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之夜, 寒气侵人,情人间的怀抱却温暖燥热,足以把人融化。

苏懋后来才懂, 为什么太子要提到洗澡的话题,并不是为了满足他,马上叫热水给他洗, 而是这漫长夜晚,有他需要洗澡的时候……

冬夜漫长, 有的人却觉得很短,恨不得时间就此停驻,两颗心如此靠近,永世相伴。

苏懋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总之累的不行, 意识回笼时,额前一抹温热,竟是对方时时观察着他,他一醒来,就送了个早安吻:“醒了?”

对方声音微哑,更为性感, 苏懋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样子, 有些破罐子破摔, 一头扎进太子怀里:“……腿疼。”

太子笑了。

十分愉悦,胸膛甚至微微震动:“孤替懋懋检查过了,可不是孤的错。”

苏懋瞪他,你要不要脸的……

太子轻吻他唇边:“是你此前受的伤, 尚未全好。昨夜顾念你伤势, 孤仔细小心, 并未过分,你一喊疼,孤就停下,以后……”

想起后半夜的事,苏懋耳根更红,咬牙切齿:“你还说!”

堂堂太子,君子之风,优雅谦随,风度培养不是一直挺好的,结果竟然是个流氓无赖么!

昨晚太子的那个样子,他从来没见过,太子在他面前始终是优雅的,就算生气,也很少形于外,克制更多,但他并没有害怕,他感觉到了太子对这份感情的真挚和渴望。

“你老实说,”他看着太子的脸,眯了眼梢,“你之前在我面前,是不是在装?”

太子挑眉:“君子风雅,贵人端仪,孤本就是这样的人,怎么会装?”

都知道他问什么了,还敢说没装?

苏懋:“真的?”

太子一脸正经:“自然。”

苏懋心说我信你个鬼。

小郡王说过,就姜驸马那样的,在长公主面前还都总是装呢,尽管自己本身不差,相貌堂堂君子谦雅,仍然总是忍不住在喜欢的人面前多表现,更好看,更优雅,更温柔,就是想让对方多喜欢自己一点。

回想太子素来姿态,苏懋怎会不懂?

“我听小郡王说,昔年大战时,驸马曾是你帐前大将?”

苏懋慢条斯理:“你们两个默契十足,过来救我时那么仓促,还能即刻演一出好戏,顺利转移大家的视线,殿下就没有和他聊聊感情方面的事,同他取取经?”

太子:……

“你肚子肯定饿了,孤去给你弄点吃的。”

这是害羞了?

苏懋怔住,看着对方颇有些落荒而逃的身影,捂着被子笑了。

太子有时还怪好玩的,像个小孩子一样,他自己知道自己这么幼稚么?

可惜事务繁多,相处时间有限,太子这一出去,就被事情绊住了,饭都是让别人给他送过来的,没办法和他一起吃,后来的时间也很忙,很久很久都没有回来。

两天后,姜玉成都跑过来抱怨了。

他跑到苏懋这里,脚步沉重,两眼无神,整个人跟没骨头似的瘫在椅子上,茶都要小太监帮忙喂:“太子表兄到底怎么回事……事情多,忙,我能理解,皇上给了破案期限,我也急,我也理解,可有他这么使唤人的么!把我遛的啊,一会儿让我悄悄搜找冯嫔那边的东西,一会儿让我偷偷搜章皇贵妃的屋子,还有六皇子四皇子,人死之前的时间线,全部得过一遍……累死我了,苏小懋你也不管管他!”

苏懋贴心的推了盘点心过去,让小伙伴尝尝:“他可是太子。”

“对哦,他是太子,连皇上都管不了,谁还能管……唔,这糕不错,”姜玉成缓过一口气,开始对糕点发力。

苏懋问:“所以找到了么?太子想要的东西?”

姜玉成大概是饿了,吃的头都不抬:“找到了,丢的那些药材……嘿嘿,你还别说,这方向我都想不到。”

“那——”

“咦,你身上什么味儿?”姜玉成吃完两块糕点,拍拍手,好像闻到了什么味道,突然凑过来,抓起苏懋袖子,耸了耸鼻子,“好像是太子表兄身上的味道,檀香?不,不是,他好像不用檀香,是沉香还是乌木来着,好像就是这个味儿!”

苏懋拽回自己袖子,清咳两声:“我怕冷,衣服带的也不多,殿下便将他的厚披风借予我穿。”

“那倒也应该,”姜玉成煞有其事点头,“你帮了他那么多忙,他该体恤你,要怪就怪他给你做的衣服不够,穿了他的衣服,身上自然会有他的味道么,不过——”

他看看左右,小脸严肃的问苏懋:“他有没有安抚你?”

苏懋:“安抚?”

姜玉成急了:“你个小傻蛋,该不会连自己的正常赏赐都没有要求吧!六皇子那么坏,那么算计你,外边一堆有的没的人也跟着起哄,虽然最后没有闹出特别大的麻烦,六皇子也死了,没法再追究,但你遭了这一回罪是实实在在的,我太子表兄怎么都得给你点好处吧!你可别傻乎乎的,一个脑子就记得办案,其它什么都不要,我太子表兄什么身家,不要白不要!东西但凡给次点都不行!”

苏懋:……

这个小伙伴可以的,能处。

他看着姜玉成,试探的说了一句:“倘若别人也不算栽赃我,我真不是——”

“那不是更好?”姜玉成眼珠转了一圈,“做太监有什么好,好多事不能干,好多地方不能享受,你要真不是,就能同我出去玩,一起招摇过市花天酒地——呃,这个恐怕不行,我怕被太子表兄打,不过这满京城哪里好玩,我都知道,咱想去哪儿都不受限制了!”

“不过关键问题不是这个,你傻不傻啊,我是说你要问太子表兄要东西!必须要!他要不给,就是他不配,你可得上点心!”

苏懋看着小郡王的神情变化,这个小伙伴虽然爱玩,爱八卦,却一点都不傻,分明是知道他在说什么,心里也有了答案,却四两拨千斤,给出了自己的态度。

最奇妙的是,小郡王的担心建议非常真诚,一点都不作伪,是真的替他着想,比太子更多。

苏懋内心温暖:“你放心,我会听你话的。”

姜玉成满意了:“这还差不多,这皇宫里的规矩,谁能有我懂,什么前朝什么后宫,一样的不一样的,苏小懋你放心,只要你听我的,必叫你一点亏都不吃的!”

“那你会不会怪我,”苏懋指尖拂过袖子,“有些事没同你说?”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姜玉成也不装了,大方的摆了摆手:“嗐,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哪有跟第三个人交代的道理?我这纯粹是自己聪明,天天看着我爹我娘那个气氛,有情人什么样子,没人比我更懂,就太子表兄看你的那个眼神,噫——不要太腻歪,错也是他的错,同你有什么关系?”

苏懋:……

你真是太子表弟,不是我表弟?

“报——”

两个人话还没说完,突然外头有了动静,有兵士匆匆而来,说有事禀报。

苏懋和姜玉成对视一眼,立刻叫了人进来:“什么事?”

因之前发生的意外,太子在帐篷附近加派了更多人手,明面上不显,走近了就会发现,这些人的气质和宫中禁卫军有所不同,眼神更加犀利,身姿更加悍勇,不似寻常护卫。

苏懋并不知道这些人从哪里来的,也未问过,他只知道,太子信任的人,他就可以信任。

来人行了礼,话也非常干脆:“殿下请苏督主和小郡王过去,说是时机已到,案子今日便可破解。”

“啊?”小郡王腾地站了起来,看向苏懋,“这么快的么?我就是帮忙查了点边边角角的东西,还没来得及和你细说啊!”

苏懋却眸底一闪,理清了思路:“有人等不及了,走,咱们路上说!”

“好!”

二人抓过披风,一边快步往外边走,一边快速交流着信息,一路非常快,最后到达一处帐篷——

“咦?”姜玉成眼熟的不得了,“这不是大皇子的住处?”

再往前走,就感觉不对劲了,大皇子好武,向来是好热闹的人,可是现在帐篷里悄无声息,一点动静都没有……

“人呢?”他悄声问带他们过来的那个护卫。

护卫声音沉肃:“多的情况属下不知,只知大皇子似乎晕过去了。”

晕了?

大皇子壮的跟头牛一样,也会晕的么?

姜玉成赶紧拉着苏懋,一起进了帐篷,一进去就发现不得了,里面不但有太子,还有皇上太后朝臣,有的没的一堆人,大皇子躺在榻上,紧紧闭着眼睛,面色苍白,看样子真的是晕过去了,榻侧还站着两个太医,药箱都没收拾好,显然才给大皇子看过病。

还好这地方够大,装得下这么多人,也没显得太局促。

不过房间里的人其实也很有限,只有皇上皇子,太后妃嫔,都是皇家人,前朝只有最为重要的几个官员,其他的全部都在帐外,现场气氛这么安静,不过是等看病的几个太医收拾好,离开。

待人离开,皇上才开口,看向太子,声音里压着脾气:“到底怎么回事,大皇子突然出事,你还把所有人都请来了,今日再不破案,可知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这可太知道了,所有人都比太子更知道,马上年节,时间不等人,案子破不了,冬猎队伍也得回京,还有先前圣旨上说的话,君无戏言,给不出交代,太子是真的会被废的。

苏懋感觉这位帝王的脾气还真神奇,你能给他带来好处的时候,比如之前太子借案子献过去的西域商图,皇上态度肉眼可见的变好,不但让太子重归储君之位,之后一段时间也很慈祥,太子想做什么,都很顺利,直到太子没有给出更多的东西,他感觉收益有限,或者说,不觉得太子真心孝顺他,态度立刻就变了,不仅频频打压,还试图引入大危机,让别人替他下手。

皇上态度反复,脾气也肉眼可见的大,但现在这个时候,说话间并没有带着克制感,声音却不比往常大,可见他精神头并不是特别好,气力不足,再观其眉眼状态……

苏懋感觉他的健康状态有些不大对劲。

太子这般被责难,姜玉成有些不服气,想要上前说话,毕竟这个案子从头到尾,他也是一直跟着的,查案可不是上嘴皮碰下嘴皮说一说那么简单,很多事要沉下心去做的,这么短时间,能有这么多收获,已然了不起,皇上竟然还……

结果刚往前一步,一个字都没说出口,就被苏懋拽住了袖子。

嗯?

他回头看小伙伴。

苏懋微微摇了摇头。

姜玉成还是有些不服气,但看看太子,再看看苏懋,硬生生憋了回去。

其实他懂的。苏小懋和太子一直都很关照他,带着他查案,随他八卦听消息玩,只要不泄露案情细节出去,做什么都随他,还潜移默化的教他做事,遇到困难,也都是自己想办法解决,从没有过一次,让他去求皇上点什么。

外面所有人都知道,皇上因为亏欠他娘,对他最为疼爱,他从小到大,也的确收到过太多皇上赏赐的东西,可所有那些疼爱,都是有代价,有底线的,他娘和他爹付出了什么,别人都不知道,那些所谓的疼爱,不过是皇上随手赏的,他不需要的东西而已,至于真感情,并没有,一点点都没有,如果他不知分寸,惹了皇上生气,后果仍然是很严重的。

别的凑上来的人从不会真心体贴他,懂他,没交往一段时间,就会各种撺掇他,诓哄他,让他帮忙在皇上跟前要东西,赏赐,官阶,权力……好像这些于他而言很简单,他去要,皇上就真的给似的。

只有太子和苏懋,从来不会让他做这种事。

只有他们,眼里看到的是他这个人,认为他这个人可交,可信,而非是想要他背后的什么东西。

“儿臣请父皇过来,正是因为此事,”太子不疾不徐行礼,“此案今日,便可破解,特请父皇见证。”

皇上指着榻上的大皇子:“破案?你大哥已然中毒,差点没了命,你莫不是故意的!”

太子:“儿臣晚到一步,稍后自会请父皇责罚,大哥身上所中之毒,太医方才也已说过,并无大碍,解毒丸已经服下,等他醒来,效果如何便能知晓,父皇不必过多忧心。”

“好了,”太后坐在一边,按了按额角,“既然事情赶到一块,就一起解了吧,太子既说要破案,便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谁做下了谋害皇子之事?”

皇上哼了一声:“你说。”

太子:“自然是扣在这里的人,章皇贵妃娘娘。”

房间内一片寂静。

竟然是她么!怎么可能呢,四皇子可是她亲生儿子,虎毒不食子啊!

章皇贵妃跪在地上,笑出了声:“太子这话,自己不觉得可笑么?四皇子是本宫怀胎十月,好不容易生下的孩子,我会害他?你怎么敢说这样的话,怎么敢!”

太子:“此处是大皇子的帐篷,孤带人冲进来时,大皇子已然中毒倒下,帐篷里唯你一人,你敢说你没做什么?”

章皇贵妃:“本宫没有——”

“孤劝娘娘小心说话,”太子冷声提醒,“大皇子现在只是昏睡,但他总有醒的时候。”

章皇贵妃冷笑,竟是丝毫未怕:“那就等他醒来再说呗。”

看样子不是被冤枉的,就是笃定自己下的手,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好,那孤换个问题,你一个长辈,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独自进大皇子帐篷,你想做什么?”太子慢条斯理,“孤的人正跟随计划,守株待兔,逮到了你,问一问,不过分吧?”

章皇贵妃:“我儿没了,我心情郁结,外面走走散散心,不可以?太子办案,只是凭猜测么?”

太子垂眸:“四皇子所中之毒,孤已经查到了,娘娘就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