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消息简遥没看到, 谢祁年思考很久,暂时先将事情压下来了,现在网上大部分的人都在猜测, 没有真凭实据,粉丝并不相信,而且今晚白玉奖结结实实虐了一回粉,粉丝只觉得简遥很惨,假设他家里人赌博欠债,简遥就是进演艺圈努力赚钱的小可怜,大家心疼还来不及。

谢祁年在医院里陪着简遥,半夜被颜熏的电话叫醒, 她用渠道调取了部分监控, 确认简遥从出站之后有被人跟车。

颜熏把一个文件夹当面交给了谢祁年,说:“我按老大说的整理好了, 车牌号显示的是同一辆车,有几个镜头把人拍摄下来了,需要找芬姐确认是不是粉丝,看着不太像。”

谢祁年接过来, 程芬晚上在忙公关的事,打电话发现她也没睡,于是顺便把这件事跟她说了。

“肯定不是粉丝,私生粉跟车, 不会用全黑商务,而且这几个人穿着也不像。”程芬说。

谢祁年心里大致有数了:“这件事你们照常按公关流程处理。”

“那简遥那边?”程芬问。

谢祁年:“我来说。”

回到病房里,他借着窗帘缝隙透进来的月色, 替简遥把被子掖好, 枕头很软, 简遥整张脸半侧着陷进去,大约腿上的伤已经不疼了,此时他睡得香甜,唇角梨涡还残留着细小的弧度,也不知梦到了什么,似乎因梦里的场景微笑过。

谢祁年睡不着,在另一侧的**躺下,侧过身看向他,想着他手机里那些催款的短信,还有转账的通知,想他们在相遇以前,简遥有着怎样的家庭和过往。

终究一片空白,简遥从来没提起过。

第二日,谢祁年醒得也很早,网上的言论对简遥的伤害性降到了最低,程芬昨天放出了车祸情况,把简遥的病情稍微夸大了些,引得不少粉丝担心,舆论完全站在了简遥这一方。

【这是什么悲惨人生,家里乱糟糟(不确定真实情况),好不容易电影大爆,最佳男主角奖项还没拿到,领奖前还出车祸,我家遥仔太惨了吧!】

【昨天还是路人,一觉醒来被虐进粉坑了,如果评选今年最倒霉的男艺人,遥仔必须拿到一位!】

当简遥再看到自己的微博时吓了一跳,涨粉奇快,一个晚上过去又多了几十万,大家在评论区里心疼他,起先简遥没反应过来,以为是因为车祸的事情,后来才发现大家提起了家里欠钱的事情,他脸色都白了。

谢祁年坐在一旁,递给简遥昨天的照片:“遥遥,这几个人你认识吗?”

简遥看了两眼手指微颤,点了点头。

他半天没说话,然后抬起眼睛,问:“先生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谢祁年如实说:“我昨天看到了你手机里的消息,网上的帖子你不用担心,已经处理好了。”

简遥撂下眼睫,垂头看着手里的照片,沉默一阵,说:“这三个人里有催债的人,我之前见过。”

“但是我有给我妈打钱,让她还账,他们怎么会说没收到呢,而且竟然直接过来找我了。”

这本来是个很简单的问题,简遥以前有时候会感觉到无助,最近他在影视圈的待遇变好,这种无力感逐渐消弭,他觉得只要自己再努力一点,就能把钱还完了,没准还能余下不少。

现在这种情况是完全没想到的。

谢祁年望着他很久,伸手握住了他垂下来的手,很耐心也很温柔地说:“别着急,或者给你家里人打个电话?”

简遥有点慌,也顾不得解释太多,打了电话过去,对面没有人接听。

他打了几遍,依然如此。

他恍然无措地想了片刻,转而给讨债的公司打了电话,那边接得倒很迅速。

“呦这是看到新闻了,终于想起我们来了?”

简遥问:“你们为什么会说没有收到钱?”

对方说:“你以为我们闲得造谣吗,你妈妈很久都没有还款了,人去楼空玩失踪,否则我们怎么会找上你?”

简遥懵住了:“人去楼空?”

对方继续:“这个该我们问你吧?”

简遥咬唇不语,他已经很久没回家了,完全没预料到会出现这种状况,他挂了电话翻手机找了很久的联系方式,终于翻到了姑且能称之为邻居的人,至少他现在要知道家里究竟出现了什么问题,他记得上次给妈妈打电话,那边就没有接。

“你是简遥?”电话里的人很诧异,语气里尽是难以置信。

简遥拿着电话仔细问了一遍,又反复确认:“你说我妈妈生病去了医院?”

“对,就几个月前,我们正好看她出门,问了一句,其他人我们也没说,就等你来的时候告诉你,还以为你没有我们家电话。”

谢祁年离得近,依稀能听到听筒里的声音,他查了那家医院的地址,辛苦颜熏把车开到一层。

简遥不可能放心家里人一个人呆在医院的。

谢祁年要来抱他下去,简遥想了想外面还有其他人在,就拒绝了,谢祁年就背对他说:“上来。”

简遥一愣,先生这是要背自己?

谢祁年并没有给他其他选项,幸亏医院里人很少,连电梯里也只有他们两个,简遥趴在谢祁年后背上,觉得自己此刻像个小朋友。

他小的时候,也希望爸爸妈妈能背自己四处玩,和其他小朋友一样,有人接送,也有人疼,屋子里很空,只有邻居家的录音机开得很大声,每天都放歌,时间长了,他也会跟着哼两句,晚上一个人在家害怕,他就唱儿歌给自己听。

他的妈妈也不是不关心他,至少在琢磨钱的时候,会问他生活费够不够花,学费交了吗,如果他说没有交,她还是会留点钱的。

还没丧心病狂到歇斯底里的地步,没有把他卖掉,也没强制要求他辍学打工。

“为什么还要认她这个母亲?”上学时班主任问过他这句话。

简遥记得自己回答的是:“因为我只有这一个亲人了。”就算再坏,也要珍惜。

他们在病房里见到了简母,不是大医院,消毒水味道很重,好几个人住一间,年龄都很大了,也不认识简遥和谢祁年,只看他们穿得好长得也不错,感觉和这里腐朽病气格格不入,上下打量他们好几眼。

简母在最边上的床位上,医生说,重症后期,能多熬一天是一天,不建议再做手术了。简遥眼神迷茫,简母和他记忆里的样子没法重叠到一起,甚至连称呼都叫不出来。

谢祁年拍了拍他的后背。

简母和简遥的视线对上,颤了颤,枯槁的面容上毫无光彩,嘴唇微动说不出话来,谢祁年替简遥拉了一把椅子,把空间留给他们,自己出去等了。

在路上,简遥三言两语勾勒出自己的童年,和谢祁年设想得差不多,像株生命力顽强的小草,努力在阴寒寂寞的角落生长着。

谢祁年的童年也很孤单,只是简遥描述的生活里多了恐惧,好像第二天屋顶就要塌下来了,生活摇摇欲坠。

简遥很多次在他面前提起「要更努力配得上他」,这个想法如今有了出处。

他们在医院里留了一整天,谢祁年不知道简母跟简遥说了什么,看他们母子相处,会幻想如果简母能克制住自己,也许两人会过得很幸福。

谢祁年不肯自己回去,坚持陪着简遥,他们在旁边要了陪护床位,医生好说话,也没那么正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同意了。

晚上,趁着简遥睡着,简母拉住谢祁年,小声问了句:“你是不是小遥的男朋友啊?”

她迟疑了下,压低声音:“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谢祁年:“您说。”

简母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塞给谢祁年,说:“这是遥遥给我打的钱。”

谢祁年一滞,钱还在简母手里,怪不得讨债的人没有拿到钱。

简母说:“我这一年东躲西藏,那些要债的人找不到我,我还了几笔钱,后来身体不好,想拿这笔钱来治病的,到了医院,医生说治不好了,我想着总不能把钱给外人,就给遥遥留下来了。”

谢祁年皱眉:“为什么不跟他说?”

简母:“检查出来就是晚期了,说不说有什么打紧。”

四周都是沉重的呼吸声,谢祁年心也变得很沉。

“这孩子出生以后没跟我过几天好日子,幸好快熬到头了,下辈子可别再碰上我这么个妈妈了。”简母喉咙发紧,语气却很轻松,像在诉说别人的事。

谢祁年听她说:“辛苦你多照顾他,你这个男朋友比我这个母亲当得称职。”

谢祁年身后的衣角被拉住,他没回头,右手却向后牵住了简遥的手。

简遥醒着,眼泪沾湿了枕头,简母无法面对他,偷偷跟谢祁年说,简遥明白她的心意,假装自己在睡觉,幸好他此刻清醒着,听到了。

原来他还没有被抛弃,亲人依然是亲人。

《记忆回溯》里面说,亲情和爱情都是恒定的,哪怕绕了好大圈,也会找到回家的路。

作者有话说:

亲情收尾,没有绝对的错和对——

正文预计还有两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