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融融的日光落下,少年的双眼剔透纯净,深红瞳孔是一簇蛰伏的火焰,她可以轻易引燃。

殷凝不会教人,也没有教他的责任,所以明知他这样的偏爱是不对的,也没说什么。

她拿了一个储物锦囊给雨齐收好东西,于是他又可以牵着她的袖角走路。

迟烟柔托她带红豆团,所以殷凝打算接下来去相思楼。

他们途径一条沿海的长街,一边是碧蓝的琉璃海,另一边是繁丽的蔷薇与木槿。海雾在日光下折出霓虹,汐梦花纷落成香软的雪。沿途几乎都是情人,有一对当场求亲,成功后那个青年将心爱的女子抱起来转了一圈,对路过的殷凝声嘶力竭地喊:“你们也要百年好合!”

殷凝哑然失笑,这一路上有不少商家和路人都觉得她和雨齐是情侣,她有些奇怪,怎么看都是姐姐带弟弟逛街嘛。

长街尽头就是相思楼,是一座构造精巧的海上楼阁。殷凝观察了一方,发现来这里的都是有情人,她猜想迟烟柔要她带的红豆团估计不简单。

门口的两名侍者也是情侣,少女抬起手中团扇遮挡,小声在青年耳边说了一句什么,青年挠了挠头,笑得满眼宠溺。

殷凝和雨齐走过去,少女见有客人来就一把推开了旁边的青年,转了转手中团扇问道:“两位可有提前预定位置?”

殷凝心想应该是人太多,所以她答道:“我们想要红豆团。”

“好的,”少女点点头,又朝青年俏皮地眨眨眼,“瞧,又多了一对。”

殷凝忍不住多问了一句:“这红豆团到底是...”

“是暗语,”青年回答,“汐梦花一年一开,每一年相思楼的所有名匠都会共同准备藏心妆,送给一对佳偶,由于只有一份,所以要在同心大会中获取最多的同心笺才能得到,红豆团就是参加的暗语。”

佳偶,同心大会,藏心妆...殷凝默默扶额,就知道迟烟柔是个搞事的。

她迟疑着要不要离开,哪知身后还有不少情侣排队要进相思楼,人潮拥挤,她和雨齐就这样被推了进去。

“二位也是来参加同心大会的吧,来来来,这边走。”热情的侍者引他们穿过回廊,来到相思楼后方的栈道上,边缘的木栏上系了许多小舟。

殷凝看见其他情侣渐次下了栈道,一舟一双人。

雨齐轻轻拉她的袖角,轻声问:“要下去吗?”

殷凝心想来都来了,就点点点头,于是眼前白影一晃,她还没看清,雨齐已经稳稳落在一只木舟上。

她也提裙跳了下去,明明此刻海上风平浪静,木舟也稳稳停泊,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一跳上去就脚下一滑,措不及防就往雨齐身上栽过去。

少年估计没料到她会来这么一出,也没想要反抗,直接被她压到身下。

扑面是柔软缎料,殷凝的鼻尖抵在他的喉结上,他没有温度,也没有丝毫气味,像是干干净净的雪——但很快就沾染她衣上的浅淡熏香。

两人身下的木舟摇摇晃晃,摇碎了海面上的浅金艳阳,她起身时下意识用手撑了一下,不偏不倚刚好按在他胸膛上——适度的胸肌柔韧劲弹,手感绝佳。她的发梢拂过少年微红眼尾,他缓慢眨了眨眼,卷长眼睫像欲飞的蝶。

旁边几只小舟还没漂远,上面的几位姑娘调笑道:“同心大会还没开始呢,我知道两位很急,但你们先别急。”

殷凝脸上微烫,忙不迭起来端正坐好,雨齐坐在她身边,他腿长,屈起才勉强坐得下。

她其实很好奇这同心大会是什么东西,不过很快就有人替她问了出来:“我和夫君刚来罗衣镇,这同心大会要怎么玩?”

一名看着很像说书先生的青年道:“此事说来话长,相传古时一名仙人在罗衣镇渡情劫,转生成珠宝匠人与千金小姐相爱,金枝玉叶的大小姐因为父母之命要嫁给探花郎,匠人为她制作凤冠和嫁衣配饰,将他们相遇的场景和满怀爱意精心雕琢,是为藏心妆,当然,那位小姐也可以拒收选择其他凤冠霞帔。大婚当日——”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之前提问的那名姑娘忍不住追问道:“然后呢然后呢?”

他接着道:“千金小姐戴着他亲手雕琢的凤冠与他私奔至海天尽头,后来仙人自愿剔去仙骨与她厮守。逸散的仙力在这片海域形成同心仙境,每年汐梦花开之时,仙境中就会出现带有祝福的藏心妆,只要完成同心笺上的任务,得到最多的同心笺,就能获得。”

话音未落,殷凝就发现前方的海雾中闪烁着缥缈金光,灵气不会金芒流转,这是仙气。

这阵仙气柔和轻飘,很快他们就乘舟进入同心仙境。仙境中是明月夜,月下海上起重楼,楼阁簇拥中间一棵高大的姻缘树,树枝垂下的万千红线系着同心琉璃笺,在夜风中轻扣。

木舟在楼阁的栈道周围泊停,殷凝和雨齐顺着栈道走到姻缘树下,抬头看着那些同心笺。

对视、牵手、簪花、描眉......既有这种简单的小任务,也有当众亲吻、当众告白这些两三道同心笺组成的任务。

其他情侣都开始陆陆续续地做任务拿下同心笺,殷凝一动不动地吃狗粮,而她身边的雨齐有些不解地看着周围人的亲密互动,又抬头看着那些同心笺,最后眸光全落在她身上。

琉璃笺将月华折出璀璨华光,伴着海上星辉一起融进少年双眼,他启唇轻声问:“你想要那些,同心笺吗?”

殷凝笑了一下:“你知道上面写着什么吗?”

“看不太懂,”雨齐如实地摇了摇头,却难得表达自己的意愿,“我想要。”

殷凝讶异地扬了扬眉。虽说为了稳定尘锁,最好顺着他的意,但她不会为了这个理由去做这些亲密举动。

而雨齐又看了看周围蜜里调油如胶似漆的情侣,认真问她:“她们在笑,如果是我们,你也会开心吗?”

殷凝张了张嘴,但她说不出什么,因为这些亲密行为他们并没有做过,怎么知道开不开心呢?

少年见她不答,就缓缓抬手伸到她面前,静静等她去牵。

殷凝只是盯着他的手看,束袖完美勾勒手臂线条,一片苍白肤色中隐约可见黛青血管和鲜红掌纹,手腕清瘦到有些伶仃。

也许是怜惜,也许是月色太美,周围爱恋环绕,她缓缓牵起他的手,一如想象中的冰凉。

姻缘树上一道同心笺朝他们飞来,悬浮在周围光泽流转。

旁边一对情侣留意到他们,刚才调笑过殷凝的少女掩唇轻笑:“姐姐刚才不是迫不及待地把人按船上,可是生猛得很,只拿这一道不够看吧?”

殷凝顿了一下,一时上头转身拥住雨齐。拥抱任务达成,同心笺加一。

这该死的好胜心。

少年对她突如其来的这一抱也没有表现出什么过激反应,乖顺得像是任她摆布的提线木偶。而殷凝也只是虚虚揽住他劲瘦的腰身,连腰封都没怎么碰到。

但她不知道,她的行为会给雨齐传达一种信号:她想要这些同心笺,越多越好。

于是他看到不远处一对在花荫中亲吻的男女,有样学样地,轻轻吻上她的眉心。

殷凝措不及防,整个人都怔住。不远处的海潮声和人群带着爱意的低语一下子远去,她只听到少年轻而低的呼吸声,也只感受到眉心上微凉的柔软。

毫无杂质的吻。

殷凝回过神来时,雨齐已经退开了些许,他摘了旁边一朵含着夜露的白梨,稍微拉开兜帽簪在她的鬓发上。

他打量了片刻,然后满意地点点头,眼里像盛着繁星,赞美道:“好看。”

看着身边悬浮的同心笺又多了两道,她心想算了,反正他不懂爱恨她也无意,就当是为了攒同心笺拿藏心妆。

基本上那些任务简单的同心笺他们这对塑料情侣都拿了,接下来就是一些难度比较高的,有些太过冒犯的殷凝直接划走。

她抬头发现有些同心笺不是蓝色的琉璃笺,而是透明的。于是她问身边的姑娘:“为什么那些同心笺的颜色不一样。”

“这是根据不同人而设的问答笺,问答笺会根据作答者对伴侣的心意变幻颜色,回答不得作假,红橙黄绿青蓝紫,红色最优,可抵七道同心笺。”姑娘摊了摊手,话语里带着劝告的意味,“不过千万别轻易尝试,方才已经有好几对当场闹掰了。”

殷凝听懂了,玩的是真心话啊。

她身旁的雨齐已经拂袖召下一道问答笺,上面浮现一行簪花小楷:此刻身边人是你唯一的心动之人?是或否。

殷凝听到旁边人的絮絮低语:“这第一道题就这么刁钻,刚才有位少爷答不是,然后被他夫人甩了一巴掌。”“一辈子这么长,爱过恨过,不一定有结果,谁能保证最初那个人最后会长伴枕侧呢?”

各人选择不同。但殷凝还是更想要那种永远热烈盛大的爱恋,遍经岁月风霜,愈渐沉醇如美酒,永不枯竭。

雨齐沉默,似乎是在努力辨认上面的字迹。

殷凝刚想跟他说算了,人形兵器不知情爱,这太为难了。

而众目睽睽之下,少年开口答道:“是。”

——那道问答笺由原本的透明变为炽烈的红,红得像是一捧心头血。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