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渊不是一人来的,周塾师也在场,英国公府的族塾由他司塾,这些学生归他管教,他是最重礼?????教的老先生,最见不得人失仪,沈清烟哭红了眼只巴巴儿的盯着顾明渊,嗓音又软,跟顾明渊抱怨别人欺她,身子还摇摇晃晃,一副醉像,眼看着就要栽顾明渊身上,没一点书生意气。

周塾师没好气的冲雪生道,“还不快把你家公子扶走!”

雪生看出这情形不对劲,赶紧半抱半拉着沈清烟退到后方。

顾明渊的身姿挺拔犹似一棵竹,侧脸俊挺漠然,沈清烟眼睛里涌满了水汽,她只看得见周塾师在冲他弯身行礼,随后顾明祯灰头土脸的被他的仆从请出雅间,她心里一解气,闭眼再不醒人事。

——

沈清烟一觉睡到第二日清早,起来后就听雪生极夸张的形容昨夜情形。

“小的昨夜在楼下等的都快哭了,小公爷和周塾师一起进了酒楼,小的赶紧求他救您!小公爷眼都不眨一下,上了二楼一抬下巴,让那几个在楼下拦小的的狗奴才推门,真是威风极了!”

她还有模有样的学着顾明渊抬下巴的姿态,不伦不类的,逗的沈清烟捂嘴笑,沈清烟揣着袖子转着眼,她想回忆昨夜发生的事情,可也记不清多少,还有点头疼,就记得她差点被顾明祯调戏了。

好像顾明渊帮她出了气。

沈清烟撇撇唇,有点怪自己没骨气又有点开心。

这回他救了自己呢,那她是不是要去跟他道谢。

她把心里的想法跟雪生说了,雪生也鼓励她。

“这回是顾二爷做的过分,没准小公爷因着愧疚又愿意指导您功课。”

沈清烟甚为同意,心里盘算着等他来学堂,挑个合适的时候拜谢他,到时候再觍着脸求求他,说不定就能让他松口呢。

雪生端来醒酒汤让她喝,又跟她说了其他人。

“那几位去酒楼的公子昨夜都在校场挨罚,顾二爷也被小公爷带回府里,据说国公爷发了好大火,到现在还没回学舍呢。”

沈清烟哼了句活该,雪生服侍她洗漱完,缘着心情好,特意穿上那件她最喜欢的销金珊瑚红宽袖纱衫,这衣裳是她姨娘做的,原先就穿过一回,后来她父亲嫌颜色花哨,不准她再穿,她就一直藏在柜子里,这次偷带到学堂,才有机会穿出去。

没多会,周塾师跟前的小童过来传话,直说因她也是偷跑的学生,又念在她是被人带去的,只罚她去东墙的篱笆院那里帮着花匠去种两个时辰绿植,还不许书僮代罚。

沈清烟哼哼唧唧说自己是无辜的,周塾师不该罚她,可小童传完话就跑了。

沈清烟见识过周塾师的严厉,哪儿敢到他跟前讨骂,只得遵着话去东墙那儿的篱笆院。

篱笆院有些年头了,经久失修,沈清烟到地方时,见着一个花匠在修木桩,地上还有几株花苗未种进土里,那花匠显然早早得过周塾师的传话,跟她笑道,“劳烦沈六爷两个时辰了,先把这花苗种进坑里吧。”

土坑他都挖好了,毕竟是个伯爵府的小公子,哪儿真敢让她做累活,周塾师的意思就是让她吃吃苦头,晓得错了就好。

只是花匠高估了她的能耐。

土坑是挖好了,沈清烟搬着花苗往土坑里放,埋土时不会用铁锹,撒了自己一身土,她的纱衫也不干净了,泥土沾在衣服上,她嫌弃极了,手拍了拍,也没把泥土拍干净。

花匠在一旁看她这么折腾,差点笑出来,正巧英国公府那头管花草的管事过来叫他回府里去修一修几位主子院里的花草,花匠原就是英国公府的下人,临时来学堂做活,这修剪花草的活计算是闲差了,花匠干脆让沈清烟停了种花苗的活儿,让她跟着自己去了英国公府。

沈清烟还是头次来英国公府,之前也听她父亲说起过,英国公府是京里排得上名号的府邸,真见到直叫她开了眼界,这府邸极为开阔,府中庭院楼阁巍峨峥嵘,过道随处可见花草树植,青葱翠欲,雕梁画栋,比沈清烟家中不知要繁华奢侈几许,他们入内后几步就能见一丫鬟小厮,各自做活,甚少有人闲话扯笑。

在这种地方,沈清烟也不敢大气乱说话,只跟着花匠走,花匠自不会真带着她到处修剪花草,先领她到了一处名为静水居的院落。

沈清烟小小的观望了下,这院子比她这一路走来更冷清些,里头没什么人,据她猜,这定是个什么丹房佛堂,她是知道的,有些富贵人家会在府里修一处院落屋舍供着出家人,好能保家宅平安。

沈清烟这里暗自猜测,那院里出来个小厮,正是常跟着顾明渊的扫墨,沈清烟一脸讶然,这不会是顾明渊住的院子吧。

堂堂小公爷,住的地方这般简陋。

沈清烟在心里悄悄嘀咕一句怪人。

“沈六公子,您是来找小公爷的?”扫墨笑着问道。

沈清烟面露窘迫,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花匠不知她昨晚上遭遇,替她解围说她犯了点错,周塾师罚她做苦力,这才领她来静水居,让她来院子里修花草。

扫墨当即引沈清烟进院子。

静水居不小,这里面树木繁多,花草甚茂,看得出来时常有人打理,沈清烟蹲在地上,拿着花剪修枝桠,这确实不是累活,可顶着太阳时间一长,也受不了,晒红了她的脸,颊边都是汗,她时不时要抬手抹汗,手上的灰沾到脸上。

扫墨看她狼狈,心觉得这罚的也够狠了,周塾师是个严师,这位沈六公子看起来细皮嫩肉,实在不经罚,这要是哪里磕着碰着,到时免不得会让外人以为,他们英国公府族塾里的先生不把学生当人看。

“廊上也有盆栽要修理,您进廊里吧。”

沈清烟上了屋廊,凉意自隔扇窗透出来,她深吸了口气,想进去凉快凉快,遂故意问扫墨,“表兄在家吗?”

“小公爷一早上值去了,午时才回来,”扫墨道。

主人不在家,她岂能登堂入室,只得卸了这心思,安安分分的蹲在窗子附近的栏杆边,将一盆蔷薇剪得犹如狗啃,扫墨脸直抽抽,心想着得亏小公爷对这些花儿草儿的不在意,不然这小公子免不得又惹祸。

沈清烟剪了会儿盆栽,没人跟她搭话,甚无聊,不知不觉趴在栏杆上打起盹。

顾明渊进院子就见她靠在栏杆上睡迷糊了,脸被日光晒出了酡红,鼻尖点点细汗,睫毛一动一动,外露出的后颈白如凝脂,那层皮肉好似嫩的能掐出水,偏半个身子凭倚在那儿有种柔弱无骨的慵懒,那身珊瑚红纱衫曳地,错眼会误以为她穿的是裙子。

扫墨跟顾明渊小声说了她受罚的事。

顾明渊慢慢上了台阶,有小厮上前挑起门前的珠帘等他跨过门槛。

扫墨忙推了把沈清烟,沈清烟从睡梦中醒过来,一眼见他站在门边意味不明的看着自己,磨磨蹭蹭站起来,嘟囔着叫了声表兄。

她脸上落了灰印子,眼睛里还有刚睡醒时的水意,叫他表兄仍是一脸惺忪。

无缘无故的,顾明渊记起了昨晚看见她的场景,她不知被灌了几杯酒,顾明祯满脸□□的看着她坐在地上,那架势似乎在等她自投罗网,可她在一见到他后,立刻跌跌撞撞跑到他面前哭着说被欺负。

怯懦惊惧,满眼都是期盼,希望他能替自己做主。

顾明渊当时在想什么,他在想两年前顾明祯惹出来的那桩丑事,那个被顾明祯糟蹋的少年郎自甘堕落,成了顾明祯的契弟,在学堂跟人争风吃醋,最后被送回家中,人彻底废了。

终究是不一样的,永康伯的小公子只是人笨了点,没有眼力劲,是非对错还能分的清。

沈清烟有点紧张,她身上脏兮兮的,不应该这么不得体的站在他面前,这会子要是开口谢他。

他这么讲究的人,估摸着会嫌她晦气。

她只能唯唯诺诺的绞着衣袖,跟他解释道,“不是我要来这里的,是花匠师傅叫我来干活的。”

话停后她又觉着他肯定以为自己在撒谎,她睡觉都让他看到了,她为了自证清白,伸出一根细细的手指指着旁边的蔷薇花,唧哝着,“我没骗您……”

那盆蔷薇花被她剪的七零八落,扫墨在一旁没眼看,就没见过这么老实的公子哥,做错事了还自己指出罪证。

“把这里收拾干净,”顾明渊冲扫墨道,转而进了门。

沈清烟瞬间咬起嘴唇,缩回手指把头低下,拖着脚步让到旁边,看扫墨叫人把那盆蔷薇挪走,他们闷不吭声的打扰完再退走,剩她一人在廊下无所适从。

两个时辰过了,花匠带她回了学堂,她这一身脏衣裳也没法去别处,匆忙往学舍赶,快进院子时,就听见里头有学生在说话。

“你们昨儿是没见到,那沈六跑到小公爷面前娇滴滴的唤着表兄,就差往他怀里扑了,小公爷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啧啧,上赶着都没人?????要,小公爷是他哪门子的表兄,亏得是个男人,这要是女人还不得变着法儿往小公爷**爬。”

“还是小公爷为人坦**,这换作我,管他男女,就冲那张脸,我也愿意死一回!”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