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着灯的救护车和警车与行人擦身而过, 大雪落在肩头,空茫而沉默,尖锐的哨声穿过颅脑, 谢祁年甚至不敢轻喘,每次呼吸都伴随着锥凿的疼痛,四周灯光变成了斑驳的光点,从繁华的颁奖典礼片场落到了喧闹的街上。

街上人流越聚越多,时间却仿佛慢了下来,谢祁年听见有人在大喊,还有人在哭,他仔细分辨其中的声音, 再回神已经横穿过马路。

“这么大雪后面车开得那么快, 前边撞得真惨啊。”有那么一两句钻进耳朵,谢祁年恍惚了一刹那。

手机依然无人接听, 他视线触碰到前几辆惨不忍睹的车,不敢再看,一直走到后面,终于在车辆紧挨的缝隙里看到了简遥的车牌号。

那辆车有剐蹭和碰撞的痕迹, 谢祁年心脏忽上忽下,几乎要疯掉。

忽然,人群里有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先生?”带着惊讶和不确定。

谢祁年才注意到路旁有人打着黑色的伞,伞上有个小熊的标记, 两坐一站,他快步飞奔过去,一把抱住伞下的人, 又不敢太用力。

阿福此时带着哭腔说:“对不起, 都是因为我, 遥哥是为了救我才伤了腿的。”

谢祁年呼吸一滞,低头看见简遥右腿有简单处理过的痕迹,他紧皱着眉头,扶着简遥,问:“疼不疼?”看上去有点严重。

简遥趴在他怀里说:“就近的医护车不够用,先送重伤的人走了,医生帮我包扎过了,现在不怎么疼。”他摸了摸谢祁年的眉心,让他不要着急。

茫茫大雪里,众人都穿得厚,又戴着口罩,根本分辨不清,但简遥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谢祁年,他的先生又从天而降了,他肯定很担心吧,像去年的自己一样。

刚才事发突然,他们的车在靠后位置,司机很老练,为了不做夹心饼干,猛打方向盘,减少了冲击力,简遥的伤其实是下车后出的事故,纯属飞来横祸。

他们没等多久,就转移去了医院,救护车上,谢祁年的手机要被打爆了,程芬问:“今天的颁奖典礼?”

谢祁年说:“我已经辛苦颜熏去处理了。”颁奖典礼确实是工作环节,不过刷脸和社交的意义更强,突发状况缺席,大家都能理解。

简遥抓着谢祁年袖子,有点委屈,啊,他人生的第一个奖项啊!没有和先生一起走红毯,也没有在现场看把颁奖。

谢祁年见他神色如常,终于放心下来,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道:“以后还有机会,身体最重要。”

简遥点了点头,如果不是身边有那么多人在,他很想亲亲先生,谢祁年跑来的时候眼眶都是红的,手也冻僵了。

谢祁年摸着他的额头,手指还在发颤。

简遥被推进急诊室做检查,医生说小腿骨有断裂的地方,不过不严重,固定腿部,休养一两个月就好了,谢祁年认为这不能算「不严重」,他问程芬:

“听说有人跟车?”

程芬说:“雪下得太大,不能确定。”她坐在副驾驶上瞥过几眼,确实后边的车从出了站台一路跟着,但是不是粉丝,她不知道。

谢祁年说:“我找人去查查。”

程芬点头:“这次也辛苦谢老师了。”

谢祁年心有余悸,坐在走廊缓了缓神,等简遥出来,顺便拿着两人的手机,把之前没回的工作消息处理掉,程芬去帮忙缴费,两个人各自忙开,过了会儿,简遥的手机亮了。

谢祁年看了一眼,是条还款短信,他以为是诈骗信息,就没理会,又过了两分钟,那条信息再次蹦出来,这回不是催款了,而是一段话:

【你妈妈欠的钱还有几笔没还,想当老赖吗?】后面还拍了张欠条。

对于谢祁年来说,这些字眼都显得极其陌生,演艺圈的人不缺钱,简遥自己晋升一线之后收入也很可观,家里怎么会欠钱呢?

如果非要说奇怪之处,他回忆这大半年的相处,简遥没提过自己的父母倒是真的,只说他们很普通,很久之前就分开了,母亲赋闲在家。

他打开短信列表,发现这个人还发了不少短信,要么威胁要么耍赖,简遥没回过,却有银行转账通知,最大的数额是50万,出现在夏末。

谢祁年想起来,那是简遥接了广告的钱,那段时间《浮生》的拍摄也结束了。

他没有做声,把手机摁灭,只当没有看见过,简遥没跟他提起,意味着他不愿意说,那就再等等吧。

医生建议简遥住院一周,等腿骨治疗稳定再出院。

前后又折腾了好久,简遥的腿被裹得超级严实,打上了石膏,坐在轮椅上被推上楼。

“幸好是冬天。”简遥看着自己粗壮的石膏腿,无奈地说,他原以为不用这么夸张的。

谢祁年抿唇不语,简遥抬头看了他一眼,捏了捏他的手:“先生,笑一个。”

谢祁年笑不出来。

简遥就扑进他怀里蹭了蹭,惯用的哄人招数了,以往特别管用,今天效果差了点。

到了楼上,谢祁年伸手把他抱到**,他才想起自己穿着品牌方的礼服,忙脱下外套检查了一下,还好没损坏,不然这一套天价的定制,他可没钱买。

谢祁年帮他挽了裤脚,把伤处的裤子固定好,说:“很好看。”

简遥抬起头,谢祁年眼神温柔,又重复了一遍:“遥遥,你穿这身很帅很好看。”

男孩子就喜欢被人夸帅,简遥笑出梨涡:“我也觉得很好看,原本想走红毯前给你看的,现在也很好啊,先生,你从第一个看到的人,变成唯一看到这身衣服的人,开不开心?”

“啊,除了芬姐她们。”简遥补充道。

那样子别提有多乖了,脸蛋鼓鼓的,眼睛晶亮,谢祁年心软得一塌糊涂,将他搂进怀里。

简遥知道谢祁年非常担心自己,尤其他还在车祸现场。

“遥遥,去年你是怎么过来的?”谢祁年尾音有些颤,像是埋进泥土很久的话,终于忍不住探出头来,但他并不需要答案。

可以想见,那时的简遥会有多害怕,他们都没有那么坚强。

简遥抚了抚他的背,侧头亲了他一下:“先生,都过去啦。”在他心里都成了过去时。

“大不了,我们以后冬天都不出门了。”简遥说,他现在合理怀疑自己和冬天犯冲。

谢祁年终于被他逗笑了:“好,冬天就窝在家里。”

九点钟,离颁奖典礼公布获奖还有一段时间,简遥在谢祁年的协助下换了睡衣,发现胳臂上还沾了土,就想去洗澡,被谢祁年按住:

“医生说现在不能沾水。”

简遥懵了:“可是石膏要一个月才能拆啊,算上纱布要两个月。”

谢祁年看着他,简遥脸颊渐渐红了,左思右想,踌躇了半刻钟,干脆一咬牙:“先生,那我今天不洗澡了,你帮我擦擦吧。”

脑海里滚动的却是:完了,后面两个月生活不能自理了。

谢祁年笑了笑,面上很正经,甚至有点严肃:“这是爱人之间应该做的事,不是帮,也不麻烦。”

事实上,谢老师只要正经起来,很容易让人打消掉那些胡思乱想,一派正气,不给羞涩留空间。

然而真动起手来却又是另一番模样。

简遥怕痒,重了不行轻了也不行,酥麻感四处点火,直往各路末梢蹿电,简遥受不住,叼住谢祁年的衣角小猫一样哼唧,羞得脚指头都蜷缩起来了,瓷白皮肤泛着粉红,团子般软得瘫在谢祁年怀里。

“先生,你是故意的!”简遥小口咬谢祁年耳朵,用蚊声哼哼。

谢祁年供认不讳,谁让小年糕不听话。

顾忌他的腿伤,谢祁年动作很快,也没怎么折腾他,简遥涨红着一张脸缩在被子里。

到了十点钟,简遥伸出头,拉住谢祁年提醒他:“先生,颁奖典礼。”他已经很遗憾了,这么重要的奖项竟然没法出席,医院里也追不了直播,只能查手机,最快的就是热搜文娱榜了。

谢祁年坐在椅子上服务到家,给他削了个苹果,拿起手机扫榜,念给他听:“最佳影片奖项刚出来。”话音和手机微信提示音同时响起。

简遥睁大眼睛等着。

谢祁年微笑:“《浮生》。”

简遥激动得不行,抓着谢祁年的手,开心到晕眩:“先生!我们的电影获奖了!”

谢祁年「嗯」了一声,眼睛里也盛满笑意:“导演组要请大家吃饭,等你伤好了。”

简遥点头。

大家都在等最佳男主和最佳新人奖,谢祁年就念了些别的,比如:《浮生》双男主缺席颁奖礼、年糕CP恋情疑似曝光、追尾事故处理结果……

“恋情曝光?”简遥凑过去看,微博上有人拍到了他们在医院,还有个劲爆的拍到了谢祁年抱起自己的瞬间,看得人脸红心跳,CP粉们一边嗷嗷叫,一边狂刷「兄弟情」降温。

现在双男主的剧可以播,也可以随便磕,但真要弄假成真,唯粉事业粉和女友粉们首先不乐意,因为会固化戏路,不利于发展,所以CP粉维持圈地自萌的状态,除非两人直接注册结婚,否则对外就是「兄弟情深」。

简遥不太想看两方争吵,头一歪,继续靠在枕头上等颁奖。

“先生,最佳男主角奖已经颁布了吧?”十分钟后,他问。

谢祁年点头,简遥猜出了结果,脸色不好看,谢祁年就说:“获奖的是军旅题材的老戏骨。”

简遥自己没得也就算了,谢祁年可是拿完国际四大奖的人,怎么可能输呢,他替自家先生感到委屈:“黑幕!”

谢祁年说:“嗯对,黑幕。”他也觉得小年糕演得很好。

两人得双人奖的美梦还是落空了。

【笑死,我们丰收年要起义了,是不是讲爱情的双男主题材就不如红色正剧!?这是什么正确标准!】

【双男主剧诶!结果两个人都没获奖,我要杀人了!我可怜的年糕CP,啊啊啊我的柚白和伯远!】

最佳男主奖争议很大,没想到话题度瞬间爆炸,剧里剧外都充满遗憾的宿命感,直接将大家磕CP的热情点燃了,虐粉到极致,路人都能转成死忠,十分钟以内,简遥的粉丝量暴增了100多万,CP超话粉丝也增加了20万。

大家把爱都给了现实里的两个人。

【就等最佳新人了,磨刀霍霍向白玉奖评委席!!】

【艹!出来了,奖项生出来了!是遥仔!遥仔获奖了,妈粉要哭了呜呜呜!】

【遥仔超级棒!鹅子给他们炫一个!白玉奖重量级到手,明年横扫影坛,以后正式成为一线啦!】

病房里,谢祁年抱住简遥,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决定郑重一些:“恭喜你,遥遥。”

简遥埋在他怀里:“奖杯也有先生一半。”有一半的荣誉是谢老师的。

幸好所有的努力都没有白费,谢祁年直接拿自己的微博给简遥点了赞,光明正大地送上祝福。

他们今晚申报了五个奖项,获了三个奖,已经非常优秀了,白玉奖只是个开始,《浮生》后续还会参加国内另外两个主流奖项评选。

《浮生》霸占了一半热搜榜,看得人喜气洋洋。

不过阳光之下总有阴影,只过了不到半小时,就有不少黑子钻出来泼脏水,最匪夷所思的两条,热度竟然持续攀升,词条上写:

【简遥母亲欠款不还疑老赖】

【失德家庭娱乐圈捞金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