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山泉微凉, 却能最好地驱散身上出汗后的黏热,殷凝觉得每一处经脉都通透了起来。

她用双手捧起泉水洗了一下脸,又嫌不够凉爽, 干脆猛吸一口气扎进水里。山泉不深, 底下铺着鹅卵石,她在水里憋气, 透过泉水看着天际那一轮弯月。

片刻后殷凝钻出水面,不停地晃脑袋将头发和耳朵上的水甩干, 就像那些落水的小动物一样。

秋拒霜站在边缘, 和她隔了一些距离, 见状就拿起软巾递过去给她擦头发。

“没事啦, ”殷凝接过,将软巾折叠好顶在头上, 看着他几乎要将整个人贴到泉水边缘的山石上,有些好笑道,“你不洗吗?要是不好意思的话我就背过身去。”

秋拒霜视线飘忽着说:“不用, 我等下回去再洗。”

“好吧, 随你。”殷凝怕他觉得不好意思,还是转身背对着他。

她刚才脱剩贴身的寝衣,本来细软的布料被浸湿后多少觉得粗糙了些, 加上那些刺绣,更不舒服了。

于是殷凝伸手将长发撩到身前去, 伸手去解背后的系带, 想要将寝衣也脱下来。她穿书前在北方上学, 和很多女生一起泡澡堂子, 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所以也没有必要先和秋拒霜打个招呼。

而秋拒霜见状, 猛地退后,但他已经无路可退,背脊贴在山石上发出徒然的闷响。

林间夜雾弥漫,连月色都朦胧如纱,远处都模糊了起来,所以泉水中少女的背影格外清晰,格外吸引他的视线。

湿透的寝衣是一种半透明的微妙状态,紧贴白皙背部,勾勒姣好的蝴蝶骨,水珠贴着优美脊线往下,在腰处深陷进去。

她的手指很灵巧,勾起暗红的系带解开,那层寝衣就被丢到岸上,和几件外裳放到一起。肌骨纤秀的脊背终于毫无阻隔地展现在他眼前,沾着水珠更显细腻莹润,胜却世间一切名贵玉石。

她在水中踮起脚去拿锦囊里的洗漱用品,玲珑身段如同出水芙蓉,她没有意识到这个动作有多要命。

秋拒霜喉咙抽搐般吞咽了一声。

殷凝拿起皂角和濯洗经脉的灵露,开始洗澡,她自己下手完全没有轻重,有时会把一些地方搓红。

他生出了些她在暴殄天物的荒唐想法,可那明明就是她自己的身体。如果是他来,他会很轻柔,每一处都细致地——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盯着她在幻想些什么绮念,不由得轻吸一口气,攥紧双手浑身战栗。

这些殷凝当然不知道,她修炼了大半天终于休息下来洗澡,心中轻快得想要哼歌,头上有些湿漉的狐耳时不时扬起来。

秋拒霜无声而叹,他没有一刻不在唾弃自己生出绮念,却又不肯移开目光。

慢慢地他发现,她背上开始浮出红色的莲纹,不只是背部,那双他一拢就可以牢牢扣住的手,纤细优美的脖颈,引人掐握的腰肢,每一处都蔓生红莲,妖美得不可方物。

那些妖异的红莲甚至抽离她的肌骨,缓缓开到水面上,摇曳着向他漂了过来,每一片花瓣都那么锋利,像是要将他的理智切割得破碎淋漓。

幽甜的香味散出来,牵动他的心跳越来越快。

他像是喝醉一样思绪混沌,像是被蛊惑一样走近她,伸手轻轻触碰上她的肩。

“嗯?”殷凝还拿着皂角,她回过头,刚想问他怎么了,却率先看到了漂在泉水上的红莲。

这好像是当初寒楼弃给她下的情蛊吧?难道是发作了?但她并没有觉得身上有任何不适。

反而是秋拒霜脸上的神情迷离了起来,凤眸潋滟,眼尾流丹,面上也浮起了有些病态的薄红。

“你怎么了?”她问。

她的声音像是唤回了他的理智,秋拒霜垂眸低头,收回了手,低下来的声音有些哑:“没事。”

他想,也许是她还没能好好控制自己的魅妖血脉,但更多的是他自己起念动心,所以才会这样——她明明无意,却连每一丝发梢都在引诱他。

听他说没事,殷凝就把注意力放在那些诡异的红莲上,她捞起一朵,捧在手心里觉得很轻盈,甚至还是温暖的,也许是因为沾上了她的体温。

林泉氤氲,水汽和不为人知的欲求一起蒸腾,红莲在月下翕张花瓣,她散着长发,青丝半掩凝玉肤色,弯身将手中莲花放了下去,水波**漾开来,一圈一圈,恍惚间是他心跳的波纹。

他难耐地加重呼吸,轻声道:“别回头,不要看着我...”

“?”殷凝有些疑惑,然后她听到了身后传来衣物解开的窸窣声。她知道了,美女是想洗澡,只是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才不让她回头去看。

嗯,一定是这样。

殷凝耐心地等着,甚至还将装有皂角和软巾的木托盘往后推过去。

身后水波**漾,浮在水面上的红莲开得媚色横生。

殷凝等了好一会,**在她后腰处的水波还未停止。美女洗澡真费时间,她都有些想拿起话本来读一读。不过话说练剑时秋拒霜一直是游刃有余的样子,并没有出多少汗,怎么洗澡时动静这样剧烈,水面**漾得那些红莲都要溅起来。

接下来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她都有些昏昏欲睡了起来,秋拒霜才缓慢吐息着说:“好了。”

他的声音莫名喑哑,像是被他自己极力压抑。

“啊,好。”殷凝回过神来,借着水上的倒影,她看到他低头轻轻抵着她的肩,鬓发缭乱,长睫半垂着看不清眸中神色,眼尾含着一抹柔和的水红色。

他闭上眼,轻轻在她肩上蹭了蹭,带着些不易察觉的依赖和讨好。

哇哦,美女在跟她贴贴耶。殷凝歪了歪头,也蹭蹭他。

因为殷凝还要修炼,所以她只是蹭了两三下就道:“我先上去换衣服。”

她一想离开,水上那些红莲又钻回去,隐在冰肌雪骨中。

“好。”秋拒霜抬起头,隔了片刻才说,“换一个地方,我是说,这里的灵气没有别的地方浓郁。”

“行。”殷凝勾起浴巾披上去,擦干后套上衣裙,提着食盒看见秋拒霜还浸在泉水里,就问道,“你不是洗好了吗?”

他一直低垂着眼眸没看她,轻声说:“你先去,我晚些时候再过去。”

“好,回见。”殷凝心想,大概美女还是不好意思当着她的面穿衣服吧。

她转身离开,秋拒霜立刻抬头看着她的背影,他伸手将被汗水浸湿的鬓发往后梳,面上仍然浮红,瞳孔还沉浸在刚才的意乱情迷中,兴奋成竖形。

真是,要了他的命啊。

他伸手一揽,纵身沉进泉水中,像是在拥抱她残留在水中的气息。

片刻后他起身换衣,手指微动,整片山泉被蒸发坍塌。

他自嘲一笑,外物可以销毁,身躯的情动却未曾平息,真是...欲盖弥彰。

殷凝在竹亭中喝完一碗粥,就直接开始修炼,奋斗批的日常,就是这样朴实无华。

明天她没有比试还可以再修炼一天一夜,争取尽早突破。

全身心地投入去做一件事,并且能够及时获得修为增长的正向反馈,就像以前打工赚钱积累存款一样,还是挺有成就感的。

期间她去看望过上绫,她有些虚弱,迟烟柔一直在照顾她。殷凝很愧疚,上绫却反过来安慰她说:“没关系,等我缓过来一起喝酒。”

每次殷凝暂时结束修炼,都能看到秋拒霜递过来的食盒。

她干饭也很快,不到半刻钟吃完午膳,站起来翻了一会剑诀心法消消食,又坐下去入定修炼。

秋拒霜就说:“其实你可以消息片刻,明天你的对手综合能力比不过你,接下来你只要不匹配到我、你自己和沈霄玉,基本是稳了。”

她摇摇头:“我的运气一向不好。”

次日的那一场殷凝也赢了,台下的人说什么她已经不在意了。

然后下一场她的对手是:沈霄玉。

好霉啊,真是没谁了。

殷凝简直是一口老血哽在喉头,但怨天尤人没有作用,只能勤加修炼,恨不得将一个时辰掰成两半来修炼。

仙门大比到后面,经过一场场的淘汰,总共就剩下那么几个修士,所以一天两场比试,殷凝和沈霄玉那一场在下午,而殷凝加班加点疯狂修炼,直接连午膳都没有吃,气得秋拒霜差点去把沈霄玉给刀了。

总之今日午阳正好,月芙仙尊在高台上清声道:“比试开始。”

“蓬莱邀月道沈霄玉,请赐教。”沈霄玉动作优雅地抽出长剑,云肩长裙在风中漾开,端的是月下白鹤之姿。

“请。”殷凝拔出长剑枫骨。

沈霄玉提剑疾掠而来,殷凝持剑横在身前格挡,他的剑锋在枫骨的剑刃上划出刻痕,尖锐的声音让围观的低阶修士都捂起双耳。

殷凝借力后退,与他拉开继续,下一瞬间,青色莲印在试剑台上绽开,青莲剑阵覆盖全场,无数把长剑钉在台上,沈霄玉单脚点在其中一把剑上,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殷凝也跳上那些剑柄,不断地位移,从一把剑闪身到另一把剑,轻如飞燕——如果细看,就会发现青莲剑阵中的长剑并不相同,有些会在剑刃上开出青莲,如果莲开时正好站在周围,就会被爆出的灵力袭击。

以前沈霄玉还是她小师妹的时候,他们经常对打,因此殷凝可以说是除了他自己之外,最熟悉青莲剑阵的人。

她一边在剑上起落,一边接下沉霄玉的剑招。她太了解他了,因此哪怕修为暂时比不上,也几乎每一次都能准确预判他的出剑,见招拆招。

不能正面硬刚,她就用了巧劲,时不时倾斜剑身卸力,也能和沈霄玉打得有来有回。

这样的对打消耗极大,不过还好每一场都有一炷香时间的限制,殷凝硬是撑了过去。

最后她几乎浑身失力地半跪在台上,单靠右手的长剑撑在地上稳住身形。

还好,沈霄玉的剑尖离她只有半寸距离时,月芙仙尊道:“时间到,平手。”

殷凝松了一口气。

而沈霄玉收剑入鞘,一身凌厉剑气瞬间散去,清雅端方地对她颔首示意。

秋拒霜很快上台扶起殷凝,轻声道:“无论如何,你今晚都得给我好好休息。”

“先等等。”殷凝拉住他的衣角,抬头看着空中浮起的下一场名单。

蓬莱殷凝对阵合欢宫秀秀。

好耶!匹配到她自己了。

殷凝差点喜极而泣,总算苦尽甘来,老娘终于可以和自己贴贴了。

“你好像很开心?”秋拒霜扶着她往台下走,看着她脸上的欣喜忍不住问。

“那必须的。”殷凝很亢奋,一把搂住他的脖颈,道,“我现在开心得想喝一晚上的酒。”

秋拒霜微笑:“不行哦。”

第二天一早,殷凝一踏上试剑台,环顾了一下发现今天围观的人要比前几天多得多。

她今天心情好,就听了一耳朵他们在议论什么:

“居然让她混到了现在,还能和沈宫司打成平手,一定是昨天沈宫司身体不适。”

“问题不大,今天可是神女殿下,她的好运到头了。”

“神女殿下一定要替我们出这口恶气啊!”

殷凝摇了摇头,这些人的想象力还是不够丰富,她今天根本就不是来干架的。

很快月芙仙尊就宣布比试开始。

蓝衣鹤羽的少女向她颔首,殷凝笑了一下:“来。”

系统:[复刻进度90%]

少女拔下发簪,提笔写下诗句,泼墨字迹依次浮现:

殷凝看都不用看,直接念出来:

“满堂花醉三千客。”

试剑台上飘花如雨,香散百里,她们隔着花雨相视一眼,齐声道:“一剑霜寒十四州!”

水墨铺展,天空都阴沉了下来,霜花翻飞中,一把剔透如冰霜凝成的巨剑破开丛云,从高天斩下。

她们本就是同一人,点绛唇认得殷凝的气息,这把巨剑当然不可能攻击她,只是重重向下斩切,将整个试剑台一分为二。

剑柄与剑刃交接处的狭长剑格上,她们各站一端,蓝衣少女伸手,飞霜凝成一把长剑被她握于手中。

拔剑、出剑、格挡、斩击...她们两人的动作一模一样,一蓝一白两道身影不断交错,形影不离。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怎么回事?为什么神女的巨剑没有伤她?”“她们的动作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妖术!这一定是妖术!”

而交战的两人完全不在意他们的看法,她们同时掷出手中长剑,折腿向上一踢——

这原本是一招踢剑,但因为她们都知道彼此的意图,于是她们的腿踢到了一起,绣鞋相印,裙摆交错如同并蒂而生的花。

而后她们又默契地借力往后退,同时伸手接住彼此掷出的长剑,殷凝接到了对方的冰剑。

台下又爆出惊呼声:“佩剑不是认主的吗?为什么她们能交换啊?”“她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很快,众人的注意力被另一种景象吸引了——天空中忽然飞出一只巨大的鹏鸟,展开的翅翼遮蔽骄阳,投下的巨大阴影将整个试剑台笼罩。

那是什么?殷凝疑惑。

而高处的月芙仙尊脸色剧变,高呼道:“所有人离开试剑台!”

那只鹏鸟双翼一转,垂直下坠,下坠时又变成了一只巨鲸,张大嘴巴咬下来,是要将整个试剑台连同周围的修士都吞下去!

来不及了,围观比试的修士大多是来看热闹的,还有不少普通人,他们根本来不及撤离。

殷凝意识到那是秘境中封印的上古魔神,长离帝尊,又是鸟又是鱼的,看来他的真身是鲲鹏,而非鲸鱼。

她记得白风临说过,魔神破开封印既是百年前也是现在,之前是秋拒霜暴力镇压,但是这一次,现在的秋拒霜并不在场。

这种时候还是只能靠自己啊。

殷凝与另一边的蓝衣少女对视,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坚定,管他什么上古魔神,她不想死,就只能把这玩意给干翻。

她飞掠过去,伸手拥住了百年前的自己。

同时识海里响起系统的声音:[复刻完成,回溯终止]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巨剑消散,狐耳少女从高处往下跳,她手中提着百照灯,落地时用灯柄在台上用力一敲——

“咚——”沉浑声响**开,灯芯发出璨璨金光,无数引灵蝶翩飞而出,直上苍穹,锋利蝶翼向坠落的鲲鹏切割而去,发出金铁相撞般的刺耳轰鸣。

鲜血从高天飘落,灵蝶洒下细碎金光,血艳红妆,璀璨生星。提灯的少女眉目淡然,她身后足足有九条狐尾,迎风舒展着,投下的影子几乎将试剑台覆盖。

此时天色昏暗,她耀如烈阳。

高处的鲲鹏吃痛,凄声长吟,巨尾一摆遁入云中,负伤逃走了。

围观的所有修士都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切,像是被鬼捏住喉咙一样说不出话来。他们觉得人生很幻灭,谁能告诉他们,为什么妖后会是神女殿下?!

当然,殷凝也没有丝毫想解释的意思,她刚想离开,月芙仙尊掠至台上,对她一礼:“多谢神女殿下出手相救。”

“师尊不必客气。”殷凝上前扶起她,轻声道,“我此前的身份多有不便,不好与你相认。”

“没关系,”月芙仙尊温婉一笑,“我知道秋宫司选了一人下凡除去封魔骨,没想到您会亲自去。”

她眼中钦佩:“神女心系苍生,是我永远的骄傲。”

心系苍生个鬼啊。殷凝不想破坏自己在师长心中的美好印象,只好浅笑不语。

这时,秦浮茵御剑匆忙赶来,落地收剑后她一脸慌乱地说:“禀告神女殿下,秋宫司失踪了,无论如何我都联系不上她...”

她还没说完,月芙仙尊接下一道紧急传信,她看了一眼后惊呼一声:“妖尊现世!而且他还向蓬莱发了一封,婚书?”

殷凝还没反应过来,而秦浮茵已经将两件事串联了起来,愤愤不平道:“妖尊是向秋宫司求亲?难道就是他掳走了秋宫司,求亲有这样先斩后奏的吗?真是岂有此理!”

殷凝听后觉得这半路杀出来的什么妖尊简直是为老不尊,她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居然还敢对秋拒霜玩强娶?

于是她说:“我去妖界把秋拒霜救回来。”

话音未落,殷凝已经瞬移过去妖界。

“等、”月芙仙尊来不及阻止,她扯了一下秦浮茵的袖子,道,“你急着乱说什么!婚书上写的不是秋宫司。”

“啊?”秦浮茵愣愣地说,“那写的是谁?”

月芙仙尊脸上的表情有些难以言喻,而这时蓬莱负责对外交接事宜的长老赶了过来,将那封红底描银的婚书呈了上来,上面写的姓名分明是:殷凝。

“啊?”秦浮茵一脸迷幻,有些头晕眼花地说,“所以妖尊要娶神女殿下?”

这也太离奇了,妖尊才现世不久,跟神女根本就没有什么交集啊。

作者有话说: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贯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