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逸云的脾气似乎越来越差,在网上经常动不动就跟人吵起来。

 原本一个股票大群的人,有些是个沈慕诗其他朋友一个圈子的。

 事情传到了沈慕诗的小群里,姐妹开始劝沈慕诗,依然是当初的那些话,劝道最后也就没人劝了。

 似乎很多人都在猜测,沈慕诗到底图什么。

 暑假,两个人把周牛牛接来了,孩子玩的很开心。

 周逸云这段时间开始发胖,之前的衣服都紧绷绷的。

 沈慕诗感觉到周逸云胖的不是正常,等到王君如接走周牛牛,便拉着他去检查。

 这一检查,发现了大问题,周逸云出现了肝硬化腹水。

 住院,津市唯一一家肝胆专科医院,当初沈慕诗住院做手术就在这家医院,现在两个人的身份互换变成了周逸云住进了医院。

 一听说周逸云的病情发展到了肝硬化腹水的程度,王君如心里咯噔一下,从医多年的她当然知道这个病,比肝癌差一步,结果却是一样,尤其是对于周逸云来说更是一样。

 常人得了这个病,初期不是顽固性腹水,只要日后注意饮食起居,不经常反复发作甚至不产生肝昏迷的情况下,目前医学治疗的能力至少维持十年二十年都有可能。

 但是这种情况再周逸云身上出现的几率很小,治疗肝病的药物以及利尿的药物会造成肾脏负担,周逸云只有一个肾脏,一旦肾功能衰竭那就完了。

 可是不治疗一样是等死。

 王君如心里很难过,这种难过除了对周逸云的那份亲情,更多的是对周牛牛的惋惜。她最怕的是周牛牛失去父亲,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比那些夫妻离异的孩子更可怜。

 而王君如自己也体会到,王昌军离开后她失去亲人的痛苦,

 半个多月的治疗,腹水减轻了许多,周逸云出院了。

 他隐约觉得,舒服起来的日子不会很多,趁着身体清爽,每天陪着沈慕诗吃过晚饭散散步。平时能做点什么就帮着沈慕诗去做,两个人说的多是未来生活的希望。

 “等你好了,咱们弄个小店,你说做什么好?”

 没事的时候,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弄什么都行,只是可能辛苦你了,重活我干不了,不过我喜欢弄把躺椅,坐在门外喝着茶看书,累了就看看人来人往。”

 “像蒋门神一样嘛?”沈慕诗笑着问周逸云。

 “嗯!”

 周逸云真的很久之前就想过那样,安逸,无忧。有间续以为生的小店,不用很大,够吃穿花用。

 作为老板娘的沈慕诗打理的店铺,他只需要坐在那看着她忙碌的身影。

 为什么自己喜欢看沈慕诗忙碌呢,其实也未必忙碌,只要她在自己的视线里,周逸云就觉得很踏实很安心。

 张洁开始经常跑来看周逸云了,虽然不是很勤,每个月总有个那么一两次。

 每次来的时候,张洁都会带着担忧的神情。

 每次走的时候,沈慕诗都会将张洁送到车站。

 每次路上,张洁都会说:“你们两个感情真好。”

 “他人好!”沈慕诗说的由衷。

 周逸云的人很好,而他的好很多人都淡忘了。如今,他根本不想去打扰任何人,那些他帮过的,那些曾经交情很深的朋友,那些名字都静静的呆在周逸云的电话本里。

 “小沈,我觉得云子跟你在一起以后变化很多,你看刚才我走的时候,他还说句您慢点。要放以前,闷葫芦一样,什么都不对我多说。”张洁絮叨着。

 这些年下来,人老了,开始喜欢想以前的事。

 “他就是不会表达,其实心里很惦记您的。”

 “我知道,我自己儿子我能不知道,从小有什么事就憋着不爱说。也就是你啊,这么照顾他,我真不知道怎么谢谢你。”

 “谢什么,我病的时候不也是他照顾我。”

 沈慕诗说的云淡风轻,将老人送到车站买了些日用品和菜带回家。

 周逸云正捧着手机看书,见沈慕诗回来了,问道:“去这么半天,我妈又和你唠叨了吗?”

 “老人,很正常。你妈说,有我照顾你她放心。”

 周逸云摇头笑笑:“是啊,跟你在一起,我妈省心了很多。没因为我们吵架,打扰过她。”

 “你跟我吵架,怎么会打扰老人家。”

 “以前和君如一吵架,就会闹到我妈那。”

 “你和君如总吵架?”

 周逸云想了想,沈慕诗很少问起他和王君如的事,似乎那些事跟她沈慕诗真的没什么关系。不过周逸云还是想跟她念叨念叨:“吵,也不少吵。吵的时候没吵散,后来不吵了也就散了。”

 沈慕诗的神情忽然严肃起来:“云子,你跟我说实话,你跟君如分开确实跟我没关系吧?”

 “怎么想起这么问了?”

 这件事多少有点困扰沈慕诗,虽说她对什么事都不上心,但是风言风语还是有些传到她这。人嘴两扇皮,那些无端的猜测和指责,对于所有事处理起来总和别人不太一样的沈慕诗来说,仿佛自带各种匪夷和猜测。

 “肯定没关系,但是.....”周逸云故意沉吟了一下。

 “但是什么?”沈慕诗果然瞪着眼等着问。

 “但是,你确实让我下了决心。因为那时候我还真想体会一下不一样的人生,和不一样的人在一起。而且,最开始我很怕追你这件事。”

 “为什么?”

 “怕拖累你!”

 “那你现在不怕?”沈慕诗笑起来很温柔,眼睛细细的甜甜的。

 “怕就不追你了,倒是说起来,你觉得不觉得我拖累了你?”

 沈慕诗摇头:“没觉得。”

 “如果那会你和何武在一起,会比现在幸福很多吧。”

 “没发生的事情,没办法下定论。我和何武不见得不幸福,但是幸福的概率很低。尤其是我不可能在去北京那个地方,以前不可能现在更不可能。什么事都是有定数的。”

 “你信命,我不信。我命由我不由天。”说话时候周逸云的在给自己鼓劲。

 沈慕诗不想反驳,只是低头不语。

 “对了,你那天去你爸妈那,是不是又听到什么了?”

 何止去爸妈那,现在沈慕诗就好像一个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没什么....”

 “说吧,我们之间你还能瞒我吗?”

 “还能说什么,也就是那些人说我不照顾我自己爸,去照顾外人。”

 周逸云笑笑,这话说他从心里很得意,自己有沈慕诗照顾似乎是种特殊的荣耀:“那你怎么说?”

 沈慕诗摇摇头,她根本不屑于去解释,有些话懂你的人不需要解释,不懂你的人解释也没有用。

 在她看来,有些事早晚要经历。父亲那边根本轮不上自己,只要自己在眼前,沈父宁肯尿床尿在裤子里。

 有时候沈母生气问他:“自己女儿你还避嫌,要是万一只能女儿照顾呢。”

 沈父很倔强:“不用万一,没有那时候。”

 很多事都是因果循环,沈慕诗相信自己和父母之间是有血亲之情的,之所以现在会这样,大多因为从小沈父就没怎么抱过沈慕诗。

 那个听说沈母生了女孩转身就走出病房的沈父,有奶奶照看沈慕诗,又有一堆做叔叔和做姑姑轮着抱的沈慕诗,亲情一定在却极其生疏。

 因此,沈慕诗总觉得,如果这是必然要受的累,必然要经历的历程,她一定会经历。

 房间里沉默良久,周逸云忽然问道:“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你和何武有没有那个?”

 “有!”

 “他正常吗?”

 “正常!”

 “那你后悔不后悔?”

 “后悔什么?后悔我跟他那个?”沈慕诗看着周逸云,想从他脸上找出问这问题的原因,生气?嫉妒还是其他。

 “我是一个废人了,迫不得已清心寡欲,你是正常人,这么久了你跟我在一起,没有正常的生活,你真的不后悔。”

 沈慕诗笑了,笑的有几分无奈:“你是废人,我是圣人,这么久我就没正常过。以前跟老胡就不正常,吴薇薇说过我和老郭自私,那时候我不明白。”

 “那么说现在明白了?是不是觉得我也很自私?”周逸云反问道。

 “也不能这么说,我不是圣母,但也没觉得那些事在生活中很重要。”

 周逸云轻轻叹口气:“希望日后你别再遇到自私的人。如果一定要遇到,那就让他的自私里也包括你。”

 “想起什么了?以后还远呢。”沈慕诗哄着周逸云摸着他的头。

 “放那首歌听听吧。”周逸云说道。

 “哪首?”沈慕诗想到周逸云不会又想听那个有种爱叫放手吧。她神情严肃起来:“你不能胡思乱想,我们说过的,放手是一种虚伪,自己享受悲情主义,让别人当替罪羊。”

 周逸云笑笑:“傻样,那首,找个天使替我去爱你。”

 一样的悲情,但是沈慕诗没拒绝,倒是谁是天使,沈慕诗不知道。

 王君如已经有段时间没看到周逸云了,牛牛开学之前接牛牛的时候匆匆见了一眼,再次见到周逸云的时候,王君如有些震惊。

 那是在王君如给周逸云找的中医大夫的医院里。

 在那之前,周逸云给王君如打电话,问哪里能买到肥大一点的衣服。

 见到周逸云的时候,三楼走廊里坐在站着很多等着看病的病人。

 如果不是沈慕诗喊出君如的名字,王君如都没认出那两个人。

 事实上,这些年虽然接送牛牛,都是周逸云和王君如见面,王君如从来没有单独或者正式面对沈慕诗的时候,这次见面沈慕诗比以前憔悴了很多。

 更憔悴的是周逸云,他本来略微有点国字的脸庞,现在已经瘦成了尖下巴,眼睛很大眉骨的疤痕也很清晰。

 他的胳膊和腿也是瘦的,只有肚子很大,大到仿佛十月怀胎的孕妇。

 “不是说见好吗?”一看到周逸云这个样子,王君如就没忍住问道。

 “大夫说有反复,腹水一但开始抽了,还会涨出来。”周逸云笑的有点惨然。

 王君如将带来的衣服递给沈慕诗:“没事,这个大夫很牛的,你看这这么多人都来看他,神医一样的,一定会好的。”

 安慰完周逸云,王君如和沈慕诗对视了一眼,转身走的时候,眼泪都要出来了。

 沈慕诗陪着周逸云等了半天,看过了中医等着拿药的时候,王君如又来了,这次大包小包的带了不少的吃的。

 “这里有点心,还有炖好的牛肉,我妈炖的牛肉云子爱吃的很。”

 沈慕诗说着谢谢接了过来,她回头看了一眼坐在远处的周逸云,听王君如耳边说道:“这个大夫的药费可能贵些,我朋友就是这个大夫治好的酒精肝。”

 “君如,云子已经这样,你不能找个身体不好的啊。”

 说完这话,沈慕诗心里微微一动,总是劝别人的时候好劝,事情到了自己身上,不还是一根筋。

 “没事,我朋友已经好了。所以,我才特意托了人找到这个大夫,这大夫的号很难挂,一定好好看。另外,你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告诉我云子现在还有多少钱。”

 沈慕诗没觉得不方便,她大方的说道:“本来有四五十万,这两年内差不多二十万进去了,现在加上账户的还有二三十万,这两年行情不好,也没时间弄就放了些长线的在里面,一直没什么起色。”

 “先别想账户的事,云子的病后面可能还有大头,不是说有个肝脏支架手术吗,你们咨询过没有。”

 “咨询过了,他一个肾,做那个手术要全程造影,大夫说对肾损伤太大,他一个肾不符合手术要求根本不能做。”

 “这就难办了。”王君如说着皱着眉头。“做不了手术那就尽量治疗,看中医不少钱吧,现在每个月费用多少看病?”

 “中医这边六千,云子现在的情况至少两周就得抽一次水,如果走急诊不用特意等到固定的日子,而且不用拍一天的队。但是急诊全自费,另外抽水需输蛋白,一支蛋白要五百多,每次治疗就得两只,一个月下来不算其他就得差不多一万左右。”

 沈慕诗如实的说着,如果这种情况发展下去,用不了两年就撑不住了。

 “我知道了。”王君如说完帮着沈慕诗拿了药,又开过来自己的车送他们回去。

 回去的路上,王君如对沈慕诗说道:“云子的病你放心治,钱的事别担心。”

 沈慕诗点点头,王君如的好意她心知,人家已经离婚了,按说不管也不算不对,但是出手帮忙那就情分,而这份情分是她对周逸云的,也是念着周牛牛的。