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氏显然愣了愣,才立刻让到一边:“在在在,芮娘!”

宋芮娘从厨房走了出来。

见到鲁越,她显然也有些吃惊,但田氏已经招呼鲁越在院中坐下,当芮娘出来的那一刻,鲁越的眼神便锁在了她身上。

“快坐,还没吃饭吧,一起吃点儿。”田氏道。

鲁越:“不了婶儿,我有几句话想和芮娘说,不知道方不方便。”

田氏立马道:“方便!芮娘,来。”

宋芮娘只好净了手,走上前。

两人站在院子门口,田氏还想探头去看,结果鲁越的身板往过一站,就严严实实的帮人挡住了。这会儿还很早,村里的过道没什么人,杜家的院子门又对着后山,不用担心被什么人看见。

宋芮娘垂着眸,安静得等他开口。

鲁越来时早就将要说的话打好了腹稿,可这会儿,却忽然和结巴了一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幸好他左手还提了只野鸡,连忙递到芮娘面前:“这个给你。”

这只野鸡是他上山的时候在田里抓的,个头不大,却活蹦乱跳的,这会儿被鲁越擒了翅膀,想挣扎却挣扎不了,但芮娘却没他那么大的劲儿,野鸡不比家养的,芮娘不太敢接。

“我不能平白无故收你东西的,你有什么事儿吗……”芮娘还是先问了正事。

鲁越像回过神来一般:“给你赔礼。”

“赔礼?”芮娘不解。

鲁越别过眼咳嗽了一声,将昨天老娘在铺子里问他的话和他的问答都一五一十的说了,还说了自己老娘生了误会的事。

鲁越不善表达,就更不会拐着弯说话,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直白,堪比复述。

芮娘从他说第一句话时就愣住了,而后越听脸越红,最后直接变成了一个大红布。

鲁越小心翼翼的闭了嘴,将自己的来意重复了一遍:“给你赔礼。”

宋芮娘半晌才反应了过来,“不、不用……不是都解释了吗……”

鲁越抿了抿唇,是解释了,但他本质还是觉得这事儿不对。

见芮娘不接,他也有片刻的无措。

就在气氛有些微微尴尬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啊!啊!”

鲁越和芮娘同时抬头,就看见一个小孩子在半山坡玩耍,一脚踏空,人直接就从半山腰滚了下来。鲁越目光一凛,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

芮娘也吓得不轻,也连忙跟上,甜水村后山的山坡陡峭,那边还有一个极深的山谷,若是不小心滚下山谷,那就是要出大事的。

鲁越动作极快,冲上前,眼看着那男娃就要滚到山谷里去,鲁越伸手猛地一下揪住了那男娃的衣领,而他自己此刻也是半个身子挂在岩壁上,芮娘吓得脸色惨白。

“舅舅!舅母!快来救人!”她放声大喊,田氏和杜功章从院子里也冲了出来,鲁越咬着牙把人往上拽,芮娘也跑到他身边一起帮忙,男娃的放声大哭吸引了不少村民,好容易将这男娃拽了上来,鲁越头上的一块儿山石此刻却也摇摇欲坠。

“小心!”

有人在大喊,鲁越眼疾手快,将那男娃往边上一推,又伸手将芮娘一护。那山石当真滚了下来,田氏吓得当即捂住了眼不敢去看,鲁越情急之下只能是整个人抱着芮娘往旁边一躲,两人也在山坡上滚了几个来回,最后被一个大树给挡住了。

“芮娘啊!”

村民连忙上去救人,而不远处,那男娃的娘疯了一般的往过跑,跑近了才发现,竟然是王氏。

原来那男娃就是毛蛋,王氏吓得一把将毛蛋拥到怀里放声大哭,而那边,村长合力等人用绳子将鲁越和芮娘也救了上来。

芮娘倒是没受什么伤,但鲁越的胳膊

和背上却是擦出了成片成片的伤痕,鲁越和芮娘从山坡上上来时,芮娘第一时间便去关心他的伤势,而王氏此刻也抹着眼泪上前,不由分说的就要给他下跪。

鲁越连忙拦住。

村长也拍了拍鲁越的胳膊:“好小子!是个种!”

这是夸人的意思,鲁越笑了笑接受了,村民们都向他投去敬佩的眼神,而再看向他身边娇小的芮娘,怎么看怎么觉得有股般配感。

最后大家伙都散了,王氏却非要拉着鲁越上他家吃饭,还有芮娘。

推辞不过,鲁越只好跟着去了。

田氏和王氏关系好,也去帮忙,芮娘只好也跟着,那只野鸡,自然也就被拿到了王家。

毛蛋爹将家里珍藏的酒全都拿了出来,非要招呼鲁越喝,王氏瞪了他一眼:“没看见人家受了伤,喝什么酒!”

毛蛋爹拍了拍脑袋:“是我的不对,改天,改天!”

鲁越只好笑着应下。

芮娘和田氏在厨房帮忙,王氏这会儿已经缓了过来,眼睛一转,走到芮娘身边:“芮娘啊,婶儿笨手笨脚的,家里有药这些,你帮婶儿给鲁越上个药呗?”

芮娘一怔,下意识的先去看田氏。王氏再一边给田氏使眼色,田氏便明白了:“去吧!刚才鲁越不是还救了你嘛,你顺便和他说说,明天也过来,咱家做东!”

芮娘红着脸应了一声,净了手,去了。

芮娘一走,王氏就连忙到田氏身边挤眉弄眼:“鲁越今天是主动来找你家芮娘的?”

“是,我也纳闷了,两人在院子门口不知说了啥,我还没问呢,你家毛蛋就出事了。”

王氏猛地拍了拍大腿:“鲁越现在就是我家恩人了!他这终身大事啊,我是管定了!你怎么想?”

田氏:“你不知道我想法吗?那鲁越还真是个汉子,方才我都吓死了,就冲这份儿本事,芮娘也是个有福的。”

两人一拍即合,王氏的笑都要咧到耳朵根去。

而那边,芮娘走到鲁越身边小声说了几句话,鲁越先是怔了怔,随即点了点头。

毛蛋爹被王氏叫走了,堂屋现在就他们两人。鲁越背对着芮娘坐,那后背上的衣裳被坚硬的石头划烂了,里面的皮肤也有些惨不忍睹。

芮娘抿了抿唇,小心的用药浸湿了帕子:“可能有点儿疼,你忍忍。”

鲁越嗯了一声,没放在心上,上药能有多疼。

比起疼,他更怕的是……

那种触感果然又来了,鲁越没看过女人的手,更没摸过。所以并不知道女人的手是不是都这么细这么滑,触摸到皮肤上的时候,却比那石头刮还让人难以忍受。

鲁越有些受不住的往前移了移,只是一点点,芮娘却已经敏感的察觉了。

“疼?”

鲁越喉咙里感觉要冒火:“不疼。”他放在膝盖上的大手握成拳头,说了一句令芮娘匪夷所思的话:“你使点劲儿。”

芮娘愣住了,从没听说过处理伤口还让人使劲的。

她不敢使劲儿,还是温柔的替他上药,等伤口处理完,鲁越已经满头大汗了。

芮娘不解的看了她一眼,这大冬日的,这人竟这么怕热吗?她端着药离开,鲁越才悄悄松了口气。

身体已经有反应,他只能拼命压制,一股心底里的窘迫漫了上来,让他有些头疼。

-

“诶芮娘,这鸡是鲁越带的?”

芮娘回到了厨房,那只野鸡已经被放血烫毛,芮娘嗯了一声,田氏继续问:“他送只野鸡干嘛?”

芮娘不知道该怎么说便只好沉默,田氏当她害羞,和王氏对视一眼笑了。

“这野鸡比家养的肉质紧实,怎么吃?”王氏问。

芮娘此刻走了过来:“烤了吧,做叫花鸡。”

“叫花鸡?”王氏没吃过叫花鸡,田氏却是听过 ,“城里之前有,卖挺贵哩 !”

“行!那咱们就做叫花鸡!”

做叫花鸡要先腌制,整只鸡放在盆里,用大料、葱姜蒜、黄酒等腌制入味,再加一些芮娘自制的酱料,四面都要给叫花鸡抹匀。番椒和胡椒是这几年的新鲜东西,切碎调一个料汁,将鸡肉的内部也全部抹匀,放置一边至少径直两炷香的时间。

冬日里,家家户户还会储备一些干的野菌子,野菌子在山上就能采,几乎不要成本,却是个增鲜提问的好东西。野山菌泡发,填充到腌好的山鸡肚子里,给肉增添菌子的鲜美。

这个时节没有新鲜的荷叶,只好用干荷叶泡发将就一下,取荷叶的香味就行。最后再腌好包好的鸡肉表面糊上泥,王氏惊呼一声,一只鸡就变成了一个泥巴球。

“婶儿别担心。”芮娘笑着道,王家的灶台正好有个炕饼的窑炉,用来做烤鸡正合适,底下将炭火烧旺,将鸡放在上面的窑炉,封盖,静等着便是。

烤鸡的同时,王氏和田氏在那边忙着包饺子。

饺子可是逢年过节才能吃到的好东西,可见王氏是真的用心招待鲁越,饺子包好之后下了锅,那边炉子里的叫花鸡也就好了。

烤好的叫花鸡还是个泥巴团,三人一起把泥巴团放在案板上,芮娘用准备好的木棍使劲一砸,那泥巴团一下子就从中间裂开,热气和香气瞬间从裂开的缝隙中冲了出来,王氏好奇的第一个上前,只见那些泥巴从鸡肉表面自然脱落,只剩下了一只金黄色,表面微微起皱的鸡。

芮娘将鸡肉表面处理干净,装盘,就可以上桌了。

烤鸡的精髓是要撕着吃,叫花鸡的做法就是最大程度保留了鸡肉的鲜美以及外酥里嫩的口感,鸡皮肥美,轻轻一撕便有金黄的油汁淌了出来,肉质紧实,充分吸收了鸡肚子里那些野山菌的鲜美,咀嚼起来齿颊留香。

众人从未吃过这么美味的鸡肉,鲁越亦是。

王氏笑着道:“芮娘的手艺是真的好!以后娶了芮娘的人,可有大福气咯!”

王氏是故意这么说的,她话音刚落,原本低着头正在吃饭的鲁越后背一僵,芮娘也好不到哪去,脸颊又漫上红晕,可能是因为她和鲁越面对面坐着,那白嫩小巧的耳垂上也变成的粉色。

宛如那春日里的一颗粉樱桃,诱人采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