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还两个人一起?”

姜玉成眼里冒出期待的光:“怎么试?”

苏懋微笑:“此前你我见到六皇子走在四皇子身边, 你不是相当震惊,他为什么敢这般大剌剌,不怕冯嫔忌讳?”

姜玉成老实点头:“是啊, 当时我还在想,会不会是因为冯嫔倒了,再无爬起来的机会, 他才令攀高枝,也不必在意冯嫔反应, 可现在看,冯嫔根本不是心如死灰的人,她有算计着呢,暗地里不知道都做了些什么, 怎么可能不找六皇子算账?万一六皇子为求四皇子信任, 把她卖了怎么办?可好像冯嫔没有此类举动,六皇子也的确状态很从容……”

他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这两个人一起谋事那么久,定然知道彼此很多秘密,竟不觉得危险么?比如细作,叛国这种事,冯嫔栽了个大跟头, 他不信六皇子毫无所知, 没捏点有用的东西, 不去四皇子那里做投名状?

“好像也不太对,”姜玉成挠了挠眼皮,感觉逻辑怎么理都对不上,“六皇子要是在细作一事上牵扯很深, 怎么皇上没治他?不可能单就对他大发慈悲吧, 会不会是他被冯嫔给涮了, 别人对他只是虚情假意,借他办事,其实他知道的并不多?”

苏懋道:“有没有这种可能,冯嫔知道此事难以善了,提前剪除了所有与六皇子有关的信息,故意没有牵扯他?”

不管出于情感还是利益,联盟里倒一个就够了,两个都倒多不划算?

如果有合作感情,一个陷在泥里,一个怎会不想搭救?如果没感情,只看利益,我都帮忙把你挑出去了,你敢不想办法,拉我出泥潭?大家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有没有捏着对你致命的把柄,你会不清楚?

苏懋断言:“他们断不干净。”

姜玉成恍然大悟:“对啊,做了那么久一条船上的人,一起干了那么多大事,你知道我的秘密,我知道你的短处,如若不互相坑害也就算了,一旦开了这个头,必是你来我往无穷无尽……你说的对,不划算啊!”

现在再看六皇子举动,就有些看得清了,他到四皇子身边,必不是出于真心!

先看六皇子自身,生母早逝,没有外戚力量,要不是先前聪明,抱了冯嫔大腿,死命缠住这位‘恩人’,生拉硬扯耗成同盟,他现在还是皇宫里的小透明,谁都看不见呢,手里这点力量究其根本,非是自身能力,靠他自己,绝对从夺嫡里冲不出来,再加上干过的那些脏事,别人上位,他怕是就得死。

若将来得罪少的兄弟们上去,他还可以绞尽脑汁,想办法圆缓关系,唯独四皇子不行,因冯贵妃和章皇贵妃的后宫斗争,他们卷进去太深,仇恨也太深,四皇子这个时候再表现的大度,心里也不可能不介意,真要哪日上位,首当其冲要清算的人,必是他这个六弟。

六皇子投诚行为必是假意,像是想在四皇子这里得到点什么……

姜玉成拳砸掌心,笃定道:“六皇子一定没有和冯嫔断了,咱们看到的只是假象,他们可能暗地里藕断丝连,有什么大计划,大动作!”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莫非本案就是这两个人合谋,杀了四皇子!”

苏懋顿了下:“倒也不一定,计划肯定有,是否实施却未必。”

时间太短,六皇子看起来尚未在四皇子身上得到足够的东西,现在杀是否太早了些?

不过他也没有排除六皇子嫌疑,因四皇子死亡现场……他总觉得有些违和,有些逻辑对不上,不排除意外可能。

姜玉成头都大了:“嗯?什么意思?”

太子:“他的意思是,‘藕断丝连’这个点,可以利用。”

苏懋微笑颌首:“不错,既然我们对六皇子和冯嫔在本案的参与感上有所怀疑,又查不出确切东西,不若给个机会,让他们自己聊一聊?”

“你的意思是……制造机会让他们见面,我们偷听?”

姜玉成悟了:“既然给我们造成‘结盟破裂’的假象,就不能立刻‘和好’,不然岂不是引人怀疑?而今形势敏感,六皇子和冯嫔必定很久没有见面,商量调整计划了,如果我们给他们一个不得不见面的机会……嘿嘿,偷听这事我擅长啊,咱们怎么干?”

小郡王兴致盎然,苏懋和太子对视一眼,也没有继续卖关子,招招手让小郡王靠近些,凑过去低声:“咱们这样……”

姜玉成听完,捂着嘴憋着笑,像偷到了油的小老鼠:“好坑好贼的主意,我喜欢!”

布局要点很简单,不过是制造危机。

如同小郡王所言,现在形势敏感,六皇子和冯嫔既做出了同盟破裂假象,就不会私底下轻易见面,尤其在冬猎之时,各方面位置护卫都不确定的情况下,危险性太高,就算他们有心跟踪,也不会找到六皇子和冯嫔的漏洞,不如给他们创造机会。

这个机会,还不能是太简单的意外。

结盟这么久,彼此本事多少,他们心里有数,小小的意外未必会担心,会信任对方有解决的能力……不若,在皇上这里做文章。

冯嫔不是复宠了?还敢跟章皇贵妃呛声,操心皇上的丹药?她敢明目张胆操心,就证明在这个方向,她有拿捏的资本,苏懋怀疑,这才是她复宠的原因,而非什么帝王的宠爱。

这也是她这一次能低调跟随冬猎,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既然皇上喜欢这个,离不了这个,必会时时召冯嫔相伴,支用于她,一旦丹药有失,必会大发雷霆……

章皇贵妃那边只是丢了些药材,就搞出这么大动静,直到现在,也没见皇上担心她,过去看看,想来对这个问题,皇上还是十分介意的,现在他明显还有备用,如果这个备用也没有了呢?

苏懋三人在帐篷里商量完毕,就开始着手准备行动。

当然也不能忘记去太后那里谢个恩,说说苏懋伤情,别让对方太担心……

所有情况探听清楚,所有准备工作就绪,就等着时机了。

昭明帝对丹药执迷已久,现在不说丹药一天三顿当饭吃,也是一刻离不得,每天不吃上两粒,浑身就不舒服,而之前为他做丹药的老神仙已经飞升,在人间没有弟子,只瞧着冯氏有眼缘,将特殊丹方传给了她,现在的好丹药只她会做,纵使有不满,他也不能真的杀了冯氏,总得给她留挑活路,好在这个女人一向懂事乖觉,所求不过是好好活着……

“冯嫔呢,因何还未到!”

今日晚间丹药未食,昭明帝有些烦躁:“不是早早通知了,让她过来?”

下面老太监行了个礼:“冯嫔娘娘……毕竟被罚禁足,而且今日药材寻的急了些,不如之前用的好,炮制也需要更多时间……”

“既然知道麻烦,何不教给别人一起做!”昭明帝等着心焦,“女人就是小气!”

老太监:“那要不别劳动冯嫔娘娘过来了,老奴亲自过去等着,丹药一做得,就立刻给皇上送来?”

顿了片刻,昭明帝沉目:“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

“……是。”

冯嫔当年使尽浑身解数才哄骗来的丹方,当然不会教给任何人,甚至做丹药的速度都不会加快,这样才更好拿捏皇上,她甚至希望皇上自己过去,没等来皇上,等来皇上身边的老太监,她也并不恼火,只要抓着这个方子,还怕没机会接近皇上?

“公公请拿好了,盒子里一共两粒,皆是皇上目前所需,今晚食一丸即可,明早若是感觉不适,可再食一丸。”

拿乔够了,她倒也干脆,笑眯眯把做得的丹药交给老太监,送去给皇上。

她要的是皇上的宠爱,以后的好日子,真把皇上惹生气了,怎么会有好果子吃?那不是她的目的。

“娘娘辛苦,皇上今夜繁忙,未召娘娘觐见,来日方长,娘娘可莫要怨怼才是。”

“公公哪里的话,臣妾不敢,臣妾送公公。”

夜凉如水,寒风凛冽,摇曳的昏暗宫灯里,视野明暗交错,看不太真切,尤其一阵风初初袭来的时候。

太子等的就是这个时间。

就在他身影如鬼魅般纵跃,掠向老太监队伍的时候,蹲在一边等候,差点耐不住寒冷要跺脚的小郡王终于长呼了口气,抚了抚衣角,从藏身之地出来,猫着腰,踮着脚,鬼鬼祟祟的跑过来……

“前方何人!”

听到老太监声音,姜玉成身体僵住,立刻直起腰,装模作样的清咳两声,背着手转身,看向老太监,摆出一如既往的温和姿态:“这不是高公公么?这么晚了还忙着呢?你继续忙,别跟别人说看到过我哈。”

这位小爷在宫里无法无天惯了,什么时候怕过人?往常都是趾高气昂,风风火火的,也只有闯了祸,要躲藏时,才会摆出这样的温和姿态。

高公公和他也算熟人了,免不得寒暄两句:“又是怎么了这是?大半夜的,小郡王可仔细点脚下的路,别再摔着了。”

“还不是我娘!”姜玉成垮了脸,“好端端的又抓着我吃药,你说这都出来冬猎了,她怎么就没忘记带那些苦苦的药丸子呢,我不吃还不行,叫一堆下人们追我,我都多大了还这样!你瞧瞧这冬猎场子,多少人看着,谁有我丢人!”

高公公在皇上身边伺候,最熟这些事,还劝了两句:“天下父母心,长公主也是为了小郡王好,您可千万别记恨,还是早些回去,莫让父母担心才好。”

“知道了知道了,你们一个个的就知道说我!”

姜玉成一边说着话,一边不着痕迹视线扫过老太监身后,很奇怪,他并没有看到太子表兄的动作,就见起了阵风,眼前花了一下,稍后就听到了之前约定好的信号,太子得手了!

他当然也不再恋战,再多就得露馅,哼了一声:“那我走了,你去忙吧。”

“老奴告辞。”

高公公一走,姜玉成也小跑着离开了,直到约定好的无人角落,才重新冒出头,压低了声音学猫叫。

太子身影很快出现。

“怎么样怎么样,拿到了么?”姜玉成跑过来,看到苏懋,眼睛倏的睁大,“你怎么也来了,伤口不疼?”

苏懋是真不怎么疼,金疮药实在好用:“没事,不能参与计划已是可惜,连热闹都看不了,岂不无趣?”

姜玉成连连点头:“这倒是,你该来的!”

这一阶段计划很简单,就是做好前期准备,确保消息和时间趋势后,等待偷药,太子负责偷,小郡王负责混淆视线打岔,至于苏懋么,伤者得乖一点,不能随便动作。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其实并不容易,禁卫军安防力度加大,不管太子想做什么,都不方便,需得特别注意小心,才能成功,姜玉成也得真和长公主有这一出小闹剧,不然若是事后有人查起,会露馅。

接下来,就得等皇上吃不到丹药,什么反应了……不管生不生气,要不要发落人,总归,得去冯嫔那里一趟,只要他去,就好操作了。

高公公无功而返,带回来的盒子竟然是空的,昭明帝自然大怒,高公公伴驾这么多年,一直屹立未倒,并不是一次错误都没犯过,是犯了错误后,最知道怎样甩锅,怎样弥补,谁能得罪,谁不可以。

很民愉,昭明帝就去了冯嫔那里。

苏懋三人一直在外侧听着动静呢,见势当然是跟上。

此一番,他们还能顺便看看皇上对冯嫔的态度,如若有疼惜之心,大约不会重罚,最多就是吵几句,床头打架床尾和,如果没有疼惜之心,一切只源于利益,那恐怕冯嫔得遭点罪了。

冯嫔生死系于一瞬,六皇子不管是为了情,还是为了利,都会来一趟。

皇上带了护卫过来,不能走太近,冯嫔帐篷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苏懋三人无法察觉,只能静待,但他感觉太子神情稍稍有些不对:“怎么了?”

太子微摇头:“没什么,稍后再说。”

皇上并未在冯嫔帐篷里停留太久,似乎寻到了冯嫔私留下来的东西,很快离开了。

苏懋三人却未走,一直停在原处,直到……六皇子过来,他果然来了!

姜玉成本盼着看到这一幕,可真看到,又有些不可思议:“他派个心腹过来不就好了,缘何亲自来,就不怕撞上皇上的人,出了什么意外?”

除了亲自来,六皇子速度还非常快,远远看去,也能发现他眉目里的担心不像假的。

苏懋眼角一跳。

一个皇子对后宫妃嫔这么紧张,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猛然看向太子,太子捏了下他的手,微微颌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