信了。”姜景泽把筷子放下,突然打破寂静,直截了当点明。

谢含脸上出现一瞬的惊诧,眼睛下意识地睁大一些,甚至有一口气提到胸口,惊讶地复述了一遍:“你看到信了?”

姜景泽目光灼灼,丝毫没有错过她面上的惊讶,反问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突然来这里,还进你家?”

“你全部都看了吗?”谢含捏了一下食指,紧张地开口询问。

“没有,”谢含刚准备松一口气,又被姜景泽接下来一句钉在椅子上,“不过,我已经看完了最下面两封。”

意思就是,我已经get了你那些信的中心思想,剩下的慢慢看。

谢含多久没有经历这么打脸的现场了,上一秒说自己不爱,下一秒就被戳穿,她自己都感觉她是有点口是心非在身上的。

姜景泽就是这样,他一看可以看穿的事情,如果他不想说,那他就不会戳穿,要是他想说,他也会直接让人下不来台。

“为什么?”

“为什么说那些?”姜景泽追问。

“……”从姜景泽昨天的出现就已经开始打乱自己的计划,现在他都知道了,知道自己的心理状态,知道自己坚持不下去。

谢含不禁想,他会不会对自己很失望吗?

“谢含,你其实很爱我,对吧。”姜景泽换上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身子向后倾,靠在椅背上,语气散漫却肯定地说出一个事实,一个他一直想要的事实。

事情被他这样直接地说出来,好像一切也有了开口,有什么正从里面悄悄溜出来。

谢含也放下筷子,她从来都抗不住与姜景泽的对峙,他可以直接地把感情表达出来,让她知道。

可是她不能,她不能给他希望,又让他失望。这样就是对他的再一次伤害,那样的痛不想再让阿泽承受了。

日夜思念的人就坐在身侧肯定她的爱意,谢含舍不得用强势的话语否定他,说出来他现在肯定也不会信。

情绪快要绷不住了,谢含想逃避,苍白地回了一句“我瞎说的”就匆匆站起来往玄关处走。

没有人知道她多少次想向阿泽伸出求救之手,很多条编辑好只差最后按一下发送的短信,被一次次删除。

姜景泽看到谢含往外走,猛地站起来疾步追上去,拉住谢含的手腕往后一扯,谢含随着力道转身,直接扑进了姜景泽的怀里,姜景泽左手覆在谢含肩上,把她往怀里压,呼吸急促,

“你就一直不敢问我过得怎么样是吧,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过得不好,一点都不好!”

姜景泽的一声怒吼把谢含听得僵在他怀里,手还下意识抓住他衬衣的衣角,姜景泽身上熟悉的清冷木质香气息包围着她,久违的拥抱让谢含生出一种现在是四年前的感觉。

“对不起……”谢含有些恍惚,骤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姜景泽,呆愣在他的怀里,声音有些颤抖。

她最不想听也最不敢听的就是姜景泽过得不好,一切都是她的自以为是,以为他会放下,以为他会恨她不爱她了。

其实她也是在自欺欺人不是吗?她知道阿泽应该还是会一直很爱很爱她,所有反面的都是自己想出来,骗自己逃避阿泽的。

所以,这三年谁又好过了?

酷刑四年。

姜景泽又兀自搂得更用力了一些,恨不得把她压进身体里,把下巴紧紧抵在谢含头顶,

“你是不是过得也不好?”

好吗?当然是过得不好的。

已经很久没有人问过这个问题了,自从和阿泽分开之后,和这里的朋友们断了联系之后,没有人问过她了。

谢含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收紧,听到这两个问题倏地鼻子一酸,越来越多的泪水在眼睛里积聚,然后直到眼睛盛不下这么多,眼泪开始无声地从眼眶里流出来。

她的脸贴在姜景泽的薄衬衣上,很快也把一小片洇湿。

姜景泽还在等谢含的回答,就感受到肩上有处凉凉的,连忙握着谢含的肩膀将她从怀里拉出来想去看她的情况,刚拉出来一点距离看到谢含脸上挂着泪,谢含就重新扑进他的怀里,两臂还紧紧环住了他的腰。

就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和他道歉。

姜景泽的双手愣在空中。

谢含说服了内心这是最后一次,就不忍了,哭出了声,边抽泣边重复着:“对不起阿泽,对不起对不起……”

她像是怕姜景泽推开她,死死地抱着他一通哭。

姜景泽从来没见过谢含哭得这么绝望,她的哭声环绕在耳边,像是告诉自己多么傻,还会觉得她一个人真的能过得不错,还会觉得她一个人真的能过来。

反应过来,他一只手紧紧环抱住谢含的腰,一只手安慰地抚摸谢含的头发,现在他哪里还敢冷言冷语了。

放低了声音,柔声哄道:“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我不该和你犟,你不用道歉,不怪你,我该陪着你的。”

谢含哭着摇头,“不是的,不是的,对不起对不起……”

姜景泽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安慰谢含,谢含的哭声克制又隐忍,却让人觉得她受到了天大的委屈,姜景泽的心像被人狠狠捏碎蹂.躏,满是生疼的感觉。

姜景泽不知道这样的哭,这几年她有过多少次,从看到那封信他就知道他错了,她过得和他一样不好。

谢含不知道哭了多久,哭得累了,热得出汗了,才渐渐平静下来。

姜景泽见她不哭了,才慢慢把她从怀里拉出来,再牵着她坐在沙发上,又走到卫生间拧了一把热毛巾,坐回到谢含旁边轻轻柔柔地给她擦脸。

当把毛巾覆在她眼睛上的时候,谢含难得地没有推辞,只是乖乖地坐着吸鼻子,暂时收起了一身的刺。

姜景泽看到她鼻尖哭得红红的,两颊上也满是眼泪流过的痕迹,嘴唇上还有牙齿咬过的印记。吸鼻子的时候,还能明显看到脖子上凸出的筋。

他不禁又想到她太瘦了,刚才抱着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背瘦得很薄,身上也没多少肉,脖子细得仿佛一只手就能掐断。

这样敷眼睛的动作在上学时期谢含哭过之后也是常有的,姜景泽总是会在谢含一个人舔舐伤口的时候出现,陪着她,照顾她,治愈她。

敷过眼睛之后,姜景泽又动作温柔地给谢含擦脸,动作有些生疏了,却还是很小心,像对待失而复得的珍宝,又像是对待随时可能破灭的气泡。

谢含一眨不眨地望着面前姜景泽专注而细致的神情,越来越觉得好像只有自己一个人变了,自己背叛了阿泽,拉下了他的手,艰难地开口:

“阿泽,你恨我吧,别对我好。”

姜景泽手上动作一顿,顷刻又恢复继续擦拭的动作,听到她说这话,他还是没忍住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可我就是犯贱,没办法对你不好,你说怎么办?”

谢含没料到他会这样回答,瞳孔微缩,垂下了眼眸。

“我会和你一起去江阳市,”姜景泽随后又补充了一句,“我的公司在这边发展得差不多了,也要往外拓展拓展,江阳市那边地方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

所以,就算你不回来,我也要去找你了。

安海一开始只是一个二线城市,近几年才发展成一线的,而江阳市几年前就是一线城市了,发展空间也是逐年增加。

他居然要去江阳吗?

“那祝你的公司发展顺利。”谢含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即使两人之间还隔着四年,但因为刚才突然的拥抱,两个人的关系无形中发生了变化,姜景泽的亲近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姜景泽帮谢含擦完脸后,也放下毛巾,侧着身子对着谢含,看似不经意地问:“明天什么时候的票?”

“还没买,一会回去买。”她又变回了疏离的样子。

“别买了,和我一起走吧。”

谢含想都不想就要拒绝,如果还要在一个车里待几个小时,她实在是撑不住,“不用了,你这刚去,东西应该挺多的……”

可是姜景泽下一句话又把她的问题解决了,“东西大多已经寄走了,没什么东西,载个你还有你的行李够地方了。”

像是为了不让她再编理由婉拒,姜景泽颇有兴致地看向她,故意说:

“而且那地方你待了那么久,不关照一下我吗?”

-

谢含从姜景泽家出来的时候,还没搞清楚自己是怎么答应乘他的车一起走的。

又心软了。

谢含下午都在家收拾屋子,把家具简单擦拭了一遍等干了,又盖上防尘布。忙完后,在自己原来房间的书桌前坐下,拉开了左边的抽屉,那里面放的是小学初中高中的回忆了。

从高中毕业之后和母亲一起搬走,父亲也搬走了之后,这个房子就空下来了。

虽然房子最后判给了妈妈,但她这些年都没有回来住过,她视这个地方为耻辱,是她二十一年婚姻失败的见证。她不回来,也不允许谢含回来,要和这里一切都断了联系。

谢含从抽屉里取出一本厚厚的相册,那里面保存的都是从小到大的珍贵照片。

谢含从第一页往后一页页翻看着,第一张是满月时家里人抱着她一起拍的合影,小时候婴儿肥的脸蛋,一双眼睛笑的成了一条缝,嘴巴里还没有牙齿,旁边站着的亲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任谁看都会觉得是幸福美满的家庭,可这背后又是多么虚伪。

小时候的照片实在不算很多,只有几张满月照和百天时骑摇摇马拍的照片。再大一点就是幼儿园时参加表演拍的集体照。

等到小学时,有她的照片里一般都会多出一个人——姜景泽。

谢含记得一家刚刚搬来上京嘉园这个小区时,姜景泽家是已经在这里住了几年了。

初见时,谢含背着粉嫩的小书包安静地站在门前等着父母开门,那时姜景泽也跟着他妈妈身后往楼上走,两家简单打了个招呼。

小时候的姜景泽是一头顺毛搭在前额,短胳膊短腿的,表情倒是和长大后差不多的生人勿近,不过一定不是家族基因,因为记忆中姜爸爸和姜妈妈都是很随和的人。

姜景泽倒是在姜妈妈开口说话后,主动问好,“叔叔,阿姨好。”

“小含,和阿姨还有哥哥打招呼。”谢知进推了一下谢含,让谢含开口叫人。

“阿姨好,哥哥好。”小谢含奶声奶气地和姜妈妈还有姜景泽问好,姜妈妈也弯下腰轻轻摸了摸谢含的脸蛋,“哈哈哈孩子真乖,今年多大啦?”

“6岁啦。”

“啊,那比我们家阿泽小一岁呢,要上一年级了吧。”

“对,暑假结束就上一年级了。”

姜妈妈把旁边默不作声的姜景泽拉进话题里,“我们家阿泽也是,这样两个孩子还能凑一起去,有共同话题啊。阿泽,以后可以经常和小含一起玩啊。”

……

第一次见面就这样匆匆结束,姜妈妈不知道的是,小时候姜景泽没有主动找她一起玩过,每次都是她主动去。

姜景泽就是希望谢含主动来找他。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作者有话说:

阿泽:老婆主动,显得我比较嗯矜持

小含:那你现在怎么不矜持了?

阿泽:要老婆不要矜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