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凝当即就转身, 提起裙摆在山道上快步疾走,但是当她折回刚才的地方,那个男孩已经不见了, 地上的落叶有被踩踏过的痕迹, 而且不止一个人。

应该是被带回家了吧。

她也没有多想,反正她尽到了路过帮人的责任, 于是又跑到山下买了红豆酥带回去给桃雨。

说起来也是缘分,桃雨要嫁的是一年前来观星台卜问前程的官家子弟, 桃雨拿着算命签递过去时, 他看到了自己的命途, 也找到了自己一生挚爱。如今他是朝廷命官, 八抬大轿来娶良人。

桃雨已经坐上花轿,她撩起轿帘, 方便殷凝跳起来将红豆酥送进去。

她声音含笑:“再长高些吧,我等着喝小十的喜酒呢。”

殷凝也笑了起来:“要幸福啊。”

接下来天权令不在,平时就想办法偷懒的殷凝找到借口摸鱼, 功课彻底丢在身后。没办法, 那些她从未接触过的星宿经策就像在看天书一样。

隔天她和几个侍女到山间采莲蓬,采够了她就将怀中莲蓬抛到船上,脱了鞋袜扎起裙角去踩水, 山溪中堆了不少方便行人过溪的山石,只是夏季水涨, 早就漫上来, 她跳过去就溅起晶亮水花。

“小玉衡当心石上的青苔。”侍女说, “天权大人看到又要说你了。”

“没事, 她这不是不在嘛。”殷凝话刚说完, 就听到熟悉的声音:“是么?”

殷凝浑身一激灵, 抬头就看到溪岸上静立的熟悉身影,天权令换上观星令的朝服,星冠羽衣,清逸雅正,他俯身,伸手轻轻弹了一下她的眉心,“没个正形。”

“秋秋怎么回来的这么快?”殷凝连鞋袜都没穿,轻灵一跳扑进他怀里。秋秋这个昵称,刚开始她睡糊涂了,看到天权令下意识地要喊秋拒霜,不过只出口了一个秋字就恍然回神,对方追问,她也只是扯了借口说看见他衣袖上的枫叶就联想到秋天。后来天权令也允了她这样叫。

因为殷凝也算是从小和他生活在一起,所以时常做出这样的亲密举动,他每次都会僵一下然后再放松下来去揉她的发心。

“沈家四小姐病了,沈三小姐就来观星台给妹妹求福。”天权令简单解释,又将她抱上山溪旁的竹亭,语气里有些无可奈何,“发髻都散了。”

“啊?我的耳朵没露出来吧。”殷凝闻言赶紧伸手往上摸,观星台的侍女都会帮她保密,但是吓到路过的百姓就不好了。所以她一出观星台都会扎起双螺髻,将一双狐耳藏在发髻里,虽然这样看起来也很像黑色的狐狸耳朵。至于尾巴,藏在衣裙里也看不出来。

“没有,但接下来几天你在观星台也要这样,沈三小姐可能要小住几天。”天权令取了木梳,将她有些松散的双螺髻重新梳好。

“好吧。”闷着耳朵还是不太舒服。

这事本来殷凝也没在意,下午为了躲天权令的功课,她爬到庭院里的梧桐树上躲起来打算就这样睡一个下午。

但透过素白的梧桐花,她看到了一名少女安静坐在树下看书,她身上的衣裳用料极好,坐姿也端正挺秀,一看就是名门贵女。一朵桐花正好飘落在她翻开的书页中,她就抬起头往上看了一眼。

殷凝一惊,这仙姿玉貌的长相,俨然是沈霄玉。于是她握紧发簪对秋拒霜说:“我遇到渡劫的冰瑶仙子了。”八成还得是女装大佬。

秋拒霜并不在意:“她现在毫无修为,也没有记忆,帮不上你。你遇到封魔骨了吗?”

“还没有。”一提起这事,她就有些心烦意乱,睡意也没有了,伸手想去摘梧桐花,那一枝开得太高,她就起身往前一探,花枝是抓在手中了,但半边身子坐得有些麻,所以她措不及防就往下栽去。

殷凝连一声惊呼都来不及发出,她闭上双眼,但意料中的痛感并没有来临,她被稳稳抱住。

殷凝睁开眼,看见沈三小姐清丽绝尘的面容,她刚才摔下来带落了不少桐花,无数花瓣簌簌而下,花落如吹雪。

发簪那边的秋拒霜问道:“你怎么了?”

而赶过来的天权令也担心道:“小十!”

殷凝先回复了秋拒霜一句“没事”。

“见过天权大人,”也不知这沈三小姐哪来的力气,抱着殷凝还能优雅地行礼,“放心,玉衡小姐无恙。”

殷凝赶紧从她怀里跳下来,提起裙摆还算有模有样地一礼,“多谢沈小姐。”

“玉衡小姐唤我沈玉就好。”沈玉笑笑,弯腰将自己刚才抛在一边的书卷拾起。

“沈小姐,”天权令忽然说,“令妹抱病一事,我会彻查。”

“那就谢过天权大人了。”沈玉再次一礼。

然后殷凝就被揪去继续做功课了。

静室里她和天权令相对而坐,窗外的暖光透进来,直让人昏昏欲睡。

这书她是读不下去了,转过去拨弄窗台上的小盆栽,高兴道:“秋秋你看,我种的花生开花了。”

天权令用手中经卷在她头上轻轻一敲,“继续看书,这一页你已经从我走那天磨蹭到现在了。”

他一说起来,殷凝就有些好奇:“本来你会去玉京,不是为了给沈家测命吗?怎么方才又说给沈玉的妹妹看病。”

“卜算命数只是借口罢了,你没发现一件事吗,”他微扬起眼睫,“十年过去我的样貌并无变化。”

殷凝点点头:“我知道啊,桃雨她们说你出身不凡,但又自小离家去山中修行,雍和元年才回京,受任观星令。秋秋是仙人,他们其实是请你去施展一些术法吧。”

人界以蓬莱仙山为界限,一边是凡夫俗子的王朝更迭,一边是修士遍地走的各宗各派,长明宫也只掌管各宗门,并不干涉凡间事务。

她又好奇:“问道长生应该是无数普通人的梦想,秋秋为什么半途又回到凡尘中来?”

“因为我知道,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我,哪怕我羽化飞升也不得圆满,我在等一个人,我是为了她而存在。”天权令沉默了片刻,“人人都当我是异类,所以十年前当我见到同样是异类的你,大概是起了些惺惺相惜之意。”

他又说:“沈家这件事背后牵涉皇族,我本来不想沾惹,但沈玉方才救了你,就当还这个恩情。”

“抱歉,”殷凝轻咳了一声,“你实在不想,就换我去吧。”

本来以为天权令会嘲她一句“就你这爬树逃课的三脚猫功夫”,但是他却皱眉说:“不要自责,之前太后一直传命想见你,都被我找借口搪塞,这次看来是推托不了。”

“太后?”殷凝怔了一下,“她为什么要见我?”当朝天子病弱,大权旁落,由太后垂帘听政,可以说是一手遮天。

很快她就想明白了:“因为我会继位成玉衡令,她想拉拢我。”

“不止,”天权令眼中闪过一抹暗色,“她想将你赐婚给太子。”

殷凝不是很懂这是什么操作,观星台没有钱也没有兵,要她这个还没上位的玉衡令做什么。既然观星台本身没有什么值得如此的价值,那他们的目的只能归于天权令本身。

“不出两年,雍朝气数必尽,周边列国虎视眈眈,不说北苍的铁骑,南离若是借机举兵,三十万尸侍就足以改朝换代。”天权令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是尸侍,南离擅蛊,十几年前他们钻研出了尸蛊,可以驱策尸体上战场,这些尸侍不惧苦痛,甚至一旦有士兵倒下,就会染上蛊毒,成为新的尸侍。”

这样以战养战,而且尸侍不需粮草,简直是所向无敌。

什么丧尸啊。殷凝猜测道:“是因为秋秋有办法遏制尸蛊?太后想利用我来威胁你交出来。”观星台自古以来就有不入凡尘不干朝政的规定,只管玄学,若是雍朝衰亡符合星象天机,观星台也会顺势而为。

天权令点头,又道:“南离一众皇子忙着夺嫡,暂时是顾不上出兵了。”

而殷凝觉得尸侍什么的多少有点玄幻,她现在可是在凡间啊,所以她将银簪拔下,问秋拒霜:“南离的尸侍是可以存在的吗?”太逆天了。

“尸侍?”秋拒霜顿了一下,听她解释后沉吟道,“这不应该,南离背后不简单,我会查清楚。”

而这边,天权令跟她说:“如果我一个人去玉京,太后会找借口把你接过去,所以你干脆和我同去。”

他们和沈玉一起坐马车去王都,沈玉很安静,天权令有别人在场时基本也不说话,殷凝有些无聊,就和沈玉攀谈了起来,问起沈四小姐的情况。

“家妹三日前进宫面见妆妃,回来后就卧床不起,虚弱无力,父亲寻了各家名医,都不见好转。”沈玉眼中愁郁,“多亏了昨日天权大人给的仙符,家妹的情况才算稳下来。”

话语提及天权令,但天权令并没有搭话的意思。

殷凝就接着安慰沈玉几句。

玉京和她十年前所见没有什么不同,依旧热闹繁华,沈家所在的府邸是将军府,威严气派。

天权令只给了殷凝一瓶丹药,让她去沈四小姐的闺房,嘱咐每天吃一颗。

“多谢玉衡小姐。”

殷凝摆摆手:“沈四小姐还是唤我小十吧。”

“叫我沈碧即可。”沈碧面容苍白却出挑的,眼下有颗美人痣,看上去是我见犹怜的柔弱美人。

慢着…沈玉,沈碧,殷凝猛然想起,这沈碧也是她的后宫来着。按照原着,沈霄玉渡劫时和沈碧是姐妹,和龙傲天玩那种“既然姐姐可以那妹妹也可以”的恶俗三人行,然后就被收后宫了。沈碧是人族,但她的每个转世长相都不一样,美得千变万化,在书粉中人气也颇高。

顺带一提,沈霄玉每次渡劫都不成功,只要有龙傲天她必动心,所以原著书粉的一个梗就是“小沈今天去渡劫了吗”。

但是——姐姐可以,妹妹可以,殷凝不可以啊!

而这时房门被轻而有规律地敲响,沈玉在外面问:“打扰到你们了吗?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哪里的话,姐姐来得正是时候。”沈碧柔柔一笑。

殷凝心中抓狂,你们两个女装大佬不要说这些糟糕至极的典中典台词啊!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