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底的一天, 谢景元带着二十万人马兵临城下。

前方城门紧闭,谢景元看着城门感慨了一句:“上一次本王回来, 还是晋王谋反, 一晃眼七八年过去了。子孝子瑜,你们离开京城快十六年了。”

柳文渊看着气势恢宏的城墙,也感叹了一句:“若是祖父还活着, 定然十分想回京城。”

旁边铁柱道:“少爷,我们还是先想想怎么破城门吧。里面都是老百姓, 我们真要硬攻啊?”

谢景元摸了摸马儿的鬃毛:“急什么, 这不得先跟太后娘娘拉两句闲话。”

果然,围城不到半天, 孙振雷上了城头,对着城下喊道:“谢将军, 城外就是你祖父祖母和你父母的坟墓,你谢家百年忠贞要断送在你手里了吗?”

谢景元哈哈笑起来:“敢问孙侯爷, 你孙家也是开国元勋,你当年为何要在陛下的酒里下毒?为何要毒杀柳贤妃和陛下?先仁孝太子在陛下龙榻前被你们逼迫的自戕,这一笔又一笔的血债,孙侯爷都忘了吗?这天下, 唯有你孙家不配跟本王提忠贞二字!”

孙振雷不想跟他分辨当年下毒的事儿, 又一顶大帽子扣了下来:“因为将军割裂江山,无数百姓遭受荼毒,将军难道不觉得愧疚吗?”

谢景元毫不客气回道:“孙侯爷把持朝政的时候, 可想过这是陛下的天下吗?孙家一代代女子入宫为后的时候, 是想让这天下改性孙吗?孙皇后入宫不到一年, 我妹妹早产而亡, 孙侯爷都忘了吗?本王不想割裂江山, 只想铲除你和秦孟仁这两个国贼!”

孙侯爷知道说道理说不通,只能来硬的。

“谢将军围困京城,致使京城无数百姓陷入惊慌之中,无数将士们与父母妻儿天人相隔。既然将军不知悔改,本官只好让将军体会一下老百姓骨肉分离之苦。”

说完,孙侯爷手一挥,城墙上掉下两个吊篮,里面赫然是两个人。一个是谢领峰,一个是蒋氏的亲兄长,前任承恩伯世子蒋大人。

谢景元冷笑一声:“孙侯爷这是跟秦孟仁学的吗?可惜秦孟仁已经逃往江南,顾不上孙侯爷了,白将军的尸身还是本王帮忙收敛的。”

孙侯爷的声音中气十足:“将军自幼无父无母,全赖老侯爷一手把你养大。他是你的亲叔父,你祖父的亲生子,你忍心看着他无辜惨死吗?”

谢景元哈哈笑起来:“孙侯爷是不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刚才我跟孙侯爷算的那几笔血债,孙侯爷准备什么时候还?”

孙侯爷不再跟他啰嗦:“谢将军,速速带着你的人离去,若不然,这绳子一断,他二人就要摔成肉饼了。”

谢景元忽然对着铁柱伸手,铁柱非常机灵地地上了一把弓箭和两支箭。

城楼上的谢领峰害怕起来,对着城下大喊:“景元,景元,我是你二叔啊。二叔把你养大,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吗?这么多年,这个家里被你连累,爵位没了,贵妃死了,你还是这么狠心肠吗?”

旁边柳文渊听不下去了,插了一句话:“谢侯爷,景元当年把世子之位让给贵府公子,这还不够吗?敢问侯爷,贵府世子爷当年栽到景元头上那个孩子还在吗?”

还没等谢领峰回话,谢景元已经搭攻对着谢领峰:“二叔,你放心,以后我会把爵位还给谢家的。”

柳文渊劝道:“景元,要不还是让他自生自灭吧。”

谢景元的眼神十分坚定:“子孝,本王今日让了这一步,后面会有无数的人会被挂上城头,我二叔也会遭受更多的折磨,既然如此,我亲自送他上路,绝了孙振雷要挟我的想法。”

话音一落,谢景元的两支箭一起奔向谢领峰,嗖嗖两声,一起扎在谢领峰的胸口。他射的力道大,位置准,谢领峰当场气绝身亡。

至于旁边的蒋大人,谢景元连看都没看一眼。对他而言,蒋家人就跟普通路人一样,不需要他放在心上,他也不需要对蒋氏有任何承诺。

孙振雷见到谢景元这么绝情绝义,心里暗骂了两句,让人将蒋大人拉上了城墙。

谢景元对着城墙上喊道:“孙侯爷,本王给你两天时间考虑,若是肯投降,本王可以考虑饶你不死,若是负隅顽抗,两日后,本王就要攻城了。”

孙振雷气哼哼地去找孙太后:“这个狼心狗肺的贼子,将来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孙太后的脸色非常差,往日保养较好的孙太后比同龄人看起来年轻了很多。自从北伐失利,一连串的打击让孙太后的老态一下子显露了出来。

她本以为此次抓住了重要人质,收服北方如探囊取物,哪知秦孟仁却私自把人质藏了起来,又碰到柳文惠这个吃里扒外的 东西,一个小小的女子,致使战局扭转。

谢景元兵临城下,意味着大雍大半的江山已经被他占据,城里这些兵马根本撑不了太久。

近六十岁的孙太后第一次尝到绝望的滋味,以前秦孟仁在的时候,什么事情他都能想在她前头,可他现在为了那个女人毫不留情地背叛了孙太后,还留给她一个烂摊子。

孙太后木然地坐在那里,好久后才抬起头看向孙侯爷:“大哥,是不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孙侯爷沉默下来,片刻后道:“娘娘,臣知道城中有一密道,我们从密道中走吧,还能保存一线希望。”

孙太后的眼泪刷一下就流了下来,她趴在桌子上呜呜咽咽哭了起来。哭着哭着她忽然嘶喊起来:“秦孟仁这个狗贼,他误了哀家!”

孙侯爷的火来了:“你怪谁?我跟你说过一万遍,他不可靠,他满心里都是他自己的算盘,你被他的甜言蜜语蛊惑,不顾人伦羞耻,现在知道后悔了?晚了!”

孙太后哭完后把眼泪一抹:“大哥,不要惊动任何人,大哥带上大侄儿,我带上陛下,我们先走。”这意思是剩下的人不带了。

孙侯爷一窝子儿孙呢,都是亲生的,舍下哪一个他都心痛。想到这里,他越发痛恨秦孟仁,都是这个狗贼造成今天的被动局面。

孙侯爷辞别孙太后,先奔赴大牢,将秦家人杀得一个不留,然后回家预备逃走的事情。

就在孙侯爷策划逃走的时候,另外一家也在悄悄商议事情。

“老爷,怎么办呀,要是谢贼进城,我们全家都是个死啊!”一个两鬓带一点花白的妇人在哭泣。

“有什么办法呢,我们跟太后娘娘是这种关系,割也割不断。说来说去还是三丫头当年糊涂,铁了心要做亲。”另外一个老头子面脸愁容。

“三丫头有什么错,她只是想一心一系对一个人好,谁知道遇到个豺狼,年纪轻轻死于非命。我们的女儿都没了,我们还要受连累。”妇人又哭起来。

“你别急,我想想办法,到了这个时候,我顾不得那么多了。夫人,我要是做了什么事情,以后你可别怪我。”

“老爷,你去吧,我不怪你,只要能救下孩子们,你做什么我都不怪你。”

“这事儿得你配合我,我得去找几个帮手,光我们不成啊。”

“老爷你说,我听你的!”

夫妻两个凑在一起喁喁私语,妇人听完后咬咬牙道:“我听老爷的!”

第二天晌午,宫里的孙太后刚好跟儿子一起逗孙女呢,外头人来报:“太后娘娘,赵太太来了。”

孙太后没精打采道:“让她进来吧。”

赵太太进来后给孙太后和皇帝行礼,然后坐在一边跟孙太后拉闲话:“姐姐,怎么办呀,我们要做什么准备吗?”

孙太后自从跟秦孟仁在一起后就不大愿意见赵太太,这是她亲妹妹,也是秦孟仁的丈母娘,见到赵太太仿佛就在提醒孙太后,她老了。

听见赵太太这样问,孙太后有些烦躁:“这等大事,你来插什么嘴?你把家里照顾好就行,宁哥儿丢了这么久,也没见你操心过,不是你赵家的孩子,你就不心疼是吧?”

赵太太恨得一口银牙差点咬碎,这就是她的好姐姐,占了她的女婿,逼死她女儿,现在还想打她外孙的主意。

赵太太的眼眶红起来 :“姐姐,我是个没见识扥,就是不知道该做什么,这才来问问姐姐。我家老爷好歹也管着五城兵马司一半的人马,若是姐姐这边有什么行动,我们也好做准备。”

孙太后想了想之后道:“这两日要加强守备,有事我会让大哥通知你们的。”

孙太后不预备带赵家人走,至于这个妹妹。孙太后把心一横,将来我会好好给你们发丧的。

赵太太仔细观察孙太后的神色,孙太后看起来一点不惊慌。依着她对亲姐姐的了解,谢景元都兵临城下了,她还这般悠然,那只能说明她想好了退路。

她有退路,却不肯告诉自己。赵太太心里又冷笑起来,这可真是她的好姐姐呢!

赵太太坐了一会子后就离开了皇宫,垂头丧气回了家。

孙太后与孙侯爷计划好了当天后半夜走,哪知还没到后半夜呢,京城街面上忽然出现了大批五城兵马司的人。

“谢贼派了细作陆双平进城,捉拿细作!”

自从长公主被毒死,陆双平的名头在京城无人不知,老百姓们吓的立刻关紧大门。孙侯爷听到消息后气得暴跳如雷,他什么时候让五城兵马司的人拿人了?

电光火石之间,孙侯爷忽然明白,立刻对儿子道:“不好,你姑父叛变,快走!”

还没等孙侯爷奔向逃离的出口呢,京城大门忽然大开,城内有许多人一遍一遍齐声高喊:“恭迎秦王殿下入城!”、

谢景元看到这情况后乐了:“这是哪个活菩萨干的好事,本王正好不想打仗呢!好好的京城,要是打坏了,修起来多费钱,本王现在穷死了。”

柳文渊皱眉道:“王爷,臣先去探一探虚实。”

谢景元点点头:“韩将军,你跟子孝一起去。”

柳文渊和韩一啸各带了三万人马入城,一入城,柳文渊赫然发现赵雅兰的亲爹赵大人与孙侯爷的另外一个妹夫蒋大人一起站在路边。

这位蒋老爷与蒋氏娘家并不是一家,两家曾经想过联宗,因着一个与孙家联姻,一个将女儿嫁给了先仁孝太子,立场不同,后来无法联宗,京城人称二蒋。

赵大人与蒋大人一起跪下:“恭迎秦王殿下入城。”

柳文渊淡淡一笑:“多谢二位开城门,王爷还在城外。请二位带这位韩将军将城内各处布防换一下,本官要去捉拿孙振雷这个老贼。”

柳文渊生在京城长在京城,京城有几条巷道他都知道。他并没有真的去追孙振雷,而是直奔皇宫。三万人马将皇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不费吹灰之力就破了宫门。

柳文渊连马都没下,带了一半人入宫,成功在一处小院子找到了躲起来的孙太后与皇帝。而此时,皇帝手里还抱着几个月大的大公主。

柳文渊冷冷地看着孙太后,一别十六年,孙太后从那个工于心计的中年美妇变成一个头花发白的老太婆。柳文渊也从二十岁的弱冠青年成长为名扬天下的宣平公。

“娘娘别来无恙。”

孙太后淡淡一笑:“你长大了。”

柳文渊并不想折辱这母子两个,吩咐身边人道:“将太后娘娘与陛下请回寿康宫。”寿康宫是孙太后的居所。

就在这时,皇帝怀里的大公主哭了起来。

柳文渊瞥了一眼后又吩咐道:“把奶娘找过来伺候公主。”

皇帝脸色一喜,他正担心女儿呢,没想到柳文渊肯通融,他立刻拍了拍女儿轻声道:“多谢柳大哥。”

柳文渊看到皇帝就想起先仁孝太子,心里的痛怎么都抹不平,他冷着脸转身而去,一边一边吩咐身边人:“清理皇宫,天亮后迎王爷入城!”

柳文渊还没出宫呢,有人来报:“柳公爷,韩将军捉到了正要逃跑的孙家人。”

柳文渊点头:“严加看守!”

孙太后听到孙侯爷被抓的话后如坠冰窟。

整个后半夜,京城里无一人入眠。柳文渊和韩一啸的六万人很快将京城控制起来,各处布防都换上了自己人。

天亮的时候,谢景元睡饱后才起身。铁柱今日没事做,亲自给他端来早饭,站在帐子外喊道:“少爷,吃饭啦。吃完了我们回京城玩!”

谢景元的骂声从帐子里传了出来:“让你少说话多干活,张嘴就露馅儿!玩玩玩,你几岁了,还知道玩!你儿子都比你懂事!”

柳文锦听到谢景元骂铁柱,在一边笑起来。

铁柱毫不在意,掀开帘子道:“这仗都要打完了,我不玩我干什么啊。我的好少爷,这么多年,我们天天打仗打仗,我真的打够了,你就让我做个不思进取的废人吧。我想当个废人,就跟陛下那样,每天只管吃喝玩乐。”

谢景元端起碗继续骂他:“青天白日的你做什么梦呢,我自己还想玩呢!你玩个屁,京城一堆烂摊子,秦孟仁跑了,南边还没彻底收服,你给我老实些,不带好头,我把你屁股踢烂!”

兄弟两个一边吃饭一边叨叨,等吃完饭,铁柱亲自帮谢景元换上铠甲,兄弟几个一起上了战马。

二月底的天,天气十分温暖。

谢景元看着熟悉的城门,心里腾升起一股希望,老子终于又回来了。

翩翩,你等着我,等把这里清理好,我就去接你回来!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